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了解「太子」的過去
慕鸞如失去靈魂的木偶地獨(dú)自坐在原地,小知樂的屍體已被宿衛(wèi)帶走,慕鸞連他的屍身也留不住,那一刻,他害怕與他分離,這一年里,他倆以相依為命來形容也沒有不對,可是現(xiàn)在,相依呢? 他腦子里無比清晰地組合起事因,小知樂替他試吃了容皇貴妃的核桃酥,然後皇上知道了,便下旨要了他的命。 原來在這皇宮,天子要一個人的命,是這麼容易的…… 容皇貴妃……她到底圖什麼? 是太子之位嗎? 慕鸞低頭看著撐著地下的手,十指抓著石階板上,劃破了也沒喊疼,可是眼淚卻一滴一滴地落下,喉嚨緊得發(fā)痛,卻咽不下一口口水。 這時,周宇下朝後來了。他還沒有得知消息,卻只覺整個東宮氣氛詭異…… 對了,不見平時出來迎接的那小小身影。 「太子殿下……」周宇伸手想要扶起太子,卻發(fā)現(xiàn)這小小身體此刻卻如泰山般沉重。 「老師……」太子失神地盯著地板輕喚。 「微臣在?!怪苡罨?。 「我??做不了太子,也不想做太子?!鼓禁[說。 「??」 「這樣的東宮之位,有何用?」 「??」 「天子這頭銜,原來這麼無敵的。」 「??殿下。」周宇輕喚了聲。 「老師,」慕鸞緩緩開口,帶著悲痛如鐘鳴的聲線:「你會輔助我,直到我登基嗎?」 周宇心中一噔,這是太子第一次表現(xiàn)出對皇位的慾望,不,應(yīng)該時說,這是太子第一次對皇位產(chǎn)生了慾望。 「從微臣選擇殿下第一日起,就已斷定這世上再沒誰比殿下更合適?!?/br> 太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後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把腰身挺得更直:「老師,上課吧。」 上課時,周宇提到了東夙的大將們,東夙四大鎮(zhèn)國軍,現(xiàn)時鎮(zhèn)北將軍衞衡,自從鸞氏被滅們後便從虎門軍中中校之位提拔了上去,鎮(zhèn)西將軍趙日堅,鎮(zhèn)南將軍潘寧,鎮(zhèn)西將軍李懿匡。 除了新上任的衞氏,其它三大鎮(zhèn)國將軍都和鸞氏一樣,是開國臣將,世代承繼鎮(zhèn)國軍之位。 「老師,」太子開口:「吾想了解宿衞之事?!?/br> 「宿衞,與虎門軍一樣,屬於宮廷護(hù)衛(wèi)。宿衞主暗,虎門主明。宿衞是天子心腹,負(fù)責(zé)監(jiān)察朝廷一切人員;而虎門軍則負(fù)責(zé)皇家安危,是天子的直屬軍隊?!?/br> 「所以說,宿衞的權(quán)利可說是只天遮天?!固诱f。 「可以這樣說,愈是離權(quán)利中心,擁有的說話權(quán)也就愈大?!?/br> 「那現(xiàn)在誰是首領(lǐng)?」太子問。 「連赫律,容皇貴妃的親哥哥。」周宇說。 又是容皇貴妃??慕鸞垂眼默然。 「殿下是怎麼了?」周宇不禁問。 太子搖了搖頭:「再跟吾說說容皇貴妃在宮中的勢力罷?!?/br> 周宇略略遲疑,想問下去卻還是作罷,便回:「容皇貴妃娘家連赫是東夙三大富商之一,現(xiàn)在當(dāng)家的就是容皇貴妃的父親,連赫萬。十年前他的長子,亦即是連赫律入了宮,當(dāng)了宿衛(wèi),然後五年後憑著出色的辦事能力得到了圣上得賞識,於是便提拔成了宿衛(wèi)首領(lǐng)。亦因如此,他向圣上推薦了他的胞妹,連赫容。」 「連赫容一開始進(jìn)宮時,因有兄長護(hù)蔭,直按進(jìn)到了妃的位銜。但當(dāng)年圣上對先后的熱愛誰都看到,所以後宮亦沒有哪個妃子特別得寵?!?/br> 「可後來,連赫容討得先后歡心,時常把她帶到身邊,因而多了在圣上面前露面的機(jī)會。亦因有連赫律的幫助,她知道如何討她圣上歡心,所以慢慢地升上了貴妃之位。」 「而不久後,就發(fā)生了鸞氏一族被滅,后位懸空,所以此刻,容皇貴妃可說是得圣上獨(dú)寵?!?/br> 聽完周宇悠悠道畢,太子默然良久後,才開口問:「吾的……母親……吾的母妃,是一個怎樣的人?」 既然在這里重生,就認(rèn)真地活著吧。 既然以太子的身份重生,就要面對日後這身份會遇到挑戰(zhàn)。 「先后……」周宇斟酌地說:「先后有著鸞家女子的婉麗風(fēng)才,傾城之容顏,絕世之才學(xué),是任一何一位凡世間的女子也無可比疑的,所以當(dāng)年圣上,是真的傾心於先后。殿下的名字就得以看出?!?/br> 「那麼,鸞氏叛變,又是何事?!鼓禁[問到了重點(diǎn)。 「……」周宇一頓,撂在桌上的手不禁收了收手指。 「殿下知道後又如何?」周宇問。 「若是被冤枉的,吾必定還鸞氏一族公道?!固诱f,太子沒有說若果真的是叛變會如何,因?yàn)樗庇X覺得一定是被冤枉的。 周宇心微微一略,垂目呼了一口氣,再吸氣起,已經(jīng)仰起頭,看著窗外,娓娓道來:「剛才微臣說過四大鎮(zhèn)國軍都是由開國沿下,當(dāng)中以鸞氏一族最為強(qiáng)大,因?yàn)閾碛屑冋[氏血純的人能夠與神鳥青鸞溝通,得到青鸞的祝福和啟示,因此戰(zhàn)無不勝,所以為鎮(zhèn)北軍,一直抵抗著北方強(qiáng)大且野心勃勃的蠻族?!?/br> 「可是,就在兩年前,在鸞征鸞明誠將軍,也就是你外祖父,在與北方當(dāng)時侵占東夙野燕對戰(zhàn)時,不知中了敵人什麼圈套,消失不見,然後野燕奪了一城,圣上立即調(diào)派了鎮(zhèn)東軍前往支緩。」 「而就在不久後,有鎮(zhèn)東軍的戰(zhàn)報傳來,說是在野燕大營中,見到鸞將軍正在野燕王黎旦的將營中,甚至有說是把酒當(dāng)歌,高賀對方成功奪得一城。」 「當(dāng)時聽了後,圣上一開始也不太相信,便找來了先后堂上對質(zhì),可那時刻,連赫律從先后的住所搜索到了與鸞將軍的來信,證明了鸞將軍與野燕的勾結(jié)?!?/br> 「隨後,又有信報說鎮(zhèn)北軍叛反,與鎮(zhèn)東軍打了起來……」周宇說到這沒再說下去,這麼多證據(jù),無需說下去也知曉後來了。 「查了嗎?」太子問。 「查了,字跡的確是先后的字跡,而鎮(zhèn)東軍也證實(shí)了鎮(zhèn)北軍的確叛反的事實(shí)……」 「誰主查的?」太子打斷了周宇。 「……」周宇看向太子,說:「連赫律?!?/br> 「……」 太子垂目,然後了然般點(diǎn)點(diǎn)頭:「吾明白了?!?/br> 明白了?周宇不解地看著太子,太子仿佛一夕之間有什麼改變了,變得對這皇宮更在意了,變得有點(diǎn)太子該有的野心了。 慕鸞其實(shí)不愛爭什麼,上一世亦如是,弟弟們想要什麼,都會給予;自己沒有的,也不在意,不去爭奪,都讓給了弟弟們。 可後來也換得如此下場。慕鸞不是懦弱,只是他從沒想過血濃於水的一家會走到如此地步??墒牵麖那安辉诤?,但現(xiàn)在他在乎了。 不該讓的,就不要讓。 「老師,您先前說過,東宮身為下一儲君,制度同天子基乎無疑,包括擁有自己的幕府之臣,對吧。還有就是自己的護(hù)衛(wèi)向軍隊,是時候要召募了。」太子說。 周宇一聽,心中大驚,太子真的變了。 「殿下說的是。」 「那麼……老師能為吾籌劃一下麼?」太子轉(zhuǎn)頭看向他,眼神誠懇而透著絲絲悲痛。 周宇立即站起身,拱著雙手深深地躹了個躬:「微臣定不違余力?!?/br> 太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有勞老師了,只是……不知現(xiàn)今還有誰得知了太子徒有虛名後還會依效呢?」 周宇直回身子,無比認(rèn)真地看著太子說:「殿下毋需擔(dān)心,微臣相信,一定會眼睛雪亮得人愿意效力殿下,只要殿下多加努力,以實(shí)力說服他們就可?!?/br> 慕鸞聽後,總算落下心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 「東宮的軍隊會叫什麼名字?」太子問。 「叫朱烈軍,殿下大可直接收招攬,不用過問圣上的,只是能夠與兵部溝通好,上了名,就能獲得軍費(fèi)?!怪苡罱忉尩馈?/br> 「那也跟吾說說兵部的人吧?!?/br> 於是,兩人詳談至下午,過程也只吃了一些茶點(diǎn),沒有用膳,直到周宇離去,才想起來,那怪異感又強(qiáng)烈了一點(diǎn)。 直到周宇回到太史府第,才從來拜訪的好友梁伯賢口中得知早上的事。 「聽禮部說,太子侍從為太子試吃一切來物是無不妥,即使是圣上賜的,侍從亦可先試吃或試毒。所以說……」梁伯賢搖了搖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周宇:「塵輕呀,你還是別要當(dāng)太子的太傅了,這太子,是廢定了的?!?/br> 周宇也搖了搖頭:「伯賢呀,你知道我的,從不改路行的。」 「對了,」周宇又說:「你也來輔助太子吧。」 「什麼?」梁伯賢一聽,手中的杯子一摔,「啪」的一聲重重落回桌上,然後像是看到什麼珍奇異獸地盯著周宇看:「你腦子還好?」 「好得很,所以替一位中了三甲卻只能在禮部待個膳部司的好友不值,我那好友呀,知曉天文,熟通地理,懷著那海納百川的大志呀,卻一直因得不到朝庭重用,只能管管皇室膳食而郁郁不得志呀?!怪苡羁上У卮盗丝跓岵?,說完便喝了口:「就像是好茶沒人嘗般可惜呀。」 這聽得梁伯賢心頭癢癢的:「說什麼呢?說得好像去了太子那我就能得到重任,再說了,得到重任又如何,還不是死路一條?!?/br> 「伯賢兄真覺得是死路一條?」周宇說。 梁伯賢上下打量了周宇的神色,卻被深深地撩起了好奇心,因?yàn)楫吘顾麨榱顺蔀樘拥娜瞬幌ч_罪圣上入獄,而且直今亦不見他有任何的後悔,還招攬他呢! 「那塵輕又覺得為何不是死路?」梁伯賢摸了摸下巴問。 「唯有忠義兩字,永遠(yuǎn)都不會是死路?!?/br> 梁伯賢聽了挑了一下眉。 「鸞氏遠(yuǎn)遠(yuǎn)不止是開國忠臣那麼簡單?!怪苡畈患辈痪彽亟忉尩溃骸赶脒^為什麼歷代皇后一定要是鸞氏的人嗎?」 梁伯賢搖搖頭。 「那是因?yàn)樗麄儾攀菛|夙的主人,沒有了鸞氏,姓慕的,根本算不上什麼。」早已被遺忘的歷史慢慢重現(xiàn)。 梁伯賢瞪大了眼,立即警覺地看了看附近有沒有下人,然後湊緊周宇低聲問:「周兄,說話不能亂說呀?!?/br> 周宇輕笑著搖了搖頭:「這是我們周家世代守護(hù)的秘密及責(zé)任,表面是扶持宗室,實(shí)際是保護(hù)鸞氏的血脈得以於皇室中延續(xù)?!?/br> 「周家效忠皇室,因?yàn)橹异哆@片天下,忠於這天下的守護(hù)神—青鸞。」 「而鸞氏,才是青鸞選中的人?!?/br> 梁伯賢腱間覺得全身冰冷,起了一身疙瘩。 「青鸞??選中的人?」 「是的,自從鸞氏被滅後,泰山的巫師再聯(lián)絡(luò)不上青鸞了?!?/br> 梁伯賢心道不妙,青鸞是東夙的守護(hù)神,這是不詳之兆呀! 「那為什麼當(dāng)年圣上??」 周宇默然,才開口說:「因?yàn)檫B我們周家也忘記了?!?/br> 梁伯賢跟著沉默,青鸞神不是什麼神話傳說,不是什麼迷信,是每個東夙人都知道的神靈。青鸞每十年會降臨一次,為東夙帶來祝福,這也是東夙為大陸上最強(qiáng)大的國家。 那一天,全國上下都會舉行將一個月的祭迎接青鸞神,然後每一個人都會聆聽得到青鸞神對東夙的神喻。 離上一次神喻已過了七年,還有三年,三年後,便能知道青鸞神是否還在了。 「那??」梁伯賢的接受能力高,況且是周宇說的,他也沒有須疑,於是組織起來:「那麼當(dāng)年建國時,為什麼鸞氏不做皇帝?」 歷史再被翻起,周宇說:「鎮(zhèn)北軍初代將軍——鸞景云將軍認(rèn)為,既然鸞氏被青鸞神選中,又有戰(zhàn)無不勝的能力,那麼更要用之在保家衛(wèi)國上,所以愿意駐守北方,守護(hù)著東夙?!?/br> 天下英雄氣, 千秋尚凜然! 梁伯賢從那寥寥幾字看到了先古英雄豪杰那威武凜然的背影,鮮紅的披風(fēng)隨北風(fēng)揚(yáng)起不敗的傳說,寧愿以血rou鎮(zhèn)守北方也不眷戀金玉錦繡。 心中不禁肅然起敬,對著這位將軍深深地行了個禮。 「所以,塵輕,你是真的要扶持當(dāng)今太子上這皇位了?!沽翰t道。 「自古以來都是鸞氏嫡子繼位,這一次,恐怕是有人從中作梗,怕是要改朝換代。」 梁伯賢聽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認(rèn)真的思考了一會,然後抬頭問:「塵輕有多少把握?」 周宇見他準(zhǔn)備好踏上這船了,便為他斟了杯水,說:「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因?yàn)橹灰蚁?,就一定會做得到。?/br> 「好!」梁伯賢爽快地答應(yīng)了,拿起茶杯一口氣干了。 --- 當(dāng)晚,慕鸞做了個夢。 夢里他看到了母親,但母親穿戴華麗,如同這里的衣著,但是慕鸞見過最豪華的。 她頭戴搖曳金釵,一步一搖晃。 「鸞兒。」他聽到母親開口喚他,那掛念了多年的聲音令慕鸞頓時濕潤了眼框。 「母親……」慕鸞連內(nèi)心也回到了七歲時,帶著小小的身體向著母親的身影奔去。 「母親……我好想你。」慕鸞撲到母親的懷里,細(xì)細(xì)地啜泣著,雙手緊緊地抓著母親的衣領(lǐng),不肯放手。 「我的鸞兒寂莫了吧?!果[柔青抬起手輕輕拍著兒子的頭:「這些年都過得好嗎?」 慕鸞吸著鼻子抬起頭,看著母親,噘著嘴哽咽道:「不好,一點(diǎn)也不好?!?/br> 連上一世加這一世,整整二十年了,他都是自己一個一步一腳印地走下來。 看著容顏依舊的母親,慕鸞說:「母親走後,我就很寂寞,再沒有人疼我,沒有人愛我,我不要父親的東西榮耀,我只想要與母親平安渡過一世罷了?!?/br> 鸞柔青笑著為慕鸞撩起臉側(cè)的一縷發(fā)絲,低聲應(yīng)了一聲:「辛苦了,但記住,再辛苦也要堅持下去,你以前不也是這樣走過來了嗎,不也造福了不少人民嗎?」 慕鸞聽了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地看清母親的臉:「母親……真的是你嗎?是你嗎母親?為什麼……」 慕鸞伸手撫上了鸞柔青的臉。 鸞柔青抱緊了慕鸞,說:「鸞兒,現(xiàn)在因?yàn)槟愕哪芰τX醒了,所以我們母子才得以相見,但因?yàn)槟芰€初覺醒,母親未能指引你更多的事?!?/br> 緩緩松開了兒子,兩人對視著,鸞柔青繼續(xù)說:「強(qiáng)大起來吧,強(qiáng)大到可以拯救人民?!?/br> 「為什麼我要強(qiáng)大?為什麼我要拯救人民?母親……母親不要走。」慕鸞再次緊緊抱緊了母親,盡情地貪婪著母親溫暖的懷抱。 「這是你的使命,」鸞柔青溫柔而堅定地再次拉開兒子,耐心地說:「這是你的使命,鸞兒?!?/br> 慕鸞看著母親,咬著唇不說話,鸞柔青見狀,心痛地抬頭抹去兒子眼角的淚:「鸞兒,你一直都是母親的驕傲?!?/br> 說完,鸞柔青勾起了好看的笑容,一如既往。 吸了吸鼻子,慕鸞聽話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時間到了,鸞兒,等你再強(qiáng)大一點(diǎn)我們再見了?!果[柔青不舍地多看了兒子幾眼,兒子聽後那茫然驚慌的樣子刺痛了她的心,她何嘗不想看著兒子長大?兩世了,兩世都帶著唯一的遺憾離去。 可是鸞柔青表面仍是平靜如水,逗了逗兒子的小臉蛋笑著說:「努力加油!」 短短四個字,就如以前小時候,母親也是經(jīng)常說這一句,無論慕鸞想做什麼,失敗了什麼,成功了什麼,母親都總是笑著說著這四個字。 鸞柔青的身影漸漸淡去,慕鸞慌亂地胡亂抓著母親的衣角,口里嚷著:「母親不要走,不要再扔下鸞兒了好不好?!?/br> 眼淚又止不住地哇啦哇啦地落下,惹得鸞柔青也濕潤了雙目。 「鸞兒,很快會見的。」輕輕地在兒子額頭吻下,然後便消散在慕鸞的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