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這個寬大的玻璃柜臺內(nèi)，明亮的燈光照亮了一些藥草的身影，其中有品相極佳的冬蟲夏草，也有盤子大的上品靈芝，還有珍貴的天山雪蓮，但是這些都不是吸引商秋長目光的關(guān)鍵。

    他視線所及，擺放著一支小臂長的人參，這人參四肢俱全，九須細長，甚至隱有弧線，真的非常肖似人形，世人都知道人參越像人形越珍貴，這一支一看就不是凡品。

    見商秋長死死盯著這個人參，付景州也介紹道：“這是我去年在東北那邊收來的，這幾年受到靈氣復(fù)蘇影響，東北那邊的老山參也多了起來，那次有個很有名的老把頭帶隊放山，收獲了二十多支頂級的老山參，我買的這一支，在里面排第七，你看這人形，是不是不錯?！?/br>
    “我看得不是人參，是這個?！鄙糖镩L擰緊了眉，指了指人參旁邊的東西。

    吸引了商秋長目光的，是一塊大如土豆，皮似生姜，顏色淺黃的奇怪植物塊莖。這個植物塊莖形狀比較奇怪，形狀有點像是個什么動物。

    付景州啞然，撓了撓頭，回想一下才說：“哦，我想起來了，這是和這棵人參一起買來的，聽主持拍賣的人說，叫什么伴生參，是在人參附近生長的一種藥材，也是上好的補藥。當(dāng)時一共挖出三塊，沒什么人想買，我當(dāng)時感覺這東西聞著挺香，看著稀罕，就也拍了一塊?！?/br>
    他用自己的指紋解了鎖，拉開了玻璃柜，里面的每種藥材，都還用特制的玻璃盒裝著，他將這個伴生參的玻璃盒取出來，動了一下底座的開關(guān)，被抽成真空的玻璃盒里一下就進入了空氣，啪地一聲脫離了木質(zhì)底座。

    “咦……”一打開玻璃盒，付景州也察覺到不對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彌漫開來，與人參有些相似，卻又格外清冽，隱隱有著松木、蓮子的味道，簡直像是頂級調(diào)香師制作的香水，聞起來就很舒服。

    “這香味比我買的時候可濃烈多了……”付景州臉色也凝重起來，隱隱感覺自己做了錯事。

    商秋長將塊莖拿到手里，掂了掂：“幸好我發(fā)現(xiàn)的早，再過一兩年，除了香味兒就什么都不剩了。”

    “商道長，這到底是什么東西，我眼拙，實在是不認識。”付景州好奇地問。

    “名山生神芝，下芝為六畜，中芝為人形，上芝為車馬，這就是傳說中的車馬芝了?！鄙糖镩L痛惜地說，“車馬芝是天生具有靈性的草木，本體沒有修成精怪，散發(fā)的草木精華之氣，因為特殊的機緣，凝聚成形。古書記載，下芝吃了延年益壽，中芝吃了長生不老，上芝吃了立地成仙。實際功效沒有那么夸張，下芝吃了延壽一甲子，中芝吃了壽三百六十年，上芝吃了，呼吸成云霧，骨血化煙嵐，成為先天清靈道體，壽六百載，若是步入道途，更是一日千里，能夠立地飛升?！?/br>
    “下芝為六畜，六畜就是馬牛羊雞狗豬，你看它的形狀，像不像一頭牛？”商秋長將車馬芝拿起，讓付景州看。

    付景州當(dāng)時買的時候，一是因為車馬芝有淡淡的清香，第二個原因就是看起來有點奇形怪狀，他覺得說不定可以像天然奇石一樣收藏，才會買了一塊，沒想到竟然撿到了寶貝。

    “商道長，你是說，這塊車馬芝，能夠延壽六十年？”付景州的呼吸一下子就粗重了。

    “不能了?！鄙糖镩L兜頭一盆涼水澆滅了付景州的幻想，隨即半是痛惜半是遺憾地安慰道，“其實從你買的那時候，就已經(jīng)不能了?！?/br>
    “古書上記載，車馬芝是修煉不成的草木精華凝聚而成的靈物，其實，直白一些說，車馬芝就是一些天生靈藥沒能踏上修行之路的怨氣凝聚?！鄙糖镩L翻來覆去地看著，為付景州隨口解釋道，“像人參、首烏、雪蓮這些珍惜藥材，天生就被各種生靈覬覦，想要修成精怪是千難萬難，哪怕一路避開了各種山中禽獸采藥山客，因為自身本質(zhì)靈華薈萃，也會遇到各種天劫地災(zāi)的考驗，能夠真正邁入修行的，萬萬中都沒有一個。”

    “這車馬芝，很有可能就是山中老參沒能化形，靈性脫體而出孕化成了車馬芝，那些老把頭在人參旁邊發(fā)現(xiàn)它，說明它正在采集人參的靈氣，等到那些人參都枯槁如柴，這些車馬芝才能真正成型。哪怕是下品六畜芝，也能化作小小的六畜形狀，在山林里奔走，普通人是根本抓不住的?！鄙糖镩L摸著六畜芝粗糙的表皮，嘆息了一聲，“這些老把頭放山客，就是這車馬芝的人禍，注定它難以修煉成精怪?！?/br>
    付景州聽完之后，僅僅是失望，覺得這車馬芝太過倒霉。商秋長的感觸卻更大，人身天生適合修行，進境奇快，飛禽走獸想要修行，第一大關(guān)隘都需要修成人身，而草木精怪卻比飛禽走獸還要難以入道。像竹、梅、蘭、柳之類植物，因為數(shù)量繁多，且經(jīng)常被人栽種在附近，吸收人氣，又吟詩作賦，賦予靈性，所以更容易成為妖物。像人參、雪蓮之類的珍稀靈藥，則是最難以入道的，不過若是有這樣的靈藥修成精怪，卻又比人身還要厲害，成就往往非同小可。

    靈氣復(fù)蘇，大道有望，萬靈萬類，都本能地要爭這一線天機。人身修行最易，卻偏偏唯獨人類之中，有最多人淪落紅塵，在名利氣色中打磨，不識天數(shù)，不知大道。

    自己在這滾滾紅塵中，偶遇師門，拂去迷霧，點開智慧，是多么大的幸運，絕不能有一點懈怠自滿之心。大道唯艱，天劫地災(zāi)雖然可怕，卻是可以感知的災(zāi)難，唯有人禍之烈，難以預(yù)料。人禍又不止僅限于人，凡是因果糾纏，恨妒惡邪，都能帶來人禍，稍有不慎，就如這車馬芝一般，功敗垂成，泯然死物了。

    廣淵道長以大法力為商秋長點開了智慧，智慧是智力的綜合能力，既包括智商，也包括情商，更包括心性。這種開慧并不會影響商秋長自身的性格，卻能讓商秋長的心性和智力極大增長，能夠從廣淵道長那里得到智慧上的洗練，卻比直接給商秋長灌輸法力，增長修為還要難得。所以商秋長才能夠神思清明，常常從微小之處，產(chǎn)生許多感悟，堅定向道之心。

    這種妙法稱為“仙人撫頂”，和佛門密宗“活佛灌頂”有異曲同工之妙，是只有道門金丹高人，佛門結(jié)成舍利的在世活佛才能施展的，對自身的損耗也很大，哪怕是嫡傳弟子都輕易不會這樣做。現(xiàn)在藍星之中還沒有人達到這一境界，哪怕是修為最高的華鈞天也做不到，因為他是陰神境界，以神念傳法，必然會影響對方的人格。

    華鈞天現(xiàn)在的修為，在道門之中被稱為“小長生”，就是因為他若是rou身遭劫破滅，可以用全部陰神奪舍一個嬰兒身軀，再入修行，但這樣的話，對自身陰神損耗極大，極有可能陷入所謂“胎中之迷”，失去所有記憶。

    商秋長道心又有所進，付景州卻還在懊喪：“我還以為那些老把頭挖到了寶，沒想到是錯把真金當(dāng)黃泥，要是再等上一段時間，這該是多好的東西?！?/br>
    “雖然這六畜車馬芝沒有成型，但也是草木精華之寶，可以煉成真正的靈丹，到時候分潤你一些?！鄙糖镩L毫不客氣地拿走了。

    付景州也絲毫沒有什么不甘之意，反倒十分感激：“那就感謝商道長了?！?/br>
    物得其主，才能物盡其用，這東西留在付景州這里，放了這么久也沒人知道是什么，白白浪費了藥力，即便留給他，他也不知道該做什么。交給商秋長，固然是自己憑白交出了重金買來的寶物，卻也讓本來只能棄置的東西變成了珍貴的靈丹。付景州不是短視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才是正確的選擇。

    商秋長見付景州神色坦然，對付景州的認可也多了幾分。不怕人有野心，就怕有野心的人沒有自知之明，德不配位，眼高手低，都是取禍之道，付景州能夠如此痛快，說明是個懂得“舍得”之道的人。

    “你再去幫我尋找一些藥材，要選取年份盡量久，藥性盡量深厚的，我有大用。”商秋長沒有說自己干什么，只是提出了要求，付景州依然沒有多問，只是痛快答應(yīng)。

    付景州是個懂分寸的人，更難得是頗有福緣，否則不會在那么多買參客里，獨獨買中了六畜芝，商秋長是頗為看好他的。

    眼下商秋長修為還不夠高深，勢力還不夠大，和付景州之間，更多的是一種交情往來，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付景州撒出去的真金白銀，已經(jīng)數(shù)量不少，商秋長則也回饋了五香蕓芝酒這樣的生財之道，但這并非長久之計。

    商秋長給了付家一分攀附真龍的機緣，固然是無法估價的好處，但世上也從沒有一分恩情讓人還一輩子的道理，不是恩情不值錢，而是人心不值錢。

    在清源派，真正成型的做法，是將付家這樣看得上眼的家族，發(fā)展為宗門的“下線”，將一部分修煉資源的種植、采摘、挖掘等最為初等的事務(wù)，交給這些家族去做。相應(yīng)的，則給這樣的家族一些利益，地位，甚至是修行的名額，彼此成為密不可分的一體。

    久而久之，就會形成尊卑有別，等級森嚴(yán)的龐然大物，宗門超然于世俗之外，但世俗之中的掌權(quán)者，背后卻無不有著宗門的影子。

    除了這塊六畜芝，付景州的密室里，就沒有太超出的寶物了，商秋長又拿了一塊玉石原石，便沒再拿其他的東西。

    “商道長要的東西，我會盡快送到建寧，真希望商道長早日北上，能每天聆聽商道長的教誨啊?！备毒爸輰⑸糖镩L送到了機場，真情實意地說。

    商秋長過安檢，還出了一點小小的插曲，玉石原石雖然不大，卻足有四十來斤，過安檢的時候，被檢查了出來，要求托運。但這樣的寶物，商秋長當(dāng)然要放在身邊，只得出示了自己的證件。

    結(jié)果這證件直接驚動了機場的管理，一路親自陪著商秋長，不僅升了艙，還安排單獨車輛接送，親自將商秋長送上飛機。在飛機上，商秋長也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高規(guī)格服務(wù)，更是見識到了什么叫做所謂“跪式服務(wù)”，引得周圍人紛紛詫異猜測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久窮乍富，心態(tài)多少有點起伏，但是想了想包里那塊錦盒裝好的六畜芝，商秋長的心態(tài)卻又冷靜了下來。

    富貴貧寒，不過一時冷暖，生死到頭，方知一世短長，深山里，六畜芝逃不過老把頭一顆貪財心，紅塵里，商秋長也要防得住富貴鄉(xiāng)這把斷頭鍘啊。

    商秋長讓空姐不必過分關(guān)照，空姐也是略松了一口氣，留給商秋長一些安靜。商秋長本待閉目養(yǎng)神，卻看到飛機屏幕里，開始播送近日的新聞，眼神微亮，嘴角浮起一絲莫名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