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幾個人似乎都是心事重重。好容易捱到天黑，晴雨自然地朝余江月的房間走，之前她也是在這里洗了澡，沈行川忽然卻站起身道：“我去幫晴雨收拾下書房睡吧?！?/br>
    晴雨的手放在余江月房門的門把上，低著頭，也不說話。她用力咬著牙，聽著沈行川朝自己走近，始終執(zhí)拗地站在原地。

    沈行川身形高大，一近身便能讓她感覺到微妙的壓迫感。他溫和笑著，同時用不容拒絕的力度強(qiáng)行拉開了她握著門把的手。

    “你不能……”晴雨的聲音低到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臉上幾乎帶上了哀求。

    “不能什么？”沈行川明知故問，嘴角浮上一抹饒有興致的笑。晴雨想起方才撞見他抱著哥哥的樣子，一股寒意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

    她原本沒往那方面想過，即使他們倆一起旅游，甚至到更早的睡一張床的時候，她都沒有往那方面想過。兩個男人……怎么可能呢……

    可是她之前進(jìn)到了余江月的房間，很容易就聞到了充盈在整間屋子里的香味。那是從床上的被子里散發(fā)出來的，木質(zhì)的，柔和的，又帶一點(diǎn)凜冽的清新。很熟悉。然后她很快想起這是沈行川一直用的香水的味道。

    如果不叫她看到后來那一幕，她還能給自己解釋說或許哥哥只是湊巧用了同款香水噴屋子，可是她卻看到沈行川把哥哥抱在懷里，發(fā)現(xiàn)自己看到之后還在對自己笑。

    晴雨不敢再想下去，先是母親瞞著她生了一個孩子甚至差點(diǎn)死掉，再是撞見兩個哥哥在沙發(fā)上抱在一起。短時間內(nèi)她根本無法消化這樣多的沖擊，本能地像個小孩子一樣煩躁不安，她終于忍不住沖著攔住她的沈行川尖叫：“我要和我哥睡！”

    余江月聽到聲音，著急地走過來問道：“怎么了？”

    “晴雨一個人害怕，想要你陪她睡”，沈行川往后一步，作袖手旁觀狀。

    余江月又好氣又好笑，拍了下晴雨的肩膀：“你多大了，自己睡?！币贿呌殖蛐写ǖ溃骸白屒缬晁曳块g吧，我睡書房。”

    沈行川緩緩道：“晴雨睡你的床不大好吧?！?/br>
    余江月一愣，才反應(yīng)過來。即使他們是親兄妹，可晴雨畢竟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說起來似乎是有必要避避嫌。

    晴雨卻像是跟沈行川杠上了一般，疾言道：“哪里不好了，我就要我哥陪我睡，你憑什么管！”她這一瞬間仿佛勇敢面對邪惡的騎士，要將她的哥哥保護(h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激動時晴雨甚至攥起了拳，可在沈行川處變不驚的微笑下她卻忍不住目光閃躲，看起來更像只虛張聲勢的紙老虎。

    余江月不知道晴雨為什么忽然這樣大的反應(yīng)，可這是在沈行川家里，這樣說話未免太不禮貌。于是他開口制止道：“晴雨，耍性子也要有個限度?！?/br>
    余江月很少會對meimei說這樣重的話，晴雨不可置信地回頭，委屈得立馬就流出了眼淚。哥哥居然這樣跟自己說話，為一個外人撐腰。她一瞬間像是被全世界拋棄，哭個不停，又是沖進(jìn)屋里要收拾東西現(xiàn)在就走。沈行川見狀上前安撫兩句，卻被猛地推開在一邊。余江月看著這亂糟糟的場面，腦門突突響，也動了氣，大步走過去抓住她的雙肩，嚴(yán)肅道：“余晴雨，別胡鬧?！?/br>
    “反正你也不在乎我了，有了別人，你們都不在乎我了。走吧，你們都走吧，你們都不要我了還來管我做什么！”

    晴雨哭得著實(shí)可憐，余江月聽著女孩子尖細(xì)而絕望的叫喊，沒兩秒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對不起，哥哥不該兇你的，哥哥跟你道歉。晴雨乖，別哭了，哥哥知道你難過，都是哥哥的錯?！?/br>
    沈行川在一旁冷眼瞧著，他們兄妹兩個抱作一團(tuán)，更是親密，好像是自己弄巧成拙了。從古到今女人撒潑還真是一樣的管用。

    余江月在床邊哄了好久才終于哄得晴雨睡著，他輕輕帶上門，準(zhǔn)備去書房沙發(fā)上睡覺，剛到門口就看到書房隔壁的門一下開了，沈行川穿著睡衣，從里面慢慢走出來。

    “晴雨睡了？”他輕聲問道。

    余江月“嗯”了一聲，緩緩?fù)鲁鲆豢跉?，不想再講話。他也不是覺得累，只是忽然感覺到一股強(qiáng)烈的疲憊和無力涌上心頭。

    “書房里沒被子。”沈行川朝他招手示意，余江月以為是要進(jìn)去拿備用的被子，沒多想就進(jìn)了他的房間。

    沈行川的房間比他的要大，床也大上一些。沈行川隨手關(guān)了門，一只手取下眼鏡，對站著不動的余江月說：“站著干嘛，睡覺了?！?/br>
    余江月驚訝：“不是拿被子嗎？”

    沈行川笑：“怎么能讓你睡沙發(fā)。”說著他掀開被子上了床，給余江月留出一邊。

    “你關(guān)燈?！闭Z氣自然得仿佛睡慣了的老夫老妻。

    這個時候余江月再拒絕似乎就有些矯情了，再說他們倆剛認(rèn)識就在一起睡了多日，也談不上什么不習(xí)慣與人睡一張床。余江月如他所說關(guān)燈上了床，躺在空出來的另一邊。

    “晴雨今天不是有意的，mama的事情她一時接受不了，心情不太好?！庇嘟麻_口替meimei道歉。

    沈行川似乎也了無睡意，帶著淡淡笑意說道：“我們之間不用說這個，我明白的?！?/br>
    長長的沉默里，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余江月忽然沒由來地問他：“行川，你喜歡我什么呢？”

    “為什么這么問？”沈行川似乎并沒有很驚訝。

    “我早就不是從前的我了，和你以前認(rèn)得的那個樣子也不一樣了。”

    “你想說什么？”

    余江月緩緩?fù)鲁鲆豢跉猓f：“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被以前的事情誤導(dǎo)了，我沒你想象中那樣好?！?/br>
    沈行川想了一下，說：“你是認(rèn)為我還沒有真正了解你嗎？”

    “差不多吧。你喜歡的大約也只是你記憶里的，過去的那個我?！?/br>
    沈行川笑了一下：“我能反對你的意見嗎？”

    余江月不懂他這個時候?yàn)槭裁催€能開玩笑，很快他聽到身邊的人繼續(xù)說道：“江月，你聽過一個悖論嗎，叫‘特修斯之船’?！?/br>
    “我只聽過特洛伊木馬”，余江月悶悶地說，話題被岔開讓他不太高興。

    “特洛伊木馬就是另一個故事了。我們先講特修斯之船，假設(shè)有一艘船壞了，我們給它換了一塊新的木板，那它還是之前那艘船嗎？”

    “當(dāng)然是啊?！庇嘟虏患偎妓?。

    “那如果船壞得很厲害，我們把它的甲板，桅桿，甚至是所有部件全部換成新的了呢？”

    “大概是吧?！?/br>
    “再假設(shè)，還是那艘船，我們把它所有換下來的部件組裝成了另一艘船，那么哪一艘才是原來那艘船呢？”

    余江月想了一會兒也沒想出來，最后放棄：“我不知道?！?/br>
    “抱歉，是我復(fù)雜化這個問題了，換一個說話”，沈行川淡淡說道：“我們身體里每一秒都會有細(xì)胞的死亡和再生，那你認(rèn)為現(xiàn)在的你和前一秒的你，是同一個你嗎？”

    余江月不明白沈行川為何一直在跟他說這種繞彎子的事情，但還是勉強(qiáng)配合地想了想，答道：“是的吧?！?/br>
    “既然你認(rèn)為現(xiàn)在的你和前一秒的你是同一個你，那么把這個時間間隔拉長，你為什么會認(rèn)為以前的你和現(xiàn)在的你不一樣了呢？如果說長時間的間隔會引起質(zhì)變的話，那么變化具體是在什么時候產(chǎn)生的呢？”

    一番話說得余江月啞口無言，他被繞來繞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只能略帶煩躁地說道：“有話你能不能直說?！?/br>
    沈行川輕聲笑了一下：“江月，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你，你一直都是你，所以不要再說那些從前怎么樣的話了。而且，我大概比你想象中的還要更加了解你?！?/br>
    簡直是大言不慚。

    沒有人在聽到這樣一句話后會覺得高興，余江月也不例外。

    “是嗎？”

    他掀開被子一下坐到沈行川身上，兩只手撐在他耳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你知道我現(xiàn)在在想什么嗎？”

    沈行川的臉上飛快閃過一絲驚訝，立馬又恢復(fù)了平靜。他靜靜躺在余江月身下，目光很快變得如幽深的潭水一般，嘴上卻說：“不知道?！?/br>
    余江月低著頭，臉隱沒在夜色中，看不清神情：“我要和你上床，現(xiàn)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