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原來穿著男士皮鞋走路時也能發(fā)出高跟鞋一樣的聲音，響聲由遠到近，回響在陰冷的走廊中。

    走廊一邊，兩位中年婦女緊挨著，用異樣、好奇的眼神盯著這個外國男人。她們從頭到腳打量著他——男人四十歲左右，穿著一身灰色西裝，膚色黝黑，卷曲的頭發(fā)和絡(luò)腮胡連在一起，他微皺的眉頭看起來忐忑不安。

    最后，她倆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腳下那雙尖頭的銀色皮鞋上。其中一位忍不住捂嘴笑了，低頭對另一位小聲說著什么。

    兩人的竊竊私語增加了男人的不安。因為聽不懂，所以一開始他只是感到有些疑惑，但馬上他的眼神變得犀利，兇狠地回瞪了她們一眼。

    這一眼，讓兩位中年婦女徹底收聲了，走廊里只剩下男人的腳步聲。他加快腳步，與她倆擦肩而過時雖然視若無睹，但臉上不受控制地閃過了一絲慌張。

    “這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別老是盯著人家看，不禮貌。”

    走廊深處傳來一個聲音，一位長發(fā)披肩的女人穿著一身白色連衣裙出現(xiàn)在昏暗的壁燈下。她笑著向男人揮手，笑容和她的聲音一樣：冷冷的，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你好。”男人用生硬的中文和她打招呼，迎面走上去。

    女人只是朝他微微點頭，待男人走到她身邊后，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照片，手指彈了下照片上笑著的男孩，輕聲問道：“是他嗎？”

    男人略慌張地湊過去仔細一看，呆愣幾秒后，回答道：“是?！?/br>
    “跟我來吧?！迸说仡┝怂谎?，把照片揉成一團，塞到男人手里。

    男人像是拿到了一件極為危險的東西，他趕緊把照片攥進西裝內(nèi)里的口袋，輕拍幾下，確保照片萬無一失躺在里面后，才跟上女人漸漸遠去的身影。

    老式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房間是單調(diào)的灰白色，地上五顏六色的兒童玩具并沒有為這個房間增添活潑的氣氛，反而顯得更加詭異。

    兩個男孩肩并肩坐在地上，積木在他們白嫩的小手里被捏得越來越緊，兩雙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眼前這個滿臉胡須的男人。

    “站起來，你，說的就是你，”女人指著其中一個男孩說道，“你的家人來接你了，跟他走吧?！?/br>
    女人的話提醒了那個男孩，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前幾天這個面無表情的女人和他說過他必須離開這個孤兒院。想到這里，男孩尖叫一聲，躲到另一個男孩的身后，死死抱住了他。

    “你給我讓開。”女人不耐煩地對擋在前面的男孩說道。

    這個男孩馬上站起來，張開雙臂護著身后弱小的身軀，他眼神堅定地死死盯著兩個大人。雖然他知道以他現(xiàn)在的能力根本保護不了他，但他還是想拼盡全力做最后的掙扎。

    看到這個孩子的眼神已有超越同齡人的剛毅，男人咧嘴一笑，像是安心了幾分。馬上，男人的目光越過了他，向男孩身后的孩子招手，說道：“過來?！?/br>
    低沉、嚴肅的語調(diào)讓兩個孩子貼得更緊了，他倆恐懼的往后退去。

    “快點，別磨蹭！”女人生氣了，向男孩們走去。

    與此同時，男人大步上前，輕而易舉地推開了擋在前面的男孩。男孩被無法承受的力道擊倒，摔倒在地，手中的積木連同滑了出去。

    “你給我老實點?！迸藟褐谱×说乖诘厣系哪泻ⅰ?/br>
    男人一把將躲在角落的男孩抗到肩上，男孩掙扎著大哭，緊握積木向男人背上敲去，男人只是微微側(cè)頭瞪了男孩一眼——這樣弱小的力量還想和他對抗，簡直太不識趣。

    “快！”女人催促著，跟著男人一路小跑。

    走廊里，哭聲、喊聲混合和急促的皮鞋聲，異常嘈雜。

    另一個男孩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搶走，剛才堅定的眼神已完全被恐懼侵占，他趴在地上身體僵硬，腦中一片空白。直到那雙尖頭皮鞋的聲音消失，他才回過神來。

    他趕緊抓住掉落的積木，哭著追出去。

    男孩磕磕絆絆地跑到孤兒院緊鎖的鐵門邊，他緊緊抓住生銹的鐵欄桿，眼前是一條空蕩的馬路，冷清蕭瑟。

    中午十二點的鐘聲照常響起，仿佛被奪走的男孩從沒存在過一樣，一切如故。

    一雙抓著鐵門的小手慢慢下滑，沒有孩子般的嚎啕大哭，男孩只是木訥地注視著門外，狠狠地咬著自己的嘴唇。良久，他才從嘴中擠出兩個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