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上 番外 瓷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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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的前半生和后半生是割裂的。 從十七歲開始。 他在貧民窟里長大,這是大星最骯臟黑暗的地方。全息燈牌照不到的角落,醉鬼,吸毒的人窩在垃圾里;骯臟的二手販子,出賣rou體的夜鶯…連十來歲的孩子眼中都死氣沉沉——到能走路的年紀(jì),他們就要被父母帶去沿街乞討騙錢。 生活過早的壓迫了他們,這兒沒有資格擁有天真。 小河的母親和父親都因為吸毒早早過世,他們在他的記憶中相當(dāng)模糊。他被祖母和舅舅撫養(yǎng)大,十二歲時,舅舅因為販毒被聯(lián)邦警察抓走了——他走上了貧民窟大多數(shù)人的循環(huán),以販養(yǎng)吸。 過了兩年,祖母病逝了。從此小河一個人生活。 小河從小就漂亮,他的美貌像燭火邊的絹綢,精致纖細(xì),不該屬于這個地方。若說從前還是青澀的,十六歲,在他過早的分化成omega后,豐腴的曲線降臨了這副貧苦中泡大的清瘦身體…那時候開始,貧民窟的所有街道幾乎都聽過他的名字。 只是他當(dāng)年還不知道的是,如果一個人只擁有美貌,將會比普通人還舉步維艱。 這樣的美貌像脆弱的瓷器,應(yīng)該被置放于細(xì)軟昂貴的地毯上,用適宜的溫度、溫柔的擦拭呵護(hù),但如果生在搖晃骯臟的破船上,它只會破碎得一干二凈,然后變成一地災(zāi)難,扎得人疼痛見血。 小河記得那件改變他人生的事情發(fā)生的前一天,傍晚,他在房間里看書。 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十七歲了,祖母逝世后,他靠積蓄和自己的手工勉強度過日子。 門鈴一響,是艾倫來了,他是他關(guān)系最好的發(fā)小,他們一起長大。 但今天艾倫看上去有點不一樣。 “昨天我媽帶我去了檢測…”他啞聲道,三兩步走進(jìn)小河的房間,欣喜若狂讓男孩面目扭曲,“至多兩年,他們說我會成為alpha…” 第二性別的檢測非常昂貴,他們這些人,不像是有錢的孩子早早就能通過檢測知道將來會分化成什么性別。出身貧民的,從來都是等待著時機成熟后、命運的自然掉落。 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不會有任何結(jié)果,變成beta,就像得到新年禮物盒中一個平庸的獎品,什么事都不會改變。然而艾倫越來越有alpha的特征,高大,敏捷,能給人強烈的壓迫感和侵略感…他也越發(fā)在那群混混中得到威望。因此,艾倫的父母終于拗不過他的苦苦糾纏,去用一年的生計所得,給了一個確切的保證。 艾倫看起來面有得色,即便還沒有分化,他似乎已經(jīng)自然而然地進(jìn)入了那個性別的視角,并在那種想象中飄飄欲仙,以至于將自己的偉大計劃一股腦兒地傾瀉出來:“等我分化后,我就有好工作了…” 他的眼睛閃閃發(fā)光:“我一定要娶你。” Alpha,人群中的主導(dǎo)地位者,在五百個人中,有二十個會得到這樣幸運的角色。 但不如omega稀有。 五百個人中只會有三個omega。他們就像蜂后一樣,所有人都能感到那種原始的生殖吸引。猶如身懷寶藏,是災(zāi)難還是幸運,就要看各人的命運了。 艾倫的眼睛牢牢地鎖在小河身上。 “艾倫,”小河聽到了自己聲音中的驚恐,“我不能和你結(jié)婚。” “為什么?” 那男孩逼近了,還有一雙亢奮至極的眼睛,他抓住他的手。 小河不知怎么害怕起來,像被盯上的動物…他略帶幾分驚惶地抽出手,囁嚅道:“社區(qū)管理員說過,他鼓勵我到十八歲進(jìn)入收容塔,統(tǒng)一配婚?!?/br> 聯(lián)邦對每一個國民宣傳,omega成年后應(yīng)該自愿去收容塔。除了對罪犯,國家不會強迫,但他們保證,那里會有更好的生活。 基因匹配后,塔內(nèi)的omega會找到相配的alpha,這樣的婚姻更和諧,也更幸福。 艾倫被激怒了。 “有錢人和高官的謊言!” 他憤恨地大喊道,“他們只想把omega收集起來,這樣就只屬于他們了!” 小河怯怯地看他,不知道怎么說好。 這其實并不是他的問題。 “你會被發(fā)配給那些有錢的alpha,他們號稱自己級別更高,信息素更復(fù)雜,”艾倫說,臉上不屑又嫉恨,“霸占了生育種…這會導(dǎo)致階級固化。難道底層的人就不配擁有omega嗎?” 小河啞口無言。 他恍惚覺得自己并不是人,而是被當(dāng)成了資源,無論收容塔還是在這個最親密的朋友口中。 他覺得艾倫變了,只是一個小小的性別檢測之后。 小河垂下眼睛。 “你走吧。” 艾倫喘著粗氣,瞪著他看,臉上慢慢浮起被拒絕的惱羞成怒。 突然,他撲了過來!嘴貼到小河唇邊。 小河尖叫一聲,書掉落在地。他被艾倫壓在陳舊的被褥上,像一只被逮住的兔子。男孩力氣很大,呼吸也很重,撲在小河白皙的脖頸,直到皮膚都染上了暈色。 艾倫在那塊區(qū)域胡亂嗅著,盡管現(xiàn)在什么都聞不出來,但他拙劣地模仿著咬腺體,就像剛發(fā)育的男孩模仿著性交動作。 “給我吧…我會對你好的…”艾倫一邊親他一邊保證,“我們認(rèn)識這么多年了,難道不是最相配的嗎?” “不要!”又氣又急,小河淚盈于睫,情急之下,他說,“你…你叫社區(qū)管理員來…叫漢娜女士...我的名字已經(jīng)登記在明年的收容塔名單上了,你要是能說服他們劃去,我就…” 艾倫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然而很不幸的是,第二天小河就發(fā)情了,他躺在床上,只能勉強夠到抑制貼。 發(fā)情期是固定的,但也受到激素的影響。有時候命運隨意的一縷風(fēng),就是多米諾骨牌的全數(shù)坍塌。 艾倫帶著四個社區(qū)管理員來,都是男人,其中有兩個alpha,兩個beta。 艾倫帶了那張告訴他兩年內(nèi)會成為alpha的檢測紙,他和小河只要在這些人面前承諾結(jié)婚,并簽下保證書,小河就算和一個alpha互相擁有了,他不必再進(jìn)入收容塔。 他們在小河家門口,敲門半晌無果,艾倫以為小河逃跑了,憤怒之下,他一腳踹開破舊的房門。 五個男人走進(jìn)小河的房間里,小河躺在床上,雪白的臉色潮紅,衣襟大開,神志不清,露出單薄的身體。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以前的帝國時代了?,F(xiàn)在,每個登記在冊的alpha和omega都能收到每三個月一次統(tǒng)一發(fā)放的抑制劑,完全可以應(yīng)付這種場合。 但他們沒有用。 因為小河一無所有。 一個alpha最先動的手,他聞到了小河的信息素。 小河睜開眼又昏沉,最終醒了,他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因為他認(rèn)識這些人,都是平常笑瞇瞇和他打招呼的社區(qū)管理員們,現(xiàn)在像豬一樣喘著粗氣,滿臉赤紅,上半身赤裸。 “我要漢娜女士!”他尖叫道,“漢娜呢!” 漢娜是唯一一個女性社區(qū)管理員,她對小河充滿同情心,照拂頗多。 不幸的是,漢娜今天并沒有值班。 最令小河感到如墜地獄的是,艾倫參與了。 男孩開始試圖去扳那個alpha的手,但發(fā)現(xiàn)毫無作用后,他只得眼睜睜看著小河被咬了腺體。 那就沒有用了。小河已經(jīng)殘破了。 是鄰居先聽到了小河的慘叫和聲音,據(jù)他們事后回憶,等他們闖進(jìn)屋子的時候,看到小河下身血rou模糊。一床狼藉中,有兩個人試圖用枕頭悶死這個年輕而可憐的受害者,因為他的叫聲太大了,會把別人招來。 小河在昏迷中,被救護(hù)車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醫(yī)院。 然而,這樁慘劇比所有人開始想象的都鬧得大—— 首先,小河是未成年人。 第二,他是貧困的omega。毫無還手能力,幾乎是完美受害人的模板。 第三,他傷得很嚴(yán)重,失去了半條性命。yinjing甚至有被試圖扯斷的痕跡,后來其中一個參與者在警方審訊中承認(rèn),是他干的,因為他想羞辱這個年輕的、在承受方的男性。 第四,加害方有四個官員,其中有兩個alpha,還全是男性。以及艾倫,一個還沒分化的alpha。他們徹頭徹尾地代表了強權(quán)。 人們對于omega不公待遇的憤怒終于達(dá)到了某種峰值。他們出去游行,替他聲討正義,要求將五個罪犯都判處死刑…小河并不知道,在醫(yī)院,整整一個禮拜,他于昏沉中醒了又睡。公訴律師為他擋走了那些聞風(fēng)趕來的記者們。 他的身體像一個被打碎的花瓶,做了三次大型手術(shù),包括生殖腔修復(fù)和乳首縫補。 麻醉藥一度讓小河失去任何感覺,食不下咽。他的頭腦也處在那種茫然空白中,還沒有來到面對和接受事實的狀態(tài),仿佛一個嬰兒,對世界失去了任何感知能力。 大概過了很久,有一天下午,有人輕輕叫他的名字。 年輕的omega茫然地睜開眼。 他認(rèn)得眼前衣著昂貴的男人。 是他們這片區(qū)域的高級長官之一,緒家的長子奧穆什。 從政的貴族都是空降來的,不會在這個地方打轉(zhuǎn),只是掛個名義上的職位,一年以后,他們就會升遷到別的地方、那些更能賺資歷的地區(qū)。 奧穆什那時候二十六歲,仍然沒有成婚,這在上層階級的大家族長子中是很少見的,只因為他是高精神力的alpha,只能和極少數(shù)基因匹配的omega長久標(biāo)記。 “小河,”奧穆什就這樣站在病床前,看著小河蒼白幾乎透明的面容,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比素日沉郁些,“你感覺怎么樣?” 男人第一次離他這么近,顯得很高大。小河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被這樣一把低沉穩(wěn)重的聲音叫出來。 奧穆什手捧一束鮮花,拉開一張椅子坐下,然后把那捧花輕輕放在床頭柜上。 這大概是官員那種形式上的慰問吧,但小河沒有看到攝像機,也沒有聽到“這樣的事是我們沒想到的”、“有什么困難我們一定全力支持”之類的套話。 “大人…”他小聲地說,身體往后縮著,“不…不,您不用來看我了…” 他現(xiàn)在感到alpha的氣息都會懼怕,聲音都在打顫。以至于醫(yī)院選的病房觀察全是beta醫(yī)生和護(hù)士。 奧穆什頓了一下,然后看向他。 “小河,”他說,“我有話冒昧的想對你說。” 小河蒼白的小臉一片茫然,呆呆地看著他,想不出是什么私人的話。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想和你結(jié)婚,可以嗎?” 這是什么? 從天而降的請求讓小河頭腦一片混沌。 但幾秒鐘后,他意識到了,自己沒有說不的理由, 現(xiàn)在案件在追訴期,因為性質(zhì)惡劣,他的病房和手術(shù)費用都是聯(lián)邦出錢。但他并沒有什么賺錢的能力,也許幾年后,他又要被收容塔強制領(lǐng)走,拖著殘破的身體,和其他面都沒有見過的alpha匹配。 奧穆什多金,英俊,雖然比他大九歲,但還是很年輕。他們都說他是個有善心的老爺。 更何況,和他結(jié)婚,他就完全脫離了那個貧民窟,和以前陰影般的生活一刀兩斷。 于是愣了十幾秒后,小河只說:“您…為什么這么做?” 奧穆什看著他,鋒利的線條稍顯柔和。 “我喜歡你?!彼f,“我…” 男人頓了一下,顯然對于他來說說出這句話非常艱難,但很有必要。 “我愛你?!?/br> 小河頓時怔住。 他幾乎不敢相信。 身為大家族的alpha長子,奧穆什是最完美克制的那種貴族模范。 天之驕子,一身責(zé)任,平素矜持而漠然。 他和他似乎見過幾次面,但都隔著遠(yuǎn)遠(yuǎn)的。男人坐在黑車?yán)铮诼飞献?,抑或是奧穆什在演說,他在臺下觀眾里聽。 猶如天壤之別。 “我后悔了…”奧穆什突然捂住臉,他的聲音有點發(fā)抖,“第一次見面,我就注意到你了。我很后悔…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br> 猛然的,他去握小河的手:“但我保證…現(xiàn)在也什么都不會改變?!?/br> 小河看他。 男人的眼神里是真摯的,但和艾倫那種狂熱不同,他非常理性,這個時候也是。 實際上,他需要這種距離。 “我想考慮一晚上?!毙『幼罱K說。 這一晚上只是讓他接受這個事實而已,他們心知肚明。第二天奧穆什過來,小河什么也沒說,只是在病床上輕輕抓住了他的手指。 奧穆什第三天來看他的時候,稍顯疲憊。 緒家的家主和家主夫人完全不答應(yīng)兒子的請求。 以奧穆什的條件,他有更多更好的選擇,而小河,出身不說,名聲也不談,他連一個完整的omega都不再是了。 他們要求他倆做基因匹配,如果能符合70%以上相配,才愿意考慮。 在現(xiàn)在的聯(lián)邦,基因匹配明面上已經(jīng)幾乎全面廢止了,只用在收容塔里的omega身上,給他們配婚。 小河不知道貴族聯(lián)姻也會使用,這么看,他們好像也沒有差別。 他們都沒有什么自由。 小河剛剛恢復(fù)了身體,就被帶去了另一場手術(shù)。粗長的針穿進(jìn)他的生殖腔,手術(shù)室的燈光閃得小河眼皮紅腫發(fā)痛,他閉上眼,流下了生理性的淚水,眼前都是那種晃到刺眼的橙色光。 出來時,他臉色幾乎素白如紙,像一朵被抽走莖的花。 過了一個小時,文件被送到了他們眼前的桌子上。 小河轉(zhuǎn)頭,看到奧穆什短暫地閉了下眼睛。 抽出匹配結(jié)果表,看到35%適配結(jié)果的那一瞬,他也沒有什么表情。 “沒事的?!毙『佑浀盟妥约赫f。 “我會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