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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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貳 窗畔桃紅香淺,香風(fēng)滿院,月影映上簾櫳,宛若一池金瓊波面,漱玉掩不住唇邊的笑意,心里像是含著一汪蜂蜜,他站起來福身道:「妾身謝謝殿下明察。」 裴夢瑤給漱玉添了酒,問道:「你能夠吃海鮮的吧?」 漱玉頷首道:「一點(diǎn)點(diǎn)海鮮還是可以的,殿下。」 「以後孤命人多做些海鮮,給你解解饞?!古釅衄幮σ饕鞯氐溃骸改憧墒枪碌耐蹂?,若是連口腹之欲也滿足不了,別人豈不是以為孤薄待了你?」 提起「別人」 兩字,漱玉忽地想起第一次請安時發(fā)生的事,笑容漸漸地?cái)科饋怼?/br> 裴夢瑤放下金廂牙箸,微笑道:「王妃好像還有什麼心事,且看孤能不能為王妃分憂?!?/br> 可能是因?yàn)榕釅衄幗褚狗Q贊了漱玉,可能是因?yàn)榕釅衄幍年P(guān)懷入微,漱玉的膽子變得很大,問出了藏在心里良久的疑問。 「殿下的……面具和青龍戟……」漱玉握著金龍耳圓杯,杯沿上的銀甲微微抖動著,他憂心忡忡地問道:「殿下失去了它們……會很難受嗎?」 裴夢瑤有點(diǎn)訝異,過了一陣子才笑道:「王妃今夜悉心打扮,想必也用上了胭脂和唇脂吧?!?/br> 漱玉不明所以,但還是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的,殿下。」 金杯細(xì)酌流霞,使裴夢瑤更是暈生玉頰酒潮斜,他挑起秀眉,輕笑道:「但孤覺得,王妃就算不施鉛華也是難得的佳人,胭脂水粉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br> 裴夢瑤的墨眸里含了幾分醉意,漱玉不敢再看,只是含羞低粉面,站起來福身道:「妾身不敢。」 玉八仙捧壽金鎖壺映著銀釭微焰,裴夢瑤給漱玉夾了一塊水磨豆腐,微笑道:「正如王妃的姿色不靠脂粉,孤也不靠血鬼面具和青龍戟揚(yáng)名立萬,它們不過是孤用得順手的工具而已?!?/br> 晚膳之後,下人收去殘羹,裴夢瑤帶著漱玉走到水鏡閣的內(nèi)室里,茶茶退下之前還不忘向漱玉眨了眨眼睛,害得漱玉更是緊張了。 涼滿紗窗,珠簾外海棠擁紅堆雪,雙扇畫屏金鷓鵠,獸煙蔥茜,燭龍銜耀月輪明,寶蓋珍珠絡(luò)索嵌寶銀象駝水晶燈後便是紅玉床鈎,銷金羅帳,褥隱繡芙蓉,漱玉只看了一眼便急急地轉(zhuǎn)開眼神,生怕被裴夢瑤看穿自己的想法。? 漱玉早已作好侍候裴夢瑤的準(zhǔn)備,他也深諳如何討男人的歡心,但面對著眼前的夫君,他卻沒有膽子輕舉妄動。 他實(shí)在不想被裴夢瑤討厭,或許裴夢瑤在花街柳巷里會喜歡yin娃蕩婦,但他想必不希望自己的妻子也是這般姿態(tài)。 「還站在這里害羞什麼,是不是想要孤抱你?」 漱玉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裴夢瑤已經(jīng)上前攔腰抱起漱玉,嚇得他不禁低呼一聲。漱玉素來控制體重,可說是身輕如燕,裴夢瑤抱著他輕輕松松地轉(zhuǎn)了幾圈,笑道:「你怎麼那麼輕?是王府里的人怠慢了你嗎?」 錦袖褪香雪,露出漱玉的一截藕臂,臂上戴著珍珠絡(luò)臂鞴,顆顆珍珠瑩白無暇,卻也不及那一身雪膩酥勻。 「大家也對妾身很好……妾身只是一向吃得不多而已?!?/br> 漱玉怯生生地躲在裴夢瑤懷中,膩粉瓊妝透碧紗,金鳳搔頭墜鬢斜,繡圈猶帶脂香淺,秋波欲溜未溜,明明想看卻不敢看裴夢瑤,纖指只稍稍抓著對方的衣襟,沒有平日那股直接勾著頸項(xiàng)的孟浪。 面對著裴夢瑤,漱玉的每個舉動也要深思熟慮,每句言語也要反覆思量,唯恐自己在裴夢瑤的心里會出現(xiàn)一點(diǎn)點(diǎn)的暇疵。 正值盛夏,裴夢瑤只穿著一襲紫羅交領(lǐng)褶子薄袍,薄袍上薰著極為好聞的百蘊(yùn)香,漱玉隔著衣料也感到裴夢瑤的手臂因?yàn)楸е约憾⑽⒖嚲o,柔韌結(jié)實(shí)的肌rou下藏著有力的心跳,每一下的心跳也直直地傳達(dá)到漱玉的內(nèi)心深處,使他更是頭昏腦脹。 裴夢瑤輕輕地吹滅紅燭,把漱玉抱到鏤雕滿金漆花鳥紋拔步床上。這拔步床也是祈家給漱玉的嫁妝,乃是由京城里最著名的木匠制成。 綺窗外桂華相照,綃帳如煙,枕簞不勝香滑,裴夢瑤壓在漱玉的羅身上,對著漱玉的臉龐吹了口氣,吃吃笑道:「王妃再是不多吃點(diǎn)東西,就要成了紙糊的美人兒了?!?/br> 二人成婚已有一段時日,相處卻一直止乎於禮,漱玉從來不曾跟裴夢瑤如此親近。 朝思暮想的絕代佳人近在咫尺,美眸善睞,巧笑倩兮,吐氣如蘭,漱玉早已經(jīng)動了情,轉(zhuǎn)盼如波眼,容顏柳夭桃艷不勝春,只覺得整個人也要溶化在裴夢瑤的懷抱里,滿腦子想的盡是那些見不得人的羞事。 偏生裴夢瑤卻在漱玉的耳邊悄聲道:「是時候說正經(jīng)事了—王妃,麻煩你替孤打個掩護(hù)?!?/br> 滿腔的綺念頓時煙消云散,漱玉杏眼圓睜,愣然看著裴夢瑤。 裴夢瑤整理衣襟,翻身躺在漱玉的身邊,漱玉才遲鈍地回過神來—今夕如此良辰美景,裴夢瑤似乎也很喜愛漱玉的妝容衣飾,然而剛才二人幾乎是肌膚相貼,漱玉的大腿碰到裴夢瑤的大腿,他清晰地感到裴夢瑤對自己沒有任何身體反應(yīng)。 「你看,這拔步床另有乾坤呢。」裴夢瑤不知道按了什麼機(jī)關(guān),墻壁的中間忽地翻起來露出一個密道—祈家命人制作這拔步床時明顯留了一個心眼,使拔步床跟墻後的機(jī)關(guān)是可以相連的。 漱玉卻是失魂落魄,根本沒有留意裴夢瑤在說什麼。裴夢瑤碰了碰他的手臂,問道:「你怎麼了?孤剛才弄疼你了?」 「妾身……只是有點(diǎn)頭暈而已?!故衿D難地坐起來,他看著那個密道,強(qiáng)笑道:「殿下打算偷偷溜出去玩嗎?」 「你就當(dāng)作孤是出去玩吧,孤在天亮之前會回來的?!古釅衄幮Σ[瞇地把食指按在唇上,示意漱玉要保守秘密。 漱玉乖乖地點(diǎn)頭,無論如何,他總是站在裴夢瑤的一邊的。 臨走之前,裴夢瑤又回頭看著漱玉,他微微皺著眉頭,再三問道:「你的臉色很蒼白,真的不用找大夫嗎?」 「妾身謝謝殿下的關(guān)心,只是如此時份,實(shí)在不宜請大夫進(jìn)內(nèi)院了?!故裣铝舜玻虼采系呐釅衄幐I淼溃骸告砉偷钕??!?/br> 月華如水籠香砌,靜蔭生晚綠,藕花珠綴,玉櫳深處暗聞香,偶然風(fēng)動芰荷香四散,窗下漏催紅燭淚漣漣。? 拔步床外供著一個雕華封三祝冰盆,冰雕不住散發(fā)著白煙,帶來絲絲涼意,懸在出爐銀鮫綃帳上的繡如意連云香囊散發(fā)著淡淡蜜香,漱玉卻是孤枕難眠,只是雙目無神地看著那面墻壁。 漱玉總算明白裴夢瑤為何如此沉迷風(fēng)月之地,惹來那麼多風(fēng)流債,原來這也是故作糊涂,以此避過寧安帝姬的耳目,偏偏寧安帝姬卻抓著裴夢瑤救下漱玉的這筆風(fēng)流債,反將裴夢瑤一軍,把他綁上花轎,斷送他的婚姻。 所以裴夢瑤才會改變策略,不但繼績流連花叢,還要大搖大擺地在水鏡閣里過夜,藉此偷偷出門完成自己要做的事。? 檐前月上燈花墜,簾輕幕重金鈎欄,冰雕漸漸溶化成一灘冰水,不復(fù)曾經(jīng)的巧奪天工,漱玉的心也一點(diǎn)點(diǎn)地沉沒到底,本來的喜悅早就如同白煙般消散無蹤。 直到五更時份,差不多天亮的時候,裴夢瑤果然從墻後風(fēng)塵仆仆地回來了。 漱玉急忙地坐起來,他正要點(diǎn)亮燭臺,裴夢瑤卻按著他的手背,向窗外看了看,示意不要點(diǎn)燃蠟燭驚動任何人。? 裴夢瑤翻身下床,漱玉躡手躡腳地侍候他脫去外袍,之後二人并肩躺在床上。裴夢瑤身上的百蘊(yùn)香的香味淡了不少,當(dāng)中夾雜著一絲血腥氣息。 漱玉仔細(xì)一看,赫然發(fā)現(xiàn)裴夢瑤的袖口有點(diǎn)血跡,但他看起來似乎沒有受傷。漱玉抿緊唇角,他明白自己沒有資格過問裴夢瑤的私事,只要裴夢瑤無礙,他也不想強(qiáng)求深究血跡的來歷。 現(xiàn)在漱玉只想享受跟裴夢瑤獨(dú)處的短暫時光。 金籠鶯報(bào)天將曙,他多希望日出永遠(yuǎn)不會來臨。 裴夢瑤忽然側(cè)身面對漱玉,一雙眼眸明亮得像繁星,他輕輕地問道:「你整夜也在等待孤?」 漱玉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渾然未覺自己一夜無眠,早已是唇暈睡花連袖染,枕痕猶帶斷紅殘,整個人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媚氣,只是低聲道:「妾身……剛剛醒來而已。」 「還在嘴硬,你熬夜熬得眼睛也紅了,吃點(diǎn)東西吧?!古釅衄幮α诵?,他從懷中抽出一樣用油布包著的東西,遞到漱玉的手里。 油布極為燙熱,漱玉打開油布,里面是幾個新鮮出爐的桃穰酥。 「京城的小販早就起來了,孤之前買過這小販的rou饅頭,味道好吃得很,比王府的廚子還要棒。」裴夢瑤悄聲笑道:「其實(shí)這時辰也算不上是夜宵了,但孤昨天見你吃得那麼少,特地買來給你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