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廢棄的崗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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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久違地夢見自己第一次接到圣光的場景。 也許是巴喀雪山的金頂,讓人容易回想起海風中宏偉的金色十字架,伊恩再次回到圣特拉薩林,在夢里。 披著白紗、頭戴金芒的圣女站在少年面前。記憶中的她依舊如此鮮活,讓少年感到親切而柔和。 “請上前來,神的信徒。”她說。 他仰視對方,視線繼續(xù)向前,落在盡頭圣壇上。 陽光穿透巨大穹頂。正下方,金色石磚鋪成日輪十字圖案——他要做的就是站在那十字中心,接受神的評判。 在他之前,已經有很多學徒嘗試過,有些試幾次后很快就成功了,有些則到最后都沒能得到承認。 神的篩選標準是什么呢?他好奇,同時感到緊張。 “別緊張?!笔ヅ畬λp聲說,“我也失敗過。” 少年艱難地咽唾沫,只感覺胸口發(fā)悶。 “我應該怎么做?”他問。 對方朝他微笑。 “很簡單——” “——如果光落下,”麗芙說,“接住它?!?/br> 卡厄斯靠在獸皮上,觀察戀人微微顫動的眼皮。 他很好奇伊恩夢到了什么。不過夢境畢竟是私人的,即便他們親如一人,沒有得到對方允許,法師也不會擅自闖入。 卡厄斯目光下滑,看向窩在騎士胸口,睡得正香的小雪豹。 它毫不客氣地趴在人類身上,尾巴裹著自己,隨對方呼吸輕微起伏。 如此和諧的場景,黑袍法師只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這幾天,在伊恩指點下,卡厄斯對長劍的掌握有了突破性進展。 至少他現在和我練習用的是右手了。法師安慰自己。 「剛開始的進步總是最快的。」伊恩告訴他,「到了后期,會遇到瓶頸。但不要為此灰心,每一次認真的練習,最終都會變成回報?!?/br> “那我需要多久才能趕上你呢?”卡厄斯問。 騎士很嚴肅地思考了一會。 「我們之后多增加一些力量和速度的練習。」他這樣回答。 米特動動尾巴,瞇著眼睛,伸出爪子。 卡厄斯看小豹子一爪子拍在人類身上,按了按,覺得觸感不錯,隨即開始無意識地揉捏。 法師覺得好笑,也不出聲,靜靜看著這副場景。 隨著他們在湖畔部落停留的時間一長,盡管成年獸人對兩個人類依然抱有警惕,幼崽們全都原地倒戈。 這不能怪它們太好騙。伊恩天生就有對他人的親和力,他耐心、溫和、善于觀察、沒有攻擊性,還會治療和拉光逗它們玩,很快就博得了所有半獸人幼崽的好感。 也許我們應該永遠留在這里??ǘ蛩褂心敲匆凰查g產生了這種念頭。 伊恩呼吸變重,這意味著他快醒來了。小豹子還執(zhí)著不懈地揉胸,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睡夢中眷戀母親的哺乳。這番揉捏一定讓人類感到很癢。 「別……別鬧了?!?/br> 法師感受到對方從睡夢中逐漸回歸。 「……卡厄斯……別動……」 伊恩迷迷糊糊抬手,想要阻止胸口那不老實的動靜,隨后摸到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 意識到有什么不對,他睜開眼,朝旁邊看去。 金發(fā)法師正側躺在他身邊,好整以暇。 「……」伊恩看看胸口發(fā)出呼嚕聲的雪豹,又看看法師。 卡厄斯微笑中帶著促狹。 “我可什么都沒干?!彼硎厩灏祝蕾p對方臉上窘迫的表情。 “早安?!?/br> 法師順勢滾進對方懷里。睡得正沉,米特突然被擠開,不滿地在一旁獸皮上扒拉幾下爪子,尾巴拍打幾下,又再次陷入睡眠。 現在是他霸占了對方胸口。 放松狀態(tài)下的胸肌更加柔軟、富有彈性。手感確實很不錯,不奇怪為什么小豹子喜歡。 卡厄斯躺在戀人身上,繼續(xù)享受著自己的特權。這才叫毫不客氣。 「……晨安。」 伊恩靠在他腦袋旁,帶著還沒褪去的睡意,打了個哈欠,放任對方動手動腳——今天是休息日。 不再有冒險,不再有擔憂,不再有危險,所有探求真相的渴望、所有對抗命運的吶喊,都抵不過對枕邊戀人和平靜生活的貪戀。 這說不定是他們最后能相處的時光了。施法者想到。 如果伊恩身上的惡咒不能解開,如果他決定瞞著對方轉而前往圣城,那現在,就是他們告別前最后的共處。 卡厄斯清楚,如果再不離開這里,不光伊恩會對他的真實目的起疑,自己也難以再下定決心——他會陷進去,陷入這美好、短暫的平靜里。 “準備出發(fā)去深淵吧。” 法師放縱自己又貪戀了一會兒這個溫暖的懷抱,才貼在對方耳邊說道。 ·?· 有了從查希提拿到的地圖,配上傭兵和半獸人提供的指示,找到深淵入口比想象中容易太多。 金發(fā)法師再次審核圖紙,確認眼前正是通往第一圣殿的入口。 深邃幽暗的洞xue,符合人們對深淵的印象。 “我從未親眼見過深淵。”塔利亞告訴他們,“所有我們了解的信息,都是通過第一圣殿傳遞來的……有人說那是一個巨大的深井,有人說是個石門,有人說第一圣殿就建在深淵上方?!?/br> 卡厄斯回想曾經在芙羅拉記憶中看到的場景。 “有些奇怪?!狈◣熣f,“我總覺得那場戰(zhàn)斗發(fā)生在更開闊的地方?!?/br> 伊恩稍加思索。 「也許是戰(zhàn)斗本身改變了地形。」他猜測。 曾經和紅龍瓦拉斯塔茲持續(xù)一周的戰(zhàn)役,幾乎摧毀了半個山頭,而它最后的垂死降落,更是在山體上砸出一個不容忽視的大坑。 “不管怎么說,我屁股很痛?!狈◣熣f,胯下小紅馬委屈地打了個響鼻。 不止劍術,伊恩還抓著卡厄斯練習了騎馬。 這對足不出戶的施法者來說,簡直是酷刑。盡管騎士一再保證小紅的脾氣絕對溫順,卡厄斯仍然覺得自己隨時會被掀飛出去。 “你們是怎么忍受這種折磨的?” 篝火堆旁,金發(fā)青年抱怨連天,在年長者按上他小腿酸痛處時慘叫出聲。 「不過不這樣做,明天你連站都站不起來。」伊恩在卡厄斯的抗拒下,繼續(xù)推揉,「這是必須的鍛煉,不能用圣光作弊?!?/br> “我不想站?!笔┓ㄕ哐傺僖幌?,“你抱著我吧……果然我還是更喜歡馬車。” 「腿按完還有腰背和手臂?!故サ铗T士冷酷宣布。 伊恩翻身下馬,朝馬背上的施法者遞出一只手——卡厄斯還不會熟練地下馬。 小白臉發(fā)出一聲嘲笑的嘶鳴。 卡厄斯盯了它一眼。黑馬裝作無事發(fā)生,低下頭開始啃腳邊草皮。 他們把兩匹馬留在洞外,朝里走去。 從洞口投入的光線變暗后,伊恩點亮圣光,再次照亮洞窟內部。 “……比我想象得還要普通?!笔┓ㄕ咝÷曊f道。 普通的石壁,沒有任何預料外的動植物,也沒有陷阱,甚至比查希提的地下通道還安全。一切都簡單得令人生疑。 法師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這也太棒了。他心想。 這種情況下,一無所獲顯得順理成章。卡厄斯已經開始盤算,什么時候裝作體力不支,勸說同伴半途而歸。 接著他就可以找個其他借口,將伊恩留在湖畔部落,或者藏在艾德琳樹林的地堡里,自己前往圣城,解除對方的圣痕。 甚至——他是說如果——伊恩察覺到什么不對勁,那時也晚了,施法者的地堡足夠困住他——畢竟在最初的最初,他可是為防止對方逃跑專門加固了結界。 施法者正思考是否應該假裝腿抽筋時,卻見前方的伊恩停下了腳步。 他湊上去,視線越過石堆,看到前方的光亮。 按理說,他們進入得那么深,怎么還會有自然光源? 「天坑。」伊恩解釋。 或自然,或人工造成的凹陷,使得陽光能照入洞xue。 但震驚他們并非這景象,而是在天坑中心處,矗立著一座磚石堡壘。 它一半已經塌陷,大塊石磚四處散落,最大有一人多高,彰顯著這座建筑曾經完整時的堅不可摧。 圣殿騎士走上前去,向堡壘最前端插著的長桿走去。 卡厄斯沒有阻止,跟上前。對方突然肅穆起來的眼神,讓施法者意識到這里恐怕是一處教會重要的建筑。 然而觀察這樸實的磚石構造,無論如何都無法和光明教會的圣殿聯系在一起。 伊恩停在那長桿面前??ǘ蛩惯@才發(fā)現,它頂端裝飾是一個鍍銀的日輪十字架。 那這里確實是教會的建筑。 可是,深淵在哪里? 「這是一座廢棄的崗哨。」伊恩解答他的疑惑,「深淵崗哨之一……它們和圣殿一起組成了防衛(wèi)帶?!?/br> “那圣殿就在附近?”卡厄斯問。 他看見騎士眼中浮現一絲猶疑。 「通常它們不會離得很近。」伊恩說,「過于密集的分布反而難以形成協同?!?/br> 恰當距離能給崗哨之間留下緩沖時間。 難道說他們走錯了? 卡厄斯皺眉,隨即看到伊恩又蹲下身。他順對方動作看過去,發(fā)現十字架前方泥土中,一小塊金屬閃閃發(fā)亮。 帶著護甲的手套撥開覆蓋它的泥土。 是一枚圣徽。塵土掩蓋了它原本的光輝,但徽章上六顆白星依舊清晰可見。 如果你想得到一位圣殿騎士的徽章,除非將其置于死地。 伊恩拾起它,很快又僵住動作——那下面露出更多。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層土全部撥開。 這次,連卡厄斯都感到難以呼吸。 那底下,一枚接著一枚,全是圣徽,最開始全是六顆白星,接下來又多了其他圖案:鳶尾、鈴蘭、十字星、福音書,甚至還有教廷法師的符文……每當他以為已經夠多了,旁邊和下方的土層里就會露出其他金屬。 難以計數的徽章靜靜躺在這里,如同一座無名墳墓,記錄著那些持有者留在世上最后的痕跡。 伊恩低頭不語,沉默良久。施法者不知該如何安慰——此情此景帶來的沖擊過于震撼。 他從沒想到,在這里,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有無數人,前赴后繼,默默為大陸獻出生命。 片刻后,圣殿騎士單膝跪下,閉上雙眼,抬起右手。 “接住光?!彼肫疬@句話。 于是透過洞口的那些光聚集在他手上,隨即化作無數道光線綻開,星星點點,落在這些塵封地下的無名徽章上。 光輝再次點亮那些標志,掠過上面的銹跡和塵土,于是漫長歲月中,不計其數、鮮為人知的抗爭得到銘記。 ——得到來自后輩的最高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