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蘭抓起精靈的脖頸，第三次抽干了他的精神力。

    哪怕精靈并沒有‘精神域’的說法，被極度的恐懼和數(shù)次透支根本沒有恢復(fù)多少的精神力也讓他的精神崩潰。甚至他連基本的‘反抗’也想不起來了。

    他解開了精靈身上的束縛，以額頭貼著精靈的額頭，閉著眼眸，神情溫柔的，

    “去吧，去采摘翠木圣果。”

    于是精神崩潰的精靈一臉癡傻的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走到翠木圣樹的樹干邊緣，掌心貼上樹干，嘴里喃喃的，念出精靈的咒語。

    “你的天賦太可怕了，”阿伽雷勒在阿蘭身后凝重道，“你竟還可以直接掌控他人的精神。”

    “我不能?！卑⑻m笑著搖頭。

    “那么是‘致幻？’”阿伽雷勒沉吟道，“你天賦的‘前置能力’。”

    阿蘭輕輕笑了一聲，似是默認。但事實上并不是什么‘致幻’，只是他并不想直接對他說‘我不想告訴你’。

    既然大家都認為是‘致幻’，就姑且當(dāng)成是這樣，沉默的欺騙總比被他人看透一切要好。

    在精靈連續(xù)不斷的念咒下翠木圣樹給出了反應(yīng)，它徐徐伸展出樹枝，降下數(shù)條藤蔓，藤蔓尖端的小花舒展花瓣，露出其內(nèi)包裹的一枚小果。

    那小果干癟癟，像被風(fēng)干了數(shù)十年的干果，隨著精靈的咒語和翠木圣樹的復(fù)蘇，干果似乎被重新注入了生機，從一顆拇指大的干癟果干，變得飽滿，鮮潤，最終成為一枚新鮮的嬰兒拳頭大的‘翠木圣果’。

    與此同時阿蘭的表情變得震驚和僵硬。

    半晌他沒有動作，阿伽雷勒問他：“你怎么了？”

    “……”阿蘭保持著這表情，沉默著。

    那名精靈給他的不是他偷偷采摘保存了數(shù)年而被風(fēng)干的翠木干果，而是翠木圣果的‘種子’。

    翠木圣果數(shù)量稀少，保質(zhì)期也短，再加上翠木精靈需要定期服用，本身它就處于‘緊缺’的狀態(tài)，那名精靈如何拿到的翠木圣果已令阿蘭懷疑，但讓人更想不到的是，他拿到且給出的原來并非翠木圣果，而是它的種子。

    種子可以較長時間的保存，就有了足夠的時間能去研究，而風(fēng)干干癟的翠木圣果卻是營養(yǎng)價值和特殊功效都被破壞掉了，所以阿蘭才毫不留情的拒絕了他……可原來他是……這樣想的。

    請求他先去試著研究翠木圣果的種子，而不是這樣殘忍的直接開戰(zhàn)掠奪。

    阿蘭閉了閉眼，難以言說的滋味漫上心頭。

    “阿伽雷勒，”他問身旁的黑衣人，“如果一個你很喜歡的人背叛了你，但你仍舊放不下他，你們已經(jīng)到了勢同水火的地步，但你還是想最后再給他一次機會，但這最后一次機會也被他誤會是挑釁而拒絕，踐踏……你會怎么做？”

    阿伽雷勒神色平淡，“你是說那個‘圣子’？”

    “是，”阿蘭輕聲說，“那個精靈，就是圣子的意志，就如同這顆星球上神明可將自身意志降臨于圣子之身。”

    “你既然知道他就是圣子，那為什么還要這樣耍弄他呢？允許他，再拒絕他，接受他，再推開他……”

    “我不知道，”阿蘭說，“在祭壇前我才知道他可能是耶夢加得降臨的意志，我沒想到圣子也會有這種能力……但那時候太晚了，我沒能理解他……他也無法理解我……”

    “那你又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答案呢？”阿伽雷勒有點嘲諷的看著他，“別忘了，你也是這樣對我的，引誘我，再抗拒我，安撫我，再打碎我……”

    “……”阿蘭看了他一眼，“你和他一樣嗎？不管你和我怎么吵架，我們終究是同一種族，我們還有未來，一切都還沒有定性。但他……身為暗血精靈，也許……”

    “你不想殺他了？”

    阿蘭吐了一口氣，有些混亂的神色繼而平靜下來，語氣幽幽，“……事已至此，不殺也不可能了?！?/br>
    “……”

    兩廂沉默中，翠木精靈已經(jīng)從藤蔓里采摘出數(shù)顆飽滿新鮮的翠木圣果，阿蘭接過果子，一共有五顆，看來每一次翠木圣樹能夠給出的數(shù)量只有這么多。他看著手里的圣果，陷入沉思。

    “你……”阿伽雷勒慢慢的出聲，“為什么需要這個？”

    阿蘭不回答他。

    于是阿伽雷勒換了個問題，“你不想殺他的話，為什么不換個和平的方式？比如和他們交易？”

    阿蘭短促的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沒有試過？我請我的助手和翠木交涉，每一次都帶來了最大的誠意，不過都被拒絕了。翠木固執(zhí)的像臭石頭，他們甚至不愿意戴上我們提供的語言翻譯器?！?/br>
    “那為什么你不親自來呢？”

    阿伽雷勒覺得如果是他親自來的話，也許結(jié)果會有所不同。

    “我沒有時間，”阿蘭道，“更何況問題是這個嗎？”

    他繼續(xù)說：“他們覺得我們不僅是要掠奪他們的東西，還要入侵他們的文化，破壞他們的信仰……‘破壞信仰’，對于一個傳統(tǒng)的族群來說這是無法饒恕的死罪。所以最終我放棄了，在那時候翠木圣果對我來說也并非完全必需的東西?！?/br>
    阿伽雷勒點點頭，不再說話。

    他看著阿蘭又一次將額頭貼上精靈的，精靈便搖搖晃晃的往一個方向走去，兩人隨后跟上。出去的路同樣潛伏著危險，但有了天賦‘隱匿’，雖然阿伽雷勒暫時還不能將之激發(fā)到最高等級狀態(tài)，一路也算有驚無險，待再看到現(xiàn)實之中昏黃的天空，阿蘭隨手抓過旁邊精靈將他的咽喉割斷，尸體扔進灌木叢里，

    “要不要趁勝追擊，去翠木神廟看看？”

    阿伽雷勒低聲說：“你能不利用我么？”

    “我利用你什么了？”阿蘭問他，“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只有徹底征服了這顆星球，我們才有時間好好的修復(fù)船艦。不修復(fù)船艦，你和我都回不了家?！?/br>
    “‘家’？你的家在哪？賽陀監(jiān)獄嗎？”

    阿蘭發(fā)現(xiàn)自己藏在言語里的精神暗示對于阿伽雷勒來說根本就沒有用，他想讓他勾起對家族的懷憶而配合他使用天賦一探翠木神廟，結(jié)果他問他的家在哪？

    “……”

    他沉默著，本想阿伽雷勒還能識趣的略過這個話題，沒想到阿伽雷勒這一次卻很認真的一直看著他，追問道：“你的家在哪呢？”

    “……”阿蘭皺起眉，沒好氣道，“在帝星，a8區(qū)16街第二幢房子，窗口貼了巨大化彩色小熊軟糖海報的那家。”

    阿伽雷勒聞言卻說：“這幢房子早就因為常年空置而被社區(qū)接手拍賣，現(xiàn)任房主是一個叫‘道格拉斯’的雄蟲，他有一位雌君，三位雌侍，兩個雌奴?！?/br>
    “哦，是么，”阿蘭的臉色平淡，“既然您這位「阿伽雷勒」都能查到這里了，又怎么會不知道我的‘家’究竟在哪呢？”

    “我查不到。”阿伽雷勒說，“你很神秘，我知道你被「無相」收養(yǎng)，收養(yǎng)關(guān)系存續(xù)期間你們都住在帝星，換了幾個房子后你們就一直住在a8區(qū)的那棟房子里，但后來你就人間蒸發(fā)，「無相」也不再回那棟房子，我查到你最后的軌跡是登上一艘航行艦，但那艘船艦在第四空間躍遷點進行躍遷時遭遇不測，解體在無垠的宇宙?！?/br>
    “……所以？”阿蘭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我可以問你在接受訓(xùn)練時殺死了幾個和你一樣的‘種子’？怎么殺的？他們是你的表兄弟還是堂兄弟？你成為「阿伽雷勒」之后有沒有去祭拜過他們？”

    “……”阿伽雷勒抿了抿唇，“我不是在打探你的隱私，阿蘭，我只是……”

    “？”

    “我只是，有點好奇，”阿伽雷勒微微撇過眼神，不去看阿蘭，“對你……空白的那段時間?！?/br>
    “你怎么能對任務(wù)目標(biāo)產(chǎn)生‘好奇’？作為「阿伽雷勒」你真的是很不合格，”阿蘭說的咄咄逼人，他好像真的反感于有人打探他那段時間的故事，“你不夠堅定，不夠冷血，現(xiàn)在竟還對任務(wù)目標(biāo)產(chǎn)生‘好奇’！”

    “你沒資格這樣說我！”阿伽雷勒也有些怒了，“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會變成這樣！”

    “你怎樣了？”阿蘭冷笑著問他，“你愛上了我？”

    “……”阿伽雷勒的表情逐漸變得難堪，“我說了，你可以問我的真名?！?/br>
    “我不問，”阿蘭說，“我為什么要問？”

    “……”

    阿伽雷勒忍著怒氣輕聲吸氣，點著頭，

    “你一定要我主動告訴你……好，我告訴你，我叫……”

    一根手指堵住了他開合的唇。

    “不要告訴我，”手指的主人說，“我不是你給予‘真名誓約’的對象?！?/br>
    阿伽雷勒急喘一口氣，“你費盡心思要我愛上你，卻又用‘他’的名義再將我逼退，現(xiàn)在又拒絕聆聽我的真名……”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捂住眼睛，“你是要我崩潰？”

    他低著頭崩潰的說：“你在報復(fù)我嗎？你覺得是我逼死了他，你覺得我不配得到他的天賦，你覺得我不配做他的繼任者？還是你后悔了，后悔沒有直接殺了我奪走他的天賦而在這里與我虛與委蛇？你明明可以贏的，心臟碎裂不會死，但若我精神域崩塌，卻能被你的精神觸角瞬間徹底摧毀控制，我的生死就在你一念之間！”

    阿蘭平靜的道：“不，只是你沒必要告訴我你的真名，畢竟三年之后你還是要殺我的不是么？如果你作為「阿伽雷勒」，能殺卻沒有殺，難道你能接受自己同他一樣孤獨死去的命運嗎？”

    “……！”

    阿伽雷勒驀地抬眸，一雙紫眸血紅，

    “那是我的事！你不用替我考慮那么長遠……！”

    阿蘭卻說：“如果你一定要告訴我你的真名，我就有必要替你考慮那么長遠?！?/br>
    “那你想從我這里聽到什么答案??！”阿伽雷勒吼出了聲，“不殺你，我是會像他一樣死去??！那你要我殺了你嗎??！你愿意讓我殺嗎??！你覺得我下的手嗎?。　?/br>
    他將下唇咬出了血，顫抖著，“身為家族的榮耀勛章，我愿為家族獻出一切，但偏偏你出現(xiàn)了……為什么還沒開始你就將時間自顧自推到三年后而單方面斬斷我們的未來？我們本來就沒有太多的時間，我們本來就只有三年，僅僅在這三年里，你也不愿意和我……”

    “你在說什么?。俊卑⑻m皺眉打斷他，“‘我們’？什么‘我們’？我們是愛人嗎？我和你好像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吧？別忘了，阿伽雷勒，你是有婚約在身的，你有未婚夫！”

    阿伽雷勒血紅的眼眸漫出濕意，情緒激動時他下意識甩出了袖劍指向阿蘭，幾秒鐘后又頹然的收回，

    “對，我有未婚夫，我知道，你也知道……”

    “所以……你為什么一定要讓我愛上你……？”

    “愛上你，我是背叛婚姻，也是違背「阿伽雷勒」的準(zhǔn)則……最壞的結(jié)果是我也會死，可是也許我就是年輕……我身為「阿伽雷勒」，本不該對任何人事物產(chǎn)生欲望，可是……我想試一試愛你的滋味?！?/br>
    “……也想試一試，被你愛的滋味。”

    他的眼神如此悲傷，像一叢哀風(fēng)中搖擺的，浸透淚水的紫羅蘭。

    「阿伽雷勒」都是孤獨的，他們本不會去‘愛’任何人，也不會有任何人去‘愛’他們。

    “所以，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真名嗎……？”

    他小心翼翼，又卑微的開口。

    在這世上，還有哪只雄蟲能夠獲得被一個強大的3s雌蟲求著告知真名的殊榮？

    阿蘭做到了。

    按照他的性格他覺得此時自己應(yīng)該滿意的勾唇一笑，施舍一般高高在上的開口：可。

    可他看著那雙浸滿淚水的紫眸，只是嘆了口氣，輕柔的貼著眼皮吻上去，

    “寶貝，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是從此之后，你再也不能拿劍指著我。好嗎？”

    “……”

    唇下傳來一聲破碎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