慕鸞從夢中醒來，臉些仍掛著淚水，空洞的眼神環(huán)視空蕩蕩的房間。

    「殿下做惡夢？」小知樂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慕鸞的眼淚再次涌出，是呀，小知樂也不在了……為什麼至親的總是一個一個地離自己而去？為什麼自己從來都是這麼無能，總是眼睜睜地看著最愛的離自己而去而什麼也做不了？

    慕鸞縮成一團抱緊自己，脆弱的小小肩膀微微發(fā)抖……

    梁伯賢正式加入了太子黨，教導(dǎo)太子朝廷以外的知識，不過沒有什麼教程，都是梁伯賢想起什麼就聊什麼，亦意外發(fā)現(xiàn)太子很快就能明白他說什麼，也和他說起一些新奇的知識，像是當(dāng)他說起東夙有一小村莊有一種植物，吃下會令人昏昏欲睡，即使被人用刀割也不會醒來。太子立即把地點記了下來，也拜托別人尋來數(shù)株種在了後園。

    梁伯賢問太子，這株草有什麼特別，太子便解說道，有些病還傷口需要開刀，若這株草真能令人暫時失去痛覺，或許能在醫(yī)術(shù)甚至戰(zhàn)場上能發(fā)揮重大作用。

    於是，梁伯賢自此以後便充當(dāng)太子的百科全書，什麼都跟太子分享，啟發(fā)太子更多的想法和見解。

    慢慢地，三年間，太子府上多了幾位?？?，除了梁伯賢，周宇還為太子招引了一位小將之家的三兒子來當(dāng)朱烈軍統(tǒng)領(lǐng)。這位是張謀張?zhí)觳?，張家三兒子，張家原是京城附近的顏城的駐城將軍家，三兒子張?zhí)觳呦脒M京謀職，在機緣巧合下，周宇得知有這一位人物待在了巡捕軍中，便派人悄悄打聽及觀摩，發(fā)覺此人不單武功高強，且沉穩(wěn)機敏。但出身將軍之家卻不受重用，落得巡沖侍一職，皆因其孤傲的個性受了不少罪。

    就是進官選拔的那一天，年僅十六的張?zhí)觳邞{著出色表現(xiàn)贏得了全場的注意，虎門軍向他投出橄欖枝，他竟對著那上校將軍說：「虎門大軍的威力，在下想見識見識，上校，請賜教?！?/br>
    結(jié)果，那上校怎會應(yīng)他的邀，冷哼了一聲：「不自量力。」便走了。

    之後，周宇找了他，問：「天策為何不留在顏城做將軍，要來京城謀這一個巡衛(wèi)侍一職？」

    「憑在下實力，遠遠不止巡衛(wèi)侍一職。至於為何不留在顏城，小小城鎮(zhèn)過於太平，無用於伸展拳腳。」

    「哦，聽天策這般話，想必是心有抱負之人?！怪苡钫f。

    「哪個男子漢會沒有抱負？在下只不過是想憑自己實力闖一番功名，不求利祿，只求能在歷史上留個好名?！?/br>
    「良禽且擇木，那麼天策又想擇哪棵良木？」周宇問。

    「太史大人有何提議？」張?zhí)觳邌枴?/br>
    「東宮朱烈軍統(tǒng)領(lǐng)，如何？」周宇說。

    張?zhí)觳唔右怀?，朱烈軍統(tǒng)領(lǐng)，效忠儲君，一旦儲君即位，便將會是虎門統(tǒng)領(lǐng)。周太史給的不止是一個職位，更是一條路。

    「周太史看上在下的原因？」張?zhí)觳唠m心動，但絕未輕率。

    「天策和東宮太子一樣，都是不被世人看重的人才，周某肯定，太子將來必會是東夙唯一的良本，而他身邊，更需要出色的良禽?！怪苡钫f。

    張?zhí)觳咴谥苡畹恼{(diào)動下，成了朱烈軍的統(tǒng)領(lǐng)，年輕的統(tǒng)領(lǐng)沒有驕傲，更愈發(fā)沉穩(wěn)，從挑選新人及培訓(xùn)士兵，都是親力親為，慕鸞見了，更愈發(fā)喜歡這做實事的朱烈軍統(tǒng)領(lǐng)。

    另一位是從翰林院由翰林供奉一位提拔上來的姫平姫廉康。這人善於能言善辯，雖於從未站於宮廷之上發(fā)言，但憑他為圣上擬的草案，每一卷都言之有理，周宇頗為欣賞，便請了他來東宮，為太子有時想到的方案加以修飾擬下，用於日後。

    周宇的方案很簡單，人在精不在多，太子本身就優(yōu)秀，只需幾個能手幫助就可，要一點就明自動自覺的，日後自然會愈來愈多人看出太子的非凡來投靠。

    而慕鸞，每日都牢牢記住母親那四個字，雖然不知道如何努力、努力什麼才能再次見到母親，但他就是每天都學(xué)習(xí)不同的知識，以儲君的覺悟過每一天。

    就這樣過了三年，牽月也長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十五歲的少女，是及笄之齡了。

    「姫大人，您??您找殿下有事？」?fàn)吭碌目诔砸矝]那麼嚴重了。

    「是的，微臣前來為殿下做青鸞大祭的準(zhǔn)備?！箠秸f。

    「青鸞??青鸞大祭！」十年前牽月還是個五歲娃兒，也不太記得了，所以聽見有青鸞大祭，不禁激動起來：「大人稍等，奴婢這就通報殿下?！?/br>
    牽月小跑進了書房，一會又小跑了出來請姫平入內(nèi)。

    「你怎樣也跑了起來，整個小知樂似的?！固娱_口說完戛然而止，眼神閃過一瞬悲痛，又立即向姫平點頭。

    「微臣見過太子殿下，此番來是為殿下打點一下大祭的準(zhǔn)備的?！箠秸f。

    「哦??這樣呀，吾也是第一次參與大祭，對此也一無所知，所以一切還有勞姫卿了?！固诱f。

    「這是微臣份內(nèi)事，關(guān)於大祭準(zhǔn)備，微臣請了禮部尚書待會來為殿下講解?！箠秸f。

    「哦，這樣呀，牽月jiejie，那替吾準(zhǔn)備一下吧?！固勇犪岜惆褧仙希驙吭孪然胤块g更衣準(zhǔn)備。

    這三年來牽月代替了小知樂照顧太子的日常，雖沒有下廚，但穿衣梳洗都由牽月負責(zé)，所以牽月也成長了不少，熟知太子的衣著禮儀，此刻正為太子打扮。

    慕鸞這些年高了些少，裙擺下露出了一小截褲襪，牽月順了順，說：「殿下高??高了些呢?！?/br>
    太子也低頭瞧了瞧，應(yīng)了聲：「是呀?！?/br>
    「希望殿下??快??快高長大，健健康康??就好，聽?青鸞大祭許??許愿的話，一定能被實??實驗的。」?fàn)吭聻樘釉谘g系上掛玉。

    「那牽月jiejie要許什麼愿？」太子問。

    「奴婢??就想平??平平安安地渡過??一生就好?；??這里很黑??暗，做下人的一不??不小心就會掉命?！?fàn)吭聯(lián)u了搖頭，然後又說：「不過??殿下很好??是個好主子?！?/br>
    慕鸞抬頭看著牽月，鄭重地說：「吾不會成為那種胡亂殺人的人?！?/br>
    牽月瞪大了眼，然後笑著點了點頭。

    慕鸞回到書房時，見到禮部尚書莫大人在等候，「微臣莫言禮見過太子殿下?！?/br>
    「免禮，莫卿請坐，還請你把大祭規(guī)程講解一遍。」太子說。

    莫言禮坐下後，便向太子一一說起：「大祭會以天子獻上鳳嗚舞為始，鳳鳴舞是用來召喚青鸞神，需要跳上一個時辰，殿下需要在一旁跪拜，以請示青鸞神。」

    「大祭將會進行一個月，天子和儲君必需持齋沐浴足足一個月，以保持潔凈。而殿下亦需要跟隨著圣上沿著神喻路前往各地，巡回一個月然後才返回京城。」

    「至於服飾方面，青鸞神喜紅，所以殿下的衣著亦會以紅為主，微臣會派人稍後送上供殿下試穿，若有不合之處亦可趕緊修改。」

    聽莫言禮說完，太子點了點頭，然後問：「所以吾站著就行了？」

    「非也，其實殿下也需要先把鳳鳴舞學(xué)會，以及接待青鸞神的禮儀，也要學(xué)會在巡禮時，對民眾應(yīng)有的儀態(tài)和舉止?！?/br>
    慕鸞聽後呆若木雞：「請問……大祭於何日開始？」

    「十天後?！鼓远Y說。

    「那現(xiàn)在就要開始學(xué)鳳鳴舞嗎，日子所剩無幾了?！鼓禁[開始擔(dān)心起了。

    「呃……鳳鳴舞方面，只有天子和……皇后才會，所以這方面，殿下還是請教圣上吧?！鼓远Y拱手道。

    慕鸞戛然……請教那個父皇嗎？那個不待見自己的父皇嗎？

    慕鸞不敢想像父慈子愛般的畫面，也不敢想像那個父親和自己說話的場面，不管是上一輩子，還是這一輩子。

    莫言禮又交代了些雜項，便退下了。

    要不是大祭這等大事，儲君必定要出席，禮部的人也不會特意來這東宮。

    「殿下要拜見圣上嗎？」姬平問。

    「呃……先試試吧。」太子扶額道。

    當(dāng)天，太子便第一次踏出了東宮，前往太極宮。

    太極宮里，皇上剛放下手上奏摺，正逗著三歲的七皇子。三歲的七皇子過了呀呀學(xué)語的年齡，能夠回答大人的問題。

    「麟兒一會想吃什麼？」皇上問。

    「豬蹄，豬蹄子！麟兒想吃豬蹄子，父皇吃嗎？」七皇子爬在父皇的大腿上說。

    「好呀，朕也正想吃豬蹄呢?！够噬险f。

    「稟圣上，太子求見?！勾藭r，趙公公上前說。

    一旁的容皇貴妃連赫容聽了，　眸子一沉，一手邊拿著玩具逗著兒子，一邊豎起耳尖留意著圣上的反應(yīng)。

    「見來干什麼？」皇上問。

    「說是求圣上賜教鳳嗚舞，青鸞大祭將近，按禮，天才需要親自教導(dǎo)儲君此舞。」趙公公回。

    皇上聽了，臉上微啟不悅：「儲君？呵，是的，十年後還是儲君時，朕再教吧。」

    趙公公頓了頓，便說：「奴婢知道了?！?/br>
    趙公公退下後，連赫容試探著開口：「圣上，恕臣妾多言，臣妾還是覺得，一日仍是儲君，圣上也應(yīng)給予適當(dāng)?shù)年P(guān)注才行……若有冒犯圣上，請圣上恕罪?！谷葙F妃起身欠了欠身。

    皇上立即扶起她：「你呀，就是太心善，才被人欺?！?/br>
    容皇貴妃低下頭，一副羞愧的樣子，看得皇上心憐：「十年後再教麟兒也是一樣的。」

    連赫容一聽，立即驚慌起抬起頭，從椅上跪下來：「圣上萬萬不可呀，儲君一直都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圣上莫要違了法禮。」

    「先后立身不正，其子也妄想繼位？若非泰山巫師正番四次阻止，他還能住在這東宮嗎？」皇上說完，便再次拉起連赫容：「愛妃不必擔(dān)憂，是誰的就該是誰的?！?/br>
    容皇貴妃一副受教的樣子，然後又問：「那能先教其他的皇子嗎？還是只能教太子一人？臣妾對這些禮儀不熟，圣上莫怪?！?/br>
    「朕只知道一直都是天子親自教儲君，至於有沒有教過其他皇子或是可不可以，朕就不知道了?！?/br>
    「哦……這樣呀?！惯B赫容說：「唉，若果沒有發(fā)生那樣的事，想必一切都能如以歷代一樣吧。」

    皇上沉默了一會，便說：「那就由朕這一代改變吧?！?/br>
    太極宮門外，慕鸞看見了趙公公走了出來。

    「殿下，圣上現(xiàn)在正和皇貴妃及七皇子一起，暫沒空閑，要不，改天再來吧?！冠w公公說。

    慕鸞垂目，心中卻是了然，也是預(yù)料之中，便說：「沒事，有勞公公了。」

    太子轉(zhuǎn)身就走，趙公公卻叫住了他：「殿下且慢?！?/br>
    慕鸞回頭，便聽趙公公說：「日後殿下若有什麼幫忙的，即管托人捎信奴婢，有奴婢幫得上得地方盡管吩咐?！?/br>
    慕鸞聽後微微吃驚，趙公公又說：「只希望殿下記住，這深宮之中，仍有人是向著您的。」

    趙公公深深躬了個躹，便說：「恭送殿下慢走?！?/br>
    慕鸞看了這老公公一會，便再次轉(zhuǎn)身離去了。

    既然學(xué)不了風(fēng)嗚舞，那就祈求屆時父皇一切順利吧，自己安安分分地擺出儲君的樣子就好了。

    然而，慕鸞再次在夢里見到了母親。

    夢里，慕鸞不能像第一次一般有自主意識，而母親也沒有說話，只是從後拉起他的雙身，帶他一舉一步地跳著一支舞。如是者去到了最後一天，母親沒有再帶著他跳，而是親自示范了一遍，這一次，慕鸞還聽到了悠揚的音樂，鸞柔青的每一個踏點都帶著風(fēng)鈴般得鈴響，看得慕鸞入了神。

    慕鸞醒後心道，或許母親教的便是鳳鳴舞了。

    看了看窗外風(fēng)晨曦，暖風(fēng)拂面，慕鸞嘴上掛上了幸福的笑容。

    這天是大祭第一天，牽月慌張地幫忙打理太子的儀容，因事關(guān)重大，禮部也派了祠部司的宮女來幫忙，頓時東宮多了些熱鬧。

    太子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覺的陌生起來，這身衣服是慕鸞兩輩子穿過最繁復(fù)也最華麗的。紅袍翠玉，金冠銀飾，慕鸞就突然覺的自己現(xiàn)在看上去有太子的樣子。

    跟隨皇上的隊伍來到了泰山，泰山位於京城的東方，天子需要在巳時完成風(fēng)鳴舞，在未時前把青鸞神請示出來，讓青鸞神隨後巡翔東夙。

    慕鸞看見自己的父皇踏上了祭臺，音樂悠悠奏起，與夢里的一樣。

    只見父皇一舉一動，舉手投足之間，都和夢里母親的一樣，每一個拍子都跟隨著一下風(fēng)鈴般的鈴響聲。

    跳了近一個時辰，皇上的衣襟都住濕掉了，音樂停下，一時間，萬籟俱寂。

    巫師們擺好了陣迎接青鸞神，但帶頭的大巫師蕭怡卻隱隱不安地皺了皺眉頭。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風(fēng)也停止了，卻沒有預(yù)料中的事發(fā)生。

    果然東夙與青鸞神之間的聯(lián)系斷了！

    蕭怡袖子下的手緊握緊，她這些年來的擔(dān)憂發(fā)生了！可是原因是什麼，她不知道！

    腦海立即在運轉(zhuǎn)著，立即找找其他辦法。

    而祭臺上的天子也沉下眼眸，反思著剛才是有什麼出錯了嗎？為什麼到現(xiàn)在還沒有動靜的呢？額上的汁還在流，但心跳沒有緩下來，天子直盯著東方，隨著心跳在倒數(shù)著。

    過了半刻鐘，還是沒有反應(yīng)，巫師們開始惶惶不安起來，青鸞神真的不受他們召喚了！

    天子聽著臺下的竊竊私語，意識到臺下的人開始慌亂，他內(nèi)心何嘗不是，這將會是不祥之兆！

    此刻，蕭怡上前：「圣上，或許圣上您今天的狀態(tài)不太佳，或者，可能需要太子殿下再行一次儀式了?！?/br>
    天子雙眸沉的更深，幾乎帶著怒火：「太子尚未成年。」

    「圣上，事態(tài)緊更，馬死皆要落地行，請讓太子殿下試一試吧，殿下是唯一一個皇室直系?！故掆f。

    龍吟一聲，天子一拂袖：「傳太子?！?/br>
    「傳太子——」趙公公立即下方傳話。

    慕鸞聽了，微微驚訝，抬了抬頭看向趙公公，突然有點欣然下來。

    沒事的——慕鸞對自己說。

    努力加油——慕鸞仿佛聽到母親說。

    蕭怡見太子來了，立即行了過禮便說：「太子學(xué)會了鳳鳴舞了嗎？」

    慕鸞點了點頭：「學(xué)會了。」

    一旁的皇上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那便好，時間不多，微臣想請殿下跳一次?！故掆f。

    慕鸞看了看他的父皇，父皇冷哼了一聲：「太子且好好跳吧。」便拂袖而去。

    蕭怡指示了一下位置，慕鸞站到祭臺中央，作了三下深呼吸，音樂奏起，山鳴谷應(yīng)，手腳開始動了起來，慕鸞感覺自己好像不用思考也知道了這舞步怎跳，每一個呼吸，都與旋律同步，自然地帶動著每一個動作，慕鸞甚至能感受到山脈的脈搏、樹林間的呼吸、雀鳥之間的呼應(yīng)。

    又跳了一個時辰，蕭怡心急如焚地盯著東方的天空和頭上的太陽，祈求著青鸞神的回應(yīng)。

    曲終，舞止，所有人再次屏息肅靜起來，心怕自己任何微小舉動都破壞著氣氛，引致青鸞神不悅。

    終於，一聲響徹云霄的鳥鳴聲從東方傳來，蕭怡一班巫師激動起來了，起奏了！青鸞神回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