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里暖氣開得很足，烘得臉頰有些發(fā)熱。沈嘉玉不適地擰起了眉頭，視線在屋內(nèi)掃了一圈。大約是他臉上茫然的表情打動了不遠(yuǎn)處的兩個小姑娘，對方很和善地沖他笑了一下，主動問道：“小哥哥是迷路了嗎？需不需要幫忙呀？”

    沈嘉玉回過了神，低聲向她們道了句謝，搖頭否認(rèn)了這句話，只說：“我只是在想該去哪一層會比較好，謝謝你們?！?/br>
    “這樣啊?！眰z人倒也沒生氣，嘻嘻哈哈地沖他彎了彎眼睛，“那平安夜快樂，我們就先走啦！”

    這是，沈嘉玉忽然注意到她們手上提著的大包小包，有點(diǎn)像是準(zhǔn)備拿來送人的禮物。他不由遲疑了片刻，忍不住叫住了準(zhǔn)備離開的倆人：“不好意思，能不能和你們請教一個問題？”

    聞言，倆人揚(yáng)了揚(yáng)眉毛，臉上露出笑容：“可以?。≌堈f。只要不是上來就問聯(lián)系方式，我們都可以回答。當(dāng)然啦，看在小哥哥這么好看的面子上，聯(lián)系方式也不是不可以啦?！?/br>
    沈嘉玉被嗆了一下，本來還有些窘迫，頓時就讓她們給弄得沒了想法。他猶豫了幾秒，問：“如果送節(jié)日禮物的話，你們收到什么樣的禮物會比較開心？”

    “禮物？”倆人驚訝地睜了眼，彼此對視了一眼，哂然道，“哎呀，要是我們的話，有小哥哥你這么好看的送就很開心了啊！至于送什么東西，那都是其次啦！怎么樣都可以誒！”

    “對啊對??！我也是！”另一個緊跟著接話道，旋即又說，“不過這么說的話，我們的回答是不是有點(diǎn)兒太敷衍了？”

    張口的那個女生“啊”了一聲，贊同地點(diǎn)了下頭。她抱歉地和沈嘉玉對上了視線，想了一會兒，接著說：“其實我覺得，禮物送什么其實不太重要。比起貴的東西，我更喜歡比較實用的東西吧。雖然價格可能會差上一截，但我也不會特意拿出去炫耀，所以怎么樣都好啦！”

    “對對對?！迸赃叺呐⒖谈胶偷?，“而且既然都送了禮物了，放在家里天天落灰，別說是送的人心里不舒服，我自己拿著也會覺得超浪費(fèi)的。不如送點(diǎn)實用性高的，用的時候也能讓我想起來送我禮物人的好，這不是更好嘛！”

    沈嘉玉愣了一下：他倒是沒有考慮這么多，不過這個想法也確實沒錯。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說不定對方的建議反而才是最可靠的那個。

    他“嗯”了一聲，向兩個人再次道了謝。兩個小姑娘開開心心地和他揮手道了別，提著大包小包走出了商城。他這才收回了視線，搭電梯向四樓的服飾區(qū)走去。

    托那兩個姑娘的福，現(xiàn)在他大概知道該買些什么東西了。

    沈嘉玉走出電梯，拐彎走進(jìn)了旁邊的一家服飾店。這家店在商場內(nèi)的價格算中等，偏時尚風(fēng)，挺受年輕人們的歡迎。如今又恰逢平安夜，店內(nèi)更是熙熙攘攘，擁擠不堪。

    他走到其中一個出售圍巾的貨架前，停了下來。各式各樣的圍巾靜靜垂掛在玻璃后，花色繁多。他簡略地在玻璃柜里瀏覽了一遍，選了一條程昱看起來會喜歡的，沖旁邊的售貨員點(diǎn)了下頭，示意對方幫自己封裝打包。

    對方麻利地將圍巾取出，幫他包裝成了禮品盒，裝進(jìn)了紙袋。

    沈嘉玉低聲道了聲謝，掏出手機(jī)付錢。在視角余光中，他依稀看到了樓對角的商店，手中的動作不由一頓，忽地停了下來。

    他面前的店員疑惑地問：“先生？”

    沈嘉玉回過神，搖了下頭：“沒事?！?/br>
    他把手機(jī)遞過去，將錢付掉，將紙袋接過，提著紙袋走出了店門。然后站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邁腿走進(jìn)了對面的店鋪。

    “你好?！彼鲃雍凸駟T打了個招呼，“櫥窗里的商品還有貨嗎？”

    “有的?！惫駟T立刻回答，“您是需要哪一款？左側(cè)還是右側(cè)，還是中間的那一款？現(xiàn)在我們店鋪有平安夜的打折活動，購買就可以立刻享受八折優(yōu)惠，還可以免費(fèi)贈送禮品包裝?！?/br>
    “中間那個?！彼唵蔚鼗卮穑皫臀掖虬饋戆??！?/br>
    柜員應(yīng)了一聲，走到存放貨品的區(qū)域，去幫他拿取貨品。沈嘉玉站在外面，安靜地等柜員為自己包裝禮物。

    密集的人流自門前而過，或多或少地向他所在的方向投來了關(guān)注的視線。他略有不適地垂下了眼睛，低頭劃開了手機(jī)。正在這時，一陣輕震從掌心傳來，屏幕上忽地冒出了兩個熟悉的字，讓他的手指微微一頓。

    沈嘉玉接起電話，片刻后，熟悉的低沉嗓音出現(xiàn)在另一端：“忙嗎？”

    他扭頭看了一眼遠(yuǎn)處負(fù)責(zé)包裝的柜員，離弄完還早。便說：“暫時有時間，怎么了？”

    大約是察覺到了他周圍的噪音，對方敏銳地停了片刻，問道：“是在外面嗎？”

    “嗯?！?/br>
    “哪里？”

    沈嘉玉猶豫了一下，低聲將自己的所在地報給了他。

    這里離A大并不是很遠(yuǎn)，十幾分鐘的車程就可以到達(dá)。對方在A大讀了那么多年，肯定比他要更熟悉A大周邊的情況。

    果不其然，聽到他報出的地名之后，程謙短暫沉默了數(shù)秒，然后問：“你是和程昱在一起嗎？”

    沈嘉玉否認(rèn)：“一個人?！?/br>
    聽到這個回答，程謙像是有點(diǎn)意外，但還是很快做出了反應(yīng)。他低低地“嗯”了一聲，接著又問：“晚上有安排嗎？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個飯？”

    “……抱歉?！鄙蚣斡竦吐曊f，“已經(jīng)有約了?！?/br>
    對面安靜了片刻。

    沈嘉玉捏著手機(jī)，看見遠(yuǎn)處將禮物盒打包好的柜員提著紙袋走了過來。對方將東西遞到他的手里，用很熱情的聲音說：“先生，你購買的領(lǐng)針已經(jīng)打包好了，請問要現(xiàn)在就付費(fèi)嗎？”

    沈嘉玉略有尷尬地抬起眼睛，有種被當(dāng)場拆穿了偽裝的羞恥。他沖柜員點(diǎn)了下頭，對著話筒說：“我去付下錢，電話就先掛了?！?/br>
    對面仍是一片安靜，像是在沉默地思考著什么。沈嘉玉沒有想太多，正準(zhǔn)備要將電話掛了，聽筒中忽地又傳來了對方的聲音：“你和程昱約的幾點(diǎn)？”

    “……不知道。”沈嘉玉回答他，“只說了晚上，具體還沒有定?！?/br>
    “可以再等我一會兒嗎？就在原地?！背讨t輕聲對他說道，“下課要六點(diǎn)半，就算他準(zhǔn)時過去，最快也要七點(diǎn)了。我很快過去，不會耽誤太久的?！?/br>
    沈嘉玉愣了一下，下意識想要拒絕。但視線觸及眼前包裝精美的禮物盒，又像凝住了似的，陷入了沉默。他靜了足有好幾秒，輕聲“嗯”了一下，然后問：“還有別的事嗎？”

    “你在幾樓？”

    “就在樓下見吧。”沈嘉玉說，“見了就走?！?/br>
    程謙低聲說了句“好”，再沒多說什么。沈嘉玉沉默地站在那兒等他掛電話，等了好久，也沒見他主動掛掉，反而像是在等自己主動似的。便只好又拿起手機(jī)：“我先掛了。”

    “嗯?！?/br>
    沈嘉玉聽見那聲回復(fù)，垂著眼將電話掛了。他抱歉地沖柜員扯了扯唇角，說：“抱歉，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睂Ψ竭B忙擺手，“應(yīng)該的?！?/br>
    沈嘉玉拿手機(jī)把錢付掉，提著東西下了樓。他在商場里面花費(fèi)的時間雖然不多，但恰逢過節(jié)，人流量足，因此也沒特別省時間。等走出大門，外面天色已經(jīng)微微有些暗了，還灰蒙蒙地飄起了雪。

    室內(nèi)外溫差挺大，他深深吸了口氣，立刻就被撲面而來的冷風(fēng)刮得有些頭痛。

    因為出門的時候忘記看天氣，沈嘉玉也沒隨身帶傘。況且雪下得不大，上來就這么舉著傘站在雪地里，未免有些太過矯情。

    他在外面站了一會兒，被凍得鼻尖微微泛紅。垂著眼睛不說話的模樣，倒是很像被店家們擺在櫥窗里的精致人偶。

    雪花輕輕地飄下來，很快在地上落了薄薄的一層。沈嘉玉站在門口，風(fēng)嘩嘩地向他的方向吹來，帶起一片細(xì)碎的雪沙，簌簌落在睫毛上。

    天色逐漸暗下，他聽到一陣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向自己走來。沈嘉玉下意識抬頭，看到遠(yuǎn)處穿著深灰色風(fēng)衣的程謙向自己走來，拿著手機(jī)，停在了距離他一米之遙的地方。

    他看著沈嘉玉，嘴唇動了動：“圣誕快樂。”

    沈嘉玉垂下眼，沒有去看他：“還沒到，今天才24號?！?/br>
    “明天大概見不到了?！背讨t道，“提前一天說，也不算特別過分?！?/br>
    沈嘉玉沒接話，只是沉默地站著。過了許久，他將手里的袋子遞了過去，拿給對方，低聲道：“圣誕快樂?！?/br>
    站在他面前的人短暫怔了一下，像是不太敢相信似的，很久后才伸手接過了紙袋。沈嘉玉看著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從自己眼前將紙袋取走，拿在手中，心里像是忽地去除了一塊沉重的巨石。他長出一口氣，和程謙輕微點(diǎn)了下頭：“我先走了，回見?！?/br>
    “等等?！背讨t忽地開口，出聲叫住了他，“我可以問問嗎，里面包著的是什么？”

    沈嘉玉停下腳步，微微猶豫了一會兒。他看了眼程謙的表情，最終覺得這也沒什么好遮遮掩掩，左右東西送出去，對方早晚也得拆開。便實話實說道：“領(lǐng)針。你要是不喜歡，直接丟掉就好，也沒有多貴，比不上你平時用的那些?！?/br>
    程謙沒接話，只將紙袋里的禮物盒拿到了手中，抬眼望來：“我可以拆開嗎？”

    沈嘉玉稍微有些難為情，頓時蹙緊了眉毛。只是東西已經(jīng)送出去了，也實在沒什么好繼續(xù)矯情的，便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低低“嗯”了一聲。

    程謙像是沒有注意到到他的表情變化，仔細(xì)地拆開了禮物盒的包裝。

    因為本來就不是很大的東西，外面的包裝紙也十分容易拆除。片刻后，泛著銀色光輝的領(lǐng)針便再度重現(xiàn)天日，被嵌置在小巧的禮盒中。程謙微微頓了一下，將盒子捏在手里，對他說：“謝謝，我很喜歡?！?/br>
    沈嘉玉勉強(qiáng)點(diǎn)了下頭，硬邦邦地說：“不用?！?/br>
    程謙并不在意沈嘉玉的這般態(tài)度，而是向著他所在的方向，稍微走近了一點(diǎn)。

    沈嘉玉本想直接離開，見狀不得不停下了腳步。他站在原地，蹙著眉等待程謙開口。不想?yún)s瞧見程謙竟忽地前傾了身體，微微低頭，聲音低啞：“幫我個忙吧，嘉玉?！?/br>
    程謙的呼吸很輕，輕輕拂在他的臉上，卻是異常的guntang。沈嘉玉窒了一下，本能地想要后退，卻被身后伸來的手輕微擋了一下。對方額前的碎發(fā)輕蹭過肌膚，帶起一片輕微的戰(zhàn)栗，他抬起眼：“……是什么忙？”

    程謙“嗯”了一聲，微微抬高了下巴：“幫我換上吧，好嗎？”

    沈嘉玉愣了一下，下意識說：“你不用這么……”

    “可以嗎？”

    “……”沈嘉玉抿了抿唇，將手伸到了他面前。程謙臉上的表情消融了些許，臉上浮現(xiàn)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笑意。他將領(lǐng)針從盒子里取出來，遞到沈嘉玉手中，然后說，“圣誕快樂?！?/br>
    沈嘉玉垂著眼將領(lǐng)針拿過來，把針帽推開，為他取掉了領(lǐng)口原本的那枚領(lǐng)針。聽見這話，悶吞吞地低聲說：“這句話，你剛剛已經(jīng)說過了?！?/br>
    “哪句？”

    “……圣誕快樂。”

    “沒關(guān)系?！背讨t回他，“我只是想多說幾遍，應(yīng)該也沒有問題吧?！?/br>
    沈嘉玉悶了一下，沒有再接之后的話。他將手中的領(lǐng)針針帽扣好，把換掉的那枚塞進(jìn)程謙的手里，后退了一步，然后說：“好了?！?/br>
    程謙又“嗯”了一聲，將盒子仔細(xì)收進(jìn)了口袋，說：“嘉玉，陪我去走一走吧?！?/br>
    沈嘉玉提了下臂彎里的紙袋，本能地想要拒絕。只不過看到那雙注視著自己的眼睛，又讓他的心尖微微顫了一下，僵硬地困在了原地。他猶豫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才五點(diǎn)半，離A大下課還早。便含混地應(yīng)了一聲，說：“走吧。”

    話音剛落，沈嘉玉就看見眼前的人似乎輕微笑了一下。

    他走到沈嘉玉的身邊，唇畔略微帶了些弧度，像是很高興似的。沈嘉玉抿著唇偏開了視線，與他肩并肩走著，走過了小半條路。而后，被口袋中傳來的震動聲所打斷。

    沈嘉玉拿出手機(jī)，看到了上面的名字。他微微一頓，接起電話：“怎么了？”

    “學(xué)長回家了嗎？還是說現(xiàn)在還在學(xué)校？”程昱的嗓音從電話對面?zhèn)鱽恚[隱帶著一絲耳熟的嘈雜，“需要我接嗎？免費(fèi)服務(wù)哦，機(jī)不可失，時不再來！”

    沈嘉玉無語了片刻，低聲回了句“不用”，直接拒絕了他的提議。然后將自己所處的方位報給了對方，下意識追問：“你是還在學(xué)校嗎？”

    程昱輕嗤著笑了一聲，哂道：“那可必然不能在。說好了要出來過節(jié)，怎么能甩學(xué)長一個人在外面等到天黑呢？我又不是渣男，對吧。所以我也提早一個小時就從學(xué)校跑了，現(xiàn)在嘛——”

    沈嘉玉聽到這句話，心臟忽地咚咚狂跳了起來。他下意識向周圍掃了過去，視線在一個個人身上匆匆掠過。忽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引得他本能回望。

    溫?zé)岬拇接|碰到臉頰，沈嘉玉下意識顫了顫，卻被對方扣住了腦后，兀自傾身吻來。guntang的嘴唇廝磨著微微干澀的唇瓣，舔舐而過，帶起一片電流般的戰(zhàn)栗。熟悉氣息瞬間充斥了鼻腔，讓他微微輕抖，哽咽著念道：“別……別在外面……”

    對方從善如流地放開了他，彎起的眼睛卻難得帶了一絲挑釁的嘲弄。程昱掃了一眼站在旁邊的程謙，輕輕舔唇，將剩下半句沒說完的話念了出來：

    “——在這兒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