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林星遙看到女孩抬起手,捉住了許濯
林星遙終于不用再上晚自習(xí),立馬抓緊機會多接了幾個單子,天天下午一放學(xué)就背起書包開溜,路上隨便解決晚飯,就一頭扎進網(wǎng)吧。 他挺精打細算。對于那種講究點的老板,他就在網(wǎng)吧開,掛著語音房間,開著加速器,兢兢業(yè)業(yè)帶人上分。對于那種不怎么講究、只想排遣無聊的老板,他就拿自己的破手機玩,反正上不上分無所謂,能陪聊就行。如此就能省一筆網(wǎng)吧錢。 今天林星遙不用跑網(wǎng)吧,因為今天是“大老板”約他玩。 “大老板”是林星遙最喜歡的一個老板,網(wǎng)名叫“水底沙”。因脾氣好、佛系、出手大方而被林星遙備注為“大老板”。 大老板大概在半年前成為他的老板,一起打過幾次游戲后,兩人發(fā)現(xiàn)雙方都是慢熱又佛系的性子,于是一拍即合,漸漸熟悉起來。 大老板的年紀比林星遙大很多,男,自由職業(yè)者。平時游戲打得不多,只無聊時上線消磨消磨時間,平時似乎還挺忙碌。 林星遙吃過晚飯,早早就到了醫(yī)院。又到了外婆住院的日子,他自然不敢現(xiàn)在就上去,于是就在住院樓一樓隨便找了個角落地方坐下,塞上耳機。 “嗨大壞壞?!?/br> 大老板的聲音很好聽,低沉柔和的男性嗓音,說話總是不緊不慢,話也不是很多。 大老板問,“你那怎么有點吵?” 林星遙答,“哦,我在醫(yī)院?!?/br> 兩人認識了半年,對彼此也還算有點了解,大老板知道他的外婆生病住院,有時候也會安慰他,給他發(fā)個微信紅包什么的。 “今天不上晚自習(xí)?” “請假了,以后都不上了?!?/br> “我說你怎么這個時間能打游戲?!贝罄习逶谀沁呅Γ靶∑êⅲ粣蹖W(xué)習(xí)?!?/br> 林星遙悶頭帶著他在游戲里摸裝備,“別念啦,我都被外婆念多少回了?!?/br> “行行,不念你?!?/br> 大老板打游戲菜得要命,裝備不會撿,八倍鏡不會用,開個車都能從橋上翻進河里。林星遙每次帶大老板玩都摸不到名次,只能想盡辦法茍住,邊茍邊聊天。 這一打就是兩個小時。正好到晚自習(xí)結(jié)束的時間,林星遙和大老板說再見,關(guān)閉游戲,打哈欠。 沒過一會兒,微信跳出消息,大老板給他發(fā)了個紅包。 林星遙打字,[干啥?] 大老板回他,[多給自己買點好吃的,長身體。] [不用了。] [拿著吧,和你聊天挺開心的。就當對你業(yè)務(wù)水平的肯定。] 林星遙猶豫片刻,還是發(fā)過去[謝謝老板],然后收下了紅包。 接著一抬頭就看見許濯站在他面前,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看著他。 林星遙嚇得一個激靈,忙把耳機摘下來,手機摁黑屏。他莫名有些心虛,假裝鎮(zhèn)定開口,“你什么時候來的?” “剛來?!痹S濯答。他校服外套著件白色羽絨服,毛茸茸的帽子。背著書包,手揣在兜里。 他自然地走過來坐在林星遙身邊,林星遙往旁邊挪一挪,“來給你爸媽送晚飯?” “沒有?!痹S濯伸長腿,有些懶懶的樣子,“來看看你?!?/br> “哦?!?/br> “嗯?” 林星遙非常不自在,感覺許濯再坐近一點,說話時再溫柔一點,他就要臉紅了。他連忙轉(zhuǎn)移話題,“你,你那個……叔叔阿姨他們,都是外科醫(yī)生嗎?” “是?!?/br> “他們一定很忙吧。” “挺忙的?!?/br> “那平時誰照顧你呢?爺爺奶奶還是外公外婆?” “沒有?!?/br> 林星遙怔一下,許濯見他面色疑惑,笑了笑,“平時我都是一個人在家。” 一個人在家,不會覺得寂寞嗎?對他自己而言,即使有外婆每天都陪著他,偶爾他也會感到一點孤單。 “沒關(guān)系,你還有那么多朋友?!绷中沁b說。 “是嗎?”許濯反而想了想,開口,“去朋友家里這種事,長這么大倒是頭一次?!?/br> 林星遙有點傻了,“真的嗎?” “嗯。” “那——”林星遙使勁揉自己手指,眼神飄到一邊,“你要是一個人在家的話,沒事也可以來我家玩?!?/br> “我外婆做飯很好吃?!绷中沁b干巴巴解釋。 許濯看著他,嘴角掛著笑,“好。” 他認真對林星遙說,“謝謝你,星遙?!?/br> 林星遙從醫(yī)院回家的時候還有點飄飄然。 外婆的病情控制得還不錯,加上今晚進了不少賬,許濯還答應(yīng)來再來家里玩。他心情特好,洗過澡后坐在書桌前,神清氣爽寫作業(yè)。 舊的作業(yè)本用完了,林星遙在桌上翻半天,翻出個新作業(yè)本。他拿過筆在封面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寫完一個林字,緊接著下筆寫出了半個“云”字。他忙收住筆鋒,把字改了下,寫下“星遙”。 偶爾心不在焉的時候,他仍會不小心寫出自己曾經(jīng)的名字。畢竟是初中時候改的名字,到現(xiàn)在也不過過了兩年。 他曾經(jīng)的名字叫林云星,后來改名,外婆取他的小名“遙遙”里的遙字,改成林星遙。 有時候林星遙會暗自覺得這名字改得毫無作用。他只是名字換了,臉又沒換,從初中升入高中,他只短暫地過了一陣清靜日子,結(jié)果在學(xué)校里碰到自己曾經(jīng)的初中同學(xué),一切便回到了原點。 流言再次包裹住他。 他從未覺得外婆做得多余,向來聽老人的話。他只是不想外婆為自己忙碌奔波,最后卻什么都沒能改變。林星遙不害怕面對惡意,對待愛自己的人卻總有些小心,怕愛會被消磨,從他身邊消失。 因為他只擁有那么一點點的愛。 - 第二天一早,林星遙頂著寒風(fēng)出門,騎自行車往學(xué)校去。他實在怕冷,外婆給他織了厚厚一條圍巾,大紅色,他天天圍著出門。還戴一頂毛線帽,嚴實包住腦袋,否則他的耳朵一定會凍傷。 他早早就在兜里揣了把糖,外婆給他買的。他想著晚上去醫(yī)院的時候如果再遇到許濯,他就把糖分享給他。 林星遙暗暗給自己藏了點期待,腳使勁蹬自行車,風(fēng)呼啦吹起他的圍巾。寒冬的早晨,天灰蒙蒙的,遠方天空一道濃青,云層欲裂,從里翻出天際的白。 自行車拐個彎,忽然一個急剎,林星遙捏住剎車,睜大眼睛看著前方。 前方正是中心醫(yī)院背后的家屬小區(qū)。他看見許濯站在小區(qū)門口,背對著他,身邊站著一個女孩。 他一眼就認出許濯的背影,高挑挺拔,灰色的書包,站立的姿態(tài)。他身邊的女孩披著長發(fā),頭發(fā)擋住側(cè)臉,只隱隱看到揚起的下巴。女孩沒有穿校服,短襖,短裙,長襪,冷天里竟穿著皮鞋,長發(fā)挑染,別著一只紅色的蝴蝶結(jié)發(fā)卡。 兩人好像在說話。林星遙遲疑按住車頭,不知自己是否該過去。 接著他就看到女孩抬起手捉住了許濯,將他往小區(qū)里牽。 林星遙看著那雙牽起的手,又看著許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任由那女孩將他拉進了小區(qū)大門。 林星遙不知自己手心什么時候捏出了汗。他重新騎上自行車,慢吞吞往前挪,經(jīng)過小區(qū)門口時,他忍不住又伸過頭往里看。 只看到女孩牽著許濯,拐過一棟居民樓后便消失的身影。 林星遙收回視線,無意識揉了揉自己冰冷的臉,臉好像有些凍僵了。 而后他蹬著自行車,離開了這條寒霧蒙蒙的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