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一刻鐘，魏慎只覺自己腳上凍得無知覺了。他哭嚷的聲音愈來愈小，半癱在榻上，喉嚨都嘶啞了。

    常嬤嬤伴在一旁，不住給他擦汗抹淚，還哼起他幼時自己常給他唱的童謠來。魏慎總聽她哼這些，心內(nèi)不耐，又沒空隙阻停她，哭得更厲害，直至魏津道說：“他又不是三歲，嬤嬤不用這般哄他?！?/br>
    魏慎這方覺耳朵好受些。

    那盆雪將將用完了，底下人開始收拾殘局。魏津兩手通紅，自拿帕子擦手，又吩咐道：“去鑿些冰來備著，過得一個時辰再弄一回。”

    “不弄了，我不弄！”魏慎一下坐起身，哭倒是不再哭，只臉上尚掛著淚，“我還要洗澡換新衣裳去、去找我jiejie……”

    魏津差些氣笑，說：“你今夜別再走動，嬤嬤已差人去同母親告說了?！?/br>
    魏慎下意識動動左腳，仍是疼得掉淚。他現(xiàn)下腦子轉(zhuǎn)得慢，聽得魏津話卻也知憂懼衛(wèi)揚(yáng)兮要將他打死，不由哭訴：“怎么、怎么不攔著嬤嬤呢？我我我定活不到明年了……”

    “你再熬兩個時辰便到明年了?！蔽航虻?。

    倩雙在一旁聽見，不由一笑，又聽她家大少爺吩咐說：“弄兩碗解酒湯來。”便忙叫小丫鬟去舀。

    榻上布了案幾，那兩兄弟面對面飲湯。魏津吃了半碗下肚，便覺魏慎瞧起來順眼許多，緩聲問他：“同你jiejie鬧脾氣了？”

    魏慎嘗了口那湯，不知怎地吃出點魚味，差些吐出來，聽魏津問他，又開始抹淚：“哥，你不知道，jiejie、jiejie她好過分，她把我養(yǎng)的鳊魚吃了！好不容易養(yǎng)大的！就是，就是我釣上的那條！嗚……”

    “不是你釣上的，是我的竿子鉤的?！蔽航蛞娝樕先约t撲撲的，又道：“快些把這湯喝了?！?/br>
    魏慎一下瞪大了眼，立時否認(rèn)：“才不可能！明明是我自己釣上的！”

    他見魏津不應(yīng)，模糊憶起那日情境，有些羞怒又有些委屈：“你，你騙我……”

    “你一條魚都釣不上，可憐得緊?！蔽航蛉鐚嵉馈?/br>
    魏慎面上漲得通紅，擰著眉頭說不出話，又聽他哥說：“別生你jiejie氣了?！?/br>
    “我沒生氣了！我都原諒她了，可她都不理我，也不同我講話……”

    魏慎模糊憶起自己今夜在幾個meimei面前便掉了淚，而后又去灌了不少難吃的酒水，魏池見了他都怕得躲藏。他四處去尋魏瀟，卻如何都尋她不著，走幾步便拌一跤，只不住懷疑魏瀟是不是成了神仙到天上去了。

    魏津見他兩眼已腫脹得厲害，先時不耐他哭，現(xiàn)下已沒了辦法，便拿了帕子學(xué)著倩雙輕輕給他拭淚，語重心長道：“那你要好好同她說一說，哭又有什么用？哭是最無用的?！?/br>
    魏慎沒想他會這般，兀自不好意思，呆愣過后便只諾諾點頭。

    魏津也覺出些尷尬來，便將帕子塞進(jìn)了他手里。指尖相觸，魏慎忽地想起他哥被凍得通紅的手，手忙腳亂地尋起他身旁的手爐來，好容易找到，忙遞過去說：“哥你手冷不——”

    他話未說完，魏津都已起身背著手要走出門了，好生的迅速。他想叫倩雙去追一追的，哪想喉嚨實在啞了，再一開口便不住咳了幾聲。

    魏津走后他又被喂了幾碗湯藥，心內(nèi)很不愿意，便蒙在被褥里再不去理嬤嬤他們了。屋里人哄了他會兒，滅了幾盞燈，魏慎便昏昏欲睡起來。

    “我就說那孩子缺心眼罷？這么一大家子人在那，說哭就哭，我們家面子給他丟盡了的。誰十三四歲了還要找jiejie？幸好不是要找娘……”魏道遲今夜喝得多了，話也多起來，緊跟在衛(wèi)揚(yáng)兮后頭，欲牽她，又被甩開，“唉，一天到晚的我都cao了些什么心！”

    “他都要十六了！你當(dāng)?shù)氖裁吹?！”衛(wèi)揚(yáng)兮不愿多理會他這副醉樣，平日鮮少在奴仆面前駁他面子的，此時卻再忍不住。

    魏慎方躺下一會兒，迷蒙間便聽見他爹娘在吵嘴。要不是倩雙幾個拉著他起來穿衣裳，他還以為自己在夢中。

    “噢，十六……十六？長這么大喝點酒便那般了？”他驚得直瞪眼，回身又訓(xùn)起魏津來，語氣一派沉重，“他也是你弟弟呀，這些東西好歹你也要教一教他罷？”

    魏津路上遇著他們，說什么今夜干脆便在魏慎那院兒里守歲，便只好跟了過來，此刻面上無甚表情，只垂眸應(yīng)道：“兒子的錯?！?/br>
    “好了！”衛(wèi)揚(yáng)兮呵道，忙叫自己身邊人去弄碗解酒湯來，又柔聲對魏津道：“你爹醉了，別理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