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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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海悧睜開眼,看到亭亭扶著床沿,憂傷而困惑地看著他。 “你為什么哭?” “嗯……?”他這才發(fā)覺視野不是完全清晰的,抬手摸自己眼角,有冷卻的淚水。“我不記得了……”他還能感到那些幽靈一樣的悲傷縈繞在周圍,卻記不起究竟有什么理由值得流淚。 “是不是做怕夢了?”亭亭問他。 “可能是吧……” 亭亭轉身跑回自己的小床,拿了一個頭上有睡帽的北極熊布偶,放到他父親床上。 “你抱小熊睡,就沒有怕夢了。” “謝謝你哦。幫我大忙了?!焙棑崦寂夹埽J真道謝。這個年紀的幼兒還遠遠沒有積累到足夠的安全感,分享是需要極大勇氣的行動,一定要及時、明確地給予鼓勵。 如果遺憾和傷害都可以這樣簡單驅除就好了。他懷抱布偶熊,等待晨夢的傷感自行散去。但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完整了。有時候他甚至不能確定,那個可以被毯子或絨布玩具安慰的、簡單快樂的自己是否真的存在過?;蛘?,痛苦真的是在人受傷時才侵入的嗎?它是否原本就寄居在靈魂深處,只是傷害釋放了它?否則該怎么解釋,一旦有過傷痛的記憶,痛苦就比任何情緒都更親切、真實,曾經(jīng)確鑿的快樂卻變得模糊,宛如虛構的舊日幻影。 不久前清洗保養(yǎng)過的玩具散發(fā)出柔順劑的清香。把痛苦的真容遺忘在上一個人生的單純稚兒,才有可能得到這份溫柔庇護。海悧讓那片絨毛貼近自己的臉頰,在心里向它供認:留在成人世界的我,已經(jīng)沒有資格擁抱你了。 他允許亭亭爬上床來,想抱著孩子再睡一會兒,卻被床頭手機鈴聲驚起。 “誰啊這么早……”他接起電話,原來是收貨通知,專送員送來了少晗為他準備的禮服。他匆忙爬起來,穿上晨袍出去開門。 當他把兩個閃著珠光的巨大紙盒端進屋里時,亭亭在一旁興奮地關注著,“是我的茶會服嗎!” “不是,”海悧略帶歉疚地解釋,“別急,你的衣服已經(jīng)訂好了。明天應該能送到?!彼畔掳b盒,揉了揉亭亭的頭發(fā)。 前幾天幼兒園通知要舉辦什么消夏茶會,要求家長給孩子準備半正式服裝。幾歲的小孩,就要像大人一樣,穿著筆挺的禮服模仿交際嗎?說白了就是裝備昂貴的過家家吧。如果說這就是所謂的精英教育,作為家長,除了為自己的選擇買單,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誰送你禮物?”亭亭看著他掀開盒蓋拍照,好像有點小小的嫉妒。 “不是禮物,這是人家借給我們的,穿完要還回去的。” “就是戲服嗎?” “差不多吧?!焙検Γ忠淮伟l(fā)現(xiàn)小孩子言語中無意的尖銳。演藝世界的宣傳與交際,何嘗不是逢場作戲?藝人們?yōu)榱顺鱿顒咏鑱淼娜A貴禮服,可不就是戲服嗎? 亭亭對這些禮服表現(xiàn)出極大好奇,正如他對自己的茶會服裝念念不忘。海悧不禁猜想,一個同齡的Alpha孩子是否也會同樣在意服飾裝扮。這些孩子還沒分化出足以cao縱心智的化學信號,但已經(jīng)敏銳地感知到自己被社會分配了角色,這覺悟遠比成人們想象中要早得多。給孩子怎樣的引導,才能既滿足他尋求認可的本能、又保護他不為性別角色所束縛,海悧也仍未有答案。 Omega并不是在信息素成熟時成為Omega,而是在接受這角色的漫長過程中。很多孩子在初潮之前就會狂熱地消費服飾、控制體重和腰圍,甚至接受整容手術,讓自己更接近一種想象中的美人形象。舊語言中的“香君子”“癸君子”和現(xiàn)代的Omega好像很難聯(lián)系起來,現(xiàn)代生活把人變成美麗的異類。 養(yǎng)育一個Omega孩子,需要躲避的陷阱太多了。 “不要看衣服了,我們先去刷牙。”他牽起亭亭的手,溫柔催促。 父子兩個梳洗完畢,海悧送亭亭去了幼兒園,回來才開始試穿禮服。 禮盒上印的徽紋是次少晗的個人品牌“Han”,區(qū)別于他們公司的大眾品牌;衣服共有兩套,分別是用于電影節(jié)開幕式紅毯的黑領正裝和用于晚宴的非正式套裝。正裝是黑白蕾絲外套和暗紋短褲,另一套是湖藍色半袖上衣和闊腿褲。 他給少晗發(fā)了消息和照片,再次表示感謝。他不能停止揣測子軒和少晗的進展,但不敢問起。少晗一定很討厭被人刺探私事,傾聽他人心事和透露自己的感情是兩回事。再者說,如果他需要一個人來回答他的猜測,這個人應該是子軒。 前天下午他和子軒以及幾位制作人會面,確定了角色,合同是標準的工會合同,沒有裸露協(xié)議——讓他松了一口氣。如果一切順利,他和子軒將在同一個劇組度過這個秋天。 他已經(jīng)懂了為什么次少晗勸他和子軒做回朋友,那樣大家都不會尷尬。如果這一次子軒能和真心所向的人修成正果,他希望聽到幸福的戀人們親口說出這個好消息,像以前一樣,真誠坦率,不說謊,不逃避。到那個時候,他也一定可以坦率地祝福他們。 一定能做到的。這是他對自己的許諾。 手機鈴聲又一次響起,苗邈的名字和頭像閃動在屏幕上,海悧掛上耳機,一邊通話一邊用手機鏡頭分享試穿禮服的效果。 “怎么樣?” “不錯,真的不錯。記得在紅毯上多站一會兒,多拍點照片。” “等下人家趕我怎么辦?!?/br> “趕了再走嘛?!泵珏阈φf,“沒事,膽大點,你是受邀請去展片的,又不是那種蹭鏡頭的野雞名人?!?/br> “嗯。” “我們小悧今年真的特別棒,”苗邈知道他想得多,總是不遺余力地給他打氣,“你看,上半年沒過完呢,先是入圍奈洛納,又拿到孟總那邊的新戲……” “總覺得,和真正努力的人比起來,我什么也沒做?!彼撓露Y服,小心地放回盒子里。“推了那么多活動……” “胡說,你做好自己分內(nèi)的事,比那些只會混派對的人強得多了。”像是為了阻止他繼續(xù)檢討,苗邈轉移了話題,“對了,我聽小尹說的八卦,那個徐如玉你記得嗎,好像是被人打了,孟總心疼壞了,一直在醫(yī)院陪著,所以好多事情都推遲了?!?/br> “天啊,嚴重嗎?” “據(jù)說不嚴重,但這事好像是孟總他內(nèi)子搞的,他們現(xiàn)在翻臉了,要離婚還是怎樣的?!?/br> 海悧感到很意外,“孟總不是一直那樣嗎,身邊總有小朋友……我以為他家那個都睜一眼閉一眼?!?/br> “誰知道,可能就是直覺吧,他覺得老孟對那個孩子沒那么簡單。你說是不是,有了標記的人互相瞞不住的,你懂的吧,能看出他是隨便玩玩還是動了真心。” “……我懂?!?/br>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子軒注視次少晗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已經(jīng)失敗了。那不是為一個美麗陌生人回頭的輕率物欲,何況子軒原本就不是會被路上的陌生異性吸引目光的人。 再過幾天就要飛赴海外參展,苗邈叮囑他:“你在外面注意安全,好好照顧自己?!?/br> “嗯,我沒問題。我也不是第一次跑影展了?!彪m然參加這么重要的展會確實是第一次。這幾年里,有過在各種國際電影節(jié)上奔波的經(jīng)驗,他熟悉了這些活動的規(guī)則,也學了很多實用的外語表達,在語言不通的地方至少能確保自己不會走錯地方、拿錯東西。 “你那邊什么東西一直響?” “好像是群消息,我等下看。” 和苗邈的通話結束后,他點開項目群,里面項總和俞子軒發(fā)了幾十條語音消息,還在不停彈出新氣泡。 “這什么情況……?” 【12】 海悧把聊天記錄聽了一遍,大概弄清了這兩人在吵些什么。 項總想啟用一個退役運動員轉行的半吊子演員擔任Alpha主角,俞子軒完全不能接受,見都不想見,兩個人為此僵持不下,現(xiàn)在似乎換到另一個群里去吵了。 你在堅持什么呢,這根本不是你的項目。海悧心里說。 作為這部影片名義上的主持者,子軒只是一個交易中的附加條件,一個工具,但他自己或許不這么想。 這個行業(yè)里似乎有很多任性妄為的故事,但只限于財富和才華尖端的少數(shù)人。海悧不愿意責備子軒的任性,特別是在碰觸、擁抱他之后。從他后頸的蒼白皮膚下透出的苦澀訊息,只會令人想保護他,讓他永遠免于這孤獨的戰(zhàn)斗。 他的本名“佩拉格林”是流浪者的意思,好像是預見到他的漂泊人生而選擇的咒語。他在成長的地方找不到歸屬,才來到大陸的另一端。長親為他取的中文名是“叔炎”,暗示著他和兩個異父兄長“伯霜”“仲雪”的同門親緣,但他常用的還是自取的表字“子軒”。兩位親人的故鄉(xiāng)之于他終究都是異鄉(xiāng)。 所以他不想承受更多血緣關系。盡管這個選擇曾給海悧帶來極大痛苦,但并非不可理解。 不要孩子,這是他在交往之初就說明的。當他聽到海悧鼓起萬分勇氣的告白,表情只是比平時更加凝重。 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們還是不要交往了。像是為避免推卸責任之嫌,他又補充說:你不用做什么,我自己會吃藥。 ……為什么?那時的海悧錯愕極了。 子軒說起自己的家世,語氣就像隨便提起一件不重要的事:我爸爸是個郡主,這個頭銜只能傳給他的同性后代,如果我們有一個Omega孩子,就會成為他的繼承人,我不想讓這個可悲的家族再延續(xù)了。 除了家族遺產(chǎn)和亡父留下的一小筆版稅,子軒和他的生父沒有收入,卻有龐大的家庭開銷,房產(chǎn)的維護費用和各種俱樂部會費已經(jīng)很可觀,更不必說子軒的教育和郡主的日常置裝。他們不斷出售領地和收藏品以維持“體面”的生活,遠看壯麗的宅院,其中卻是家徒四壁。像生活在海底的巨鯨尸骸中,緩慢蠶食著舊時代的榮光,到這個世紀已經(jīng)殆盡膏脂,只剩下森森白骨。 即使這樣,郡主仍不支持他的孩子像平民子弟一樣工作,好像那是什么奇恥大辱;也不贊同他回到故國發(fā)展的決定。這一次,郡主把亡夫最后的作品托付下來,也許是他們父子和解的嘗試。 所以子軒想盡可能做好這部片子,不讓它毀于一些商人的私心。關于他的堅持,海悧姑且這樣理解。 至于項總選中的那個前運動員…… 海悧躺進沙發(fā)里,枕著亭亭挑選的毛絨獨角獸靠墊,在手機上的搜索頁面輸入“唐夢”,想看看這個曾經(jīng)的國家英雄近況如何,返回的結果不甚理想。這兩年里他陸續(xù)參演了一些小成本影片或劇集中的客串角色,但還不足以被人當作演員看待。 早在多年前,海悧剛剛考入帝國文化藝術中心戲劇學院,當食堂的電視上播出正在進行的花樣滑冰賽事,許多Omega學生被屏幕上那個年輕Alpha的面容和身姿所吸引,駐足觀看,餐盤都顧不得放下。彼時唐夢還是個剛出名的天才少年,已經(jīng)有了許多同齡或年長的傾慕者。 這樣一個天之驕子,結束運動生涯的方式卻極其愚蠢荒誕,因在酒吧和人斗毆腿部受了重傷,盡管搶救及時沒有落下殘疾,卻再也不能做出飛翔般的完美跳躍。那個打傷他的醉漢在事后自責不已,不只是為刑期和罰款,也深深懊悔于醉中誤傷了一件國寶。 海悧所知道的是,項總的丈夫所控股的公司曾是唐夢的主要贊助商,在他身上損失了一大筆錢——因為唐夢沒有違反合同參加任何危險活動(諸如登山、滑雪、摩托車賽),他只是在酒吧點了一杯桂花啤酒。他們不甘心讓他就此從公眾視野隱退,還想通過扶持他的演員生涯撈回點什么。 不同于子軒的看法,海悧認為,唐夢并非沒有資格在這個行業(yè)競爭。競技體育也是一種戲劇。能賺得名利的,往往不是最強的人形武器,而是最好的演員。何況,花樣滑冰這種系于美感的運動,除開肌rou和神經(jīng),藝術觸覺也同樣決定著節(jié)目的成敗。 有人從事競技體育是出于對運動本身的熱戀;也有人只是做一件自己擅長的事,由此得到愛和光榮。唐夢傷退后,沒有在體育行業(yè)內(nèi)開始教育或商業(yè)方向的工作,而是轉向演藝,他的欲求已經(jīng)不言自明了。他想被看見,他必須得到關注,得到愛,因為這就是他存在的方式。有這一點,就是成為一個好演員的開始了。 想著這些,海悧對必將到來的試鏡有了一點期待。他很想知道和唐夢搭檔會是怎樣的體驗。對于一個表演者,沒有任何一種體驗是無用的。 他在手機上查看郵件,確認參展旅程的航班信息,這時有電話撥進來,來電人是孟總。海悧再次掛上耳機,聽孟總抱怨剛剛在群里調停的麻煩,電話另一端隱約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在呻吟,也許是在徐如玉的病房里。 “太搞笑了,俞子軒說如果我們不尊重他的選角意見他就退出?!?/br> “他不能這樣。”海悧應付說。 “肯定不能。他老爸沒有錢賠。”孟總很快拋出他的主要意圖:“你和他不是老朋友嗎?幫忙勸勸他?!?/br> 海悧深吸一口氣,說服自己做出決定。 “……不是?!彼麑嵲诓幌朐賹﹂L期共事的人隱瞞這件事,“我和他結過婚?!?/br> 【13】 初夏的奈洛納,過于耀眼的日光令人錯覺身處天堂。這個風光四季如一的海島因電影節(jié)傳統(tǒng)而聞名于世,四周淺海區(qū)域的明亮色彩,讓它看起來像浸泡在藍橙酒里。的確,在接下來的兩周里,這里將會被星光和酒精浸透。 大多數(shù)參展的電影人是來為他們的影片尋找買家,也有大片廠已經(jīng)確定發(fā)行的力推之作,選在這里首映作為宣傳攻勢的一部分。最近十年里,由于經(jīng)濟頹勢,這里的派對氣氛淡化了許多,一些規(guī)模曾在千人以上的慈善派對、品牌派對如今都控制在四五百人左右,反倒無意中抬高了那些邀請券的價值。但無論如何,以圈外人的眼光看來,它仍是一場紙醉金迷的夏日宴飲。 海悧因參演入圍影片而獲得邀請,作為配角能分得一張邀請券是幸運的事,他也真心認可這是一部佳作,盡管拍攝過程不是完全愉快的。片中有一場戲包含亡國皇后被敵軍凌辱后的慘狀,裸露條款簽的是背面上半身暴露,所以拍攝當天海悧穿了自己的泳裝短褲,導演卻要求他脫掉泳裝拍一個背面全裸的鏡頭。導演耐心解釋了他的意圖,也允許他貼好擋片,沒有私處走光的危險,成片效果他自己也很贊賞,只是…… 這是他從學生時代就持續(xù)感到的困惑:藝術的實現(xiàn)是否必須以消耗人格為代價?在老師們推崇的經(jīng)典作品里,不難看到暴露的身體或激烈的床戲,他們會說這是純粹的藝術表現(xiàn),因為它是美的,所以沒有羞辱和損害,和單純用于發(fā)泄的成人視頻不一樣;因為這是表演,沒有真的插入,所以不是性剝削。但在鏡頭前暴露自己的Omega也是這樣想的嗎?真的一點也不害怕、一點也沒有被磨損人格的疼痛?聲畫的美感是真實的,被注視的恐懼也是真實的,在這個由Alpha主導的藝術世界里,Omega總會面對這樣的矛盾,你無法真正去譴責它,也無法徹底享受它。 這樣想來,演員在舊時代被視為和性工作一樣喪失人格的職業(yè),也不是毫無根據(jù)的。接受觀看,就是讓自己成為作品,將人化身為物。但如果公開講出這樣的話,會被人認為“保守”“落后”乃至“可怕”吧。必須磨鈍自己的羞恥心,才算是尊重藝術?可是,像蕓香那樣真的丟棄了恐懼和羞恥的Omega,也并沒有因此獲得尊重。所有規(guī)則都是矛盾的,因為制定規(guī)則的人不需要遵守。 關于自己的熱愛和cao守是否矛盾,海悧仍然沒有答案。至少眼下,他必須為了自己和亭亭,繼續(xù)走下去。 這個小島沒有國際機場,下了飛機還要坐半小時的船,海悧和同事們到達酒店時,見有直升機悠悠落到樓頂,大家都笑說有錢真好啊。換好衣服吹好頭發(fā),開幕式也快開始入場了;雖然已接近傍晚,陽光還是很烈,叫人擔心隔離霜的防曬指數(shù)是否足夠?,F(xiàn)場Alpha來賓的黑色三件套禮服不允許他們在室外久留,Omega禮服雖輕薄很多,但這些為美而生的仙子對于出汗破壞形象的問題也更緊張得多。 海悧在簽到處的遮陽傘下暫時停步,查看蔡美凌從家里發(fā)來的視頻:亭亭已經(jīng)上床入睡了。他放心舒了一口氣,收起手機,準備進場。 前一位到場的是瑪菲·羅杰斯,帶著他主演的歷史傳記片,一位Omega探險家前往北極尋找狼人化石的傳奇故事,還未上映已經(jīng)被認為是今年沖擊主流獎項的熱門影片?,敺拼┝艘簧韮?yōu)雅的銀灰色禮服,卷曲的紅發(fā)蕩在肩上,現(xiàn)場看來比照片或影片里更加甜美動人;等在圍欄外的攝影師、粉絲、簽名販子一時間都在大呼他的名字。 海悧在后面耐心等候,不想去搶大明星的風頭,等到瑪菲為現(xiàn)場攝影師留下足夠多的素材,他才跟隨其后踏上紅毯。少晗為他提供的蕾絲上裝精致而不輕佻,看似有鏤空的部分,但不會真的暴露皮膚;他自己選了一雙白色玫瑰紋蕾絲長襪,希望能配得上衣褲的潔凈感。 入場通道很短,他不敢停留太久。現(xiàn)場的記者、攝影師沒幾個能叫出他的名字,卻紛紛舉起了相機,他隨機站了幾個不同的角度,就趕快進場去了。 撐過了各種致辭,當開幕影片開始放映時,隨著燈光熄滅,海悧終于感到從前一天開始的勞累和時差感向他壓下來,電影的聲音和字幕都不是他的父語,看得半懂不懂,他稍微打了一會兒瞌睡,反正結束時跟著所有人一齊起立鼓掌就是了。 離開主放映廳,又回酒店換了衣服,馬不停蹄趕去另一酒店參加官方晚宴。虧得放映時睡了一會兒,海悧喝著晚宴上的雞尾酒,稍稍找回一點精神。在他悄悄注意著瑪菲·羅杰斯的手包掛件時,有人輕輕點了他的肩: “小悧,” “……少晗?!” 因過于吃驚忘了加上敬語,但他料想少晗不會在意這種事,或許還更滿意。 原來少晗也有收到邀請……大約是作為時尚圈內(nèi)人或“名爰”吧。他今晚的裝扮是黑色長袖真絲襯衫,透明程度差不多是僅僅罩了一層陰影,胸部春光一覽無余,海悧作為同性都有點不好意思看,但在場的Alpha來賓們都鎮(zhèn)定自如,注視的目光也很坦然,好像這是一種褒獎。這種地方果然都很開放呢。 “剛剛看什么呢?瑪菲的新玩具?”少晗指的是瑪菲身邊高大俊美的金發(fā)Alpha,應是新交往的小友。 “不是的,”海悧反射般地說,隨后又覺得少晗只是在開玩笑,自己不該認真否認?!啊铱此职夏莻€小狼好可愛,想知道哪里買的,亭亭一定很喜歡。” “我們?nèi)枂柭?。?/br> “誒?” 少晗挽了他的手臂,向大明星走過去,“Muffy!” 瑪菲應聲回頭,隨即露出熱情而禮貌的笑容,“Han!”,他們交談了幾句,語速很快,海悧只能聽懂個別單詞,大概是例行寒暄。少晗明顯地表示對瑪菲包上的掛飾感興趣,“What,s the deal with that little pup?(這個小狗狗怎么回事?)” 瑪菲捏起那小東西,“Adorable,isn,t it?It,s from the studio,made ?for the sing(可愛吧?片方做的,為了放映會。)”又轉身對身邊的同事說了句什么。 “這是他們片方為放映會做的小禮品,叫助理去拿了。”少晗代為解釋說。 不一會兒,瑪菲的助理拿來兩個相同的毛絨掛件和贈票,送給少晗和海悧,并囑咐他們記得去看明天的放映。海悧也用自己有限的詞匯量表達了謝意和祝賀。 給亭亭的禮包又擴充了,他美滋滋地想。他從不覺得“出遠門就要給孩子帶禮物”是一種規(guī)則,明明是成人在滿足自己的分享欲,看到什么有趣的東西都想帶回家給孩子。他又查了查的分級——是指導級,看來是單純的勵志故事,等國內(nèi)上映了可以帶亭亭去看。 邀請函上寫的節(jié)目進行完畢,派對就算完成了,雖然還有很多人會留下來,或許喝酒到深夜,另有計劃的人都各自準備離場了。 海悧打算叫車回酒店,這時少晗又過來問他:“你們接下來什么安排?” “劉導和嘉宜他們要去另一個派對,我就先回酒店了?!?/br> “餓不餓?我?guī)闳コ渣c本地菜?” 出于某種新的環(huán)保潮流,官方派對提供的冷餐是全素食的,嘗起來比看起來更奇怪。海悧和多數(shù)來賓一樣沒吃幾口,這時確有點餓了,也就接受了少晗的邀請。 他們避開在這時節(jié)擠滿名人的海灘酒吧,去了山崖上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館。海悧的外語能力僅能應付活動會場的一些通用語言,用本地語言印的菜單在他看來有如無字天書,只能根據(jù)圖片猜測食材成分。 少晗不用細看菜單就有了主意,“κεφτεδ?κια,?σουπα ,μπακλαβ?,για δ?ο。”(rou丸,魚湯,果仁蜜餅,兩人份) 海悧瞪大了眼睛,“天吶,這些你都認得?” “倒也沒有,”少晗放下菜單,“我也只會說幾個愛吃的東西而已?!?/br> “你對這附近好熟啊?!?/br> “嗯,我上學的時候每年都來。酒店的東西不好吃,我發(fā)掘了不少這種外地人不會來的小館子……那時候都是和我前夫一起來的?!闭f到這里,他少有地流露出遺憾的神色,“抱歉,我自說自話了?!?/br> 海悧搖頭,“不,沒事,我也想多知道一點少晗哥的事。前夫是什么樣的人呢?”他問出口后又忙著解釋:“不是想打聽八卦什么的,就是……想不出什么樣的Alpha能配得上你?!本退闶亲榆幰病?/br> “他配不上我?!鄙訇现苯拥卣f,“但他是個很聰明的人。也許可以說是聰明過頭了?!?/br> “你們分開是因為……?” “他出軌了?!鄙訇掀届o地說,并沒有怨恨或苦澀的味道,“最難接受的不是他背叛我,是他竟然以為他可以騙過我。” “怎么會這樣……”海悧又一次瞪大眼睛。怎么有人取到這個才色雙絕的Omega還會厭倦? “戲里演的出軌,總是有平庸的原配和光鮮的第三者,但這恰恰是沒有接觸過婚外情的作者臆想出來的,一種都市傳說。如果你見過夠多的出軌事件,就會發(fā)現(xiàn)大部分情況下原配才是更優(yōu)秀的那一個。這件事我也是過了很久才想通:Alpha是慕強的動物,他們想對強大、美麗的對象臣服,但社會又告訴他們:你必須成為一個主人,馴養(yǎng)順從的異性,不然就是失敗的。他們想要的和自己能馴服的永遠不是同一個人?!?/br> 是這樣嗎。海悧地想。他選擇我,只因為我是更容易馴服的對象。而少晗是那個不馴的美好夢想。 他又想到,果然是經(jīng)歷過婚外戀的作者,才會把原配寫成更有光彩的那一個? “如果你不介意我問,你和俞子軒是怎么回事,他犯什么事了?”少晗無視來上菜的店員,繼續(xù)說著私人話題,反正當?shù)厝艘猜牪欢@兩個東方人的談話。 “不,他沒做什么。是我的問題?!焙椄纱嗟卣f。 因為我不能忍受他愛你的事實。這種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就連自己都覺得這聽起來像是胡亂吃飛醋,他甚至不能責怪對方“精神出軌”,因為少晗早就在那個人的真心深處,他自己才是“第三者”。 這兩個人好不容易有了再次開始的機會,海悧不想在他們的關系中增加尷尬。 “其實……我還是不明白,少晗哥為什么選我?!彼嶂~湯的鮮香,為自己系上餐巾,“你認識那么多名人、明星,和瑪菲·羅杰斯都很熟的樣子;不像我,我和高端時尚一點也不搭……” “別這么想,你今天的表現(xiàn)就很棒,很多媒體賬號都在發(fā)你的紅毯照,”少晗在手機上點了幾下,把搜索結果遞給他看,“我忘了囑咐你不要配襪子,沒想到配起來效果這么好,有點哥特婚服的意思;歌劇鞋的蝴蝶結顏色也很對?!?/br> “太好了,我還擔心會不會穿得很土……” “沒有什么單品本身是,土,或,丑,的,只在于有沒有合適人或場合。腿型不好或者氣質很濃艷的話,穿白蕾絲當然很扎眼,但你穿起來就很自然。你看,美的觸覺不需要訓練,通過教育獲得的只是實現(xiàn)它的手段。” 明明是在世界名校讀了碩士的高材生,卻把專業(yè)說得這么輕率……而這也是海悧所相信的觀點。過去有很多次,他和子軒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爭論:藝術究竟是被發(fā)現(xiàn)的,還是被塑造的? “能讓瑪菲那個級別的人穿上的東西,只有好看是不夠的。很多大品牌會給他們送東西,但要保證能穿出來,就還要打通造型師、甚至造型師的經(jīng)紀人。我和瑪菲算是私下認識,也給他送過幾次包和帽子,他收到的時候很開心,但那些東西從來沒在他照片里出現(xiàn)過。明星也可能有自己喜歡的小眾品牌甚至雜牌貨,但只要有人在看、有人在拍的場合,都是需要計劃的?!?/br> 海悧聽著對面的人侃侃而談,對這話中的挫敗與不甘感到陌生。一直以來,他認為少晗生活在一個他無法進入的世界,而少晗也在試圖進入另一個不肯敞開的世界。 “說來可笑,依賴Omega消費的時尚業(yè),也是由Alpha掌控的。以前我上學的時候,都是拿品牌邀請來的,現(xiàn)在他們都不給我發(fā)票了,今年的票也是我自己買的。他們只需要作為客戶的我,不歡迎作為競爭者的我。國內(nèi)的名人我也請過很多,但他們只是拿錢來完成任務。前幾年我家活動請過滿蕓香,態(tài)度差得離譜,本來就遲到了,催了好幾次都沒化好妝,后來才知道是和現(xiàn)場哪個保安打了一炮……” 說到這里,少晗嫌惡地翻了下眼睛。海悧心有戚戚,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有那種為心中偶像辯護的沖動。我們都必須承擔自己行為的結果,誰也不能替他人負責。 “我需要真正的同伴,不是用錢買到的敷衍,是愿意信任我、和我一起成長的同伴。小悧,我希望你可以成為我的同伴?!?/br> “我明白了?!焙椨昧c頭。 他想珍重這份信任,或許還有一點點私心:成為少晗的好友,也是以另一種方式留在子軒的生命里。 “對了,有一件事,雖然現(xiàn)在還不算確定,我想還是應該告訴你。” 要來了嗎。海悧猝不及防,心跳空了一拍。要說那件事了。 的確,如果少晗真的要拿出他剛剛那番話里的誠意,就不會在這么敏感的問題上繼續(xù)隱瞞。他一定會坦誠相告,并期望海悧的接受和祝福。 在這個時刻,海悧意識到他必須面對現(xiàn)實——那就是他還完全沒有做好準備面對現(xiàn)實。他屏息注視著少晗臉上的如花笑意……那就是愛情復生的喜悅嗎? “聽你說要和俞子軒拍新片的事,我就去找他談了,做一個服裝贊助,他們找的造型總監(jiān)我也認識。雖然還沒定下另一個主演,不知道他會不會帶自己的團隊,至少你的服裝是交給我了?!?/br> ……等等。 服裝?贊助? 他和子軒見面,是為了談新片的合作?是為了……我? 海悧呆住了,剛剛一團混亂的頭腦又褪成一片空白。少晗見他發(fā)呆,伸手點了點他的手背, “怎么,有這么驚喜嗎?” 【14】 電梯到達一層,廂門隨著清脆的提示音向兩側滑開。次少晗走出電梯,穿過酒店大堂,他叫的車已經(jīng)停在門外。酒店服務人員替他確認過目的地,司機沒有再做多余的詢問;他坐上車,用手機寫著郵件,全程沒有被打擾,下車時多給了一張小費獎勵司機的沉默。 剛剛結束電影節(jié)之行,他的行李箱裝滿適合晚間派對的性感時裝,但考慮到父親也在,他選了件樸素的淺色格紋西裝,里面襯了白襯衫、打了藍黑條紋領花,短褲是父親看了不會皺眉的長度。 在他啟程去奈洛納之前,收到了小敏早產(chǎn)的消息,從那之后少聃幾乎天天催他來看孩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催的,孩子好端端的又不會跑掉。他腹誹著少聃的任性,走進這家緊鄰海灘的孕產(chǎn)調理中心。 “我來看傅敏言?!彼麑哟幍淖o士說。 “是家屬嗎?” “是的?!?/br> “麻煩登記一下來訪信息?!?/br> 少晗在登記表上簽了名,也對護士解釋了他和小敏的關系,很快,另一個護士收到前臺呼叫趕來,為他引路:“這邊,請跟我來。” 這里的護士沒有醫(yī)院護士那種近乎嚴厲的緊張態(tài)度,比起醫(yī)護人員更接近酒店業(yè)工作者的風格。少晗跟隨這個笑容可掬的護士乘電梯上到三層,護士在小敏暫住的套間門前按了鈴,將訪客讓進門,就不再打擾了。 套間里完全是酒店式的裝潢,窗下看得到調理中心的私有海灘。這種地方真的適合剛剛經(jīng)歷生產(chǎn)的人休養(yǎng)嗎?少晗不禁懷疑。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流行的,把孕產(chǎn)者送到這些遙遠、華麗的調養(yǎng)機構,讓他們在最虛弱、需要安全感的時候,去適應一個不是家的地方。他放下挎包,叫了一聲“小敏”,提著禮物走進臥室。 小敏半坐在床上,被子蓋到腰部,上身裸露著,長發(fā)凌亂,瘦得幾乎認不出了,要不是臉上那副大圓框眼鏡,少晗真要懷疑護士帶錯了路。被面上放著一本攤開的書,但小敏似乎沒在讀。 “小敏?”少晗走近床邊,掩飾住自己的震驚。 小敏抬頭看他,失神的眼里亮起一點點光,“……少晗哥哥。”聲音細若游絲。他一直有這份自覺,不會要求年長的小叔對自己稱兄,而是反過來敬稱對方。 “怎么瘦成這樣……” “沒事,醫(yī)生說這是正常的?!毙∶粲靡廊惶撊醯穆曇粽f,“我已經(jīng)開始吃飯了?!?/br> Omega男子臨近生產(chǎn)時,身體會自動失去食欲,停止進食和排泄,以保持產(chǎn)道附近清潔、專注于待產(chǎn)。直到生產(chǎn)完成多天后才會恢復食欲。這期間的體重損失因人而異,這樣看來,小敏是相對容易流失能量的體質。 “你衣服呢?” “這樣比較方便,不然衣服總會濕掉,反正也沒有外人進來,也不會有人看我……” 房間里溫度很舒適,但小敏的肩頭、頸窩仍有細細的虛汗,他胸前的小珠顯出孕產(chǎn)者特有的深色,在此時尤為蒼白平坦的身體上很惹眼,像一張白紙上滴了兩朵墨花。 “我好像是透明的。所有人進來都是問孩子怎么樣了,千千睡得好不好,千千有沒有吃夠奶……這么多天來,你是第一個沒有先看孩子的?!?/br> 少晗下意識地看向房間一側的嬰兒區(qū)。剛剛他的注意力全被小敏的憔悴形容占據(jù),簡直忘了孩子的事。嬰兒的生活空間由玻璃門隔著,方便父親隨時關注孩子的狀態(tài),也能避免成人們交談驚醒嬰兒。 “不管怎么說,衣服還是要穿?!彼诖策叺闹梦锛苌险业礁蓛粢挛铮昧艘患坛颗?,蓋在小敏肩上,“不只是會不會受涼的問題。你需要找回做人的感覺。” 生產(chǎn)者遭遇的一切,他不能體會,但可以想象。通常情況下絕對隱私的下體,在這一天里被許多陌生人觀察、碰觸,盡管他們是敬業(yè)的醫(yī)護人員,是來保護人的健康和安全,被打破的尊嚴卻無法由善意或必要性簡單彌補。如果安全只是人最基本的需要,為此付出的尊嚴是否太廉價了? 許多人在經(jīng)歷這個過程后會短暫地放棄關于尊嚴的信念,忽然不再理解維護隱私的意義,不再注意外表,對語言交流感到抗拒。那也許是人一生中最接近他們的野獸祖先的時刻。 “你的身體不是工具,你不是孩子的附屬品,讓別人也記得這一點?!鄙訇蠟樗哪暧淄窒岛靡聨?。 所以服飾對于人類如此重要。脆弱而執(zhí)著的尊嚴守衛(wèi),是我們生來并不孤獨的證據(jù)。 他抽走小敏膝上的書,才看到封面是。他不知道小敏是學法律的,也從沒想過這種可能性,在校懷孕生子的學生,一般是那種隨便混個家政科之類的學歷、急于畢業(yè)嫁人的類型吧。他反省自己的刻板印象,又在心里把少聃罵了一遍,拖累在校生的學業(yè),混賬東西。 “在這里還看書,太用功了吧?!鄙訇险f著,把那本專業(yè)書放回床頭書架上,為剛剛說的話感到略微心虛,畢竟他自己上學時候就是度假也帶著書的做派。 “我不想延期畢業(yè)。論文要用的參考書我都帶來了……” “這個暑假你先好好休息。你現(xiàn)在恍恍惚惚的,看書也記不住,等身體恢復了,再專心學習,不差這一點時間?!?/br> “嗯?!毙∶繇槒牡攸c了點頭。 “對了,我哥呢?還有我爸,他們怎么沒在?” 小敏抬起細細的手臂指向窗外,“他們在海邊?!?/br> 少晗聽了有點冒火,暫時告別小敏,徑直沖下樓去,找護士問了去海邊的出口怎么走。他在通向沙灘的臺階上停住,不想讓今天穿的淺口皮鞋灌進沙子,就脫了鞋,一手提著包,一手提著鞋,深一腳淺一腳踩著細沙走過去。他的生父秦夫人和兄長少聃坐在陽傘下,少聃一身彩色的夏威夷襯衫和沙灘褲,父親則是白色的亞麻休閑裝,兩人中間的矮桌上放著一壺血紅的花果茶。少晗看他們這個悠閑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桃桃!你來了?!鄙亳鯇λ惺?,“坐啊?!?/br> “我不坐。”他壓著怒氣說,“你們兩個在這里喝茶,讓小敏一個人關在房里像坐牢一樣,不抑郁才怪了!” “他不是一個人啊,有孩子啊,還有護士?!?/br> “小敏家里人呢?” “孩子剛出生那兩天來過了?!?/br> “然后呢?就走了?” “對啊,這附近沒有經(jīng)濟酒店,讓人家留下也不合適嘛,他們家條件你也知道?!?/br> 少晗一聽這話,火更大了,“這個錢不應該你們出嗎!” “桃桃,”他父親這時才慢悠悠地開口,“咱們家的錢也不是樹上長的啊。叫你來看孩子的,沒人請你主持工作,別那么自我中心?!?/br> 秦夫人氣色不錯,臉上架著一副淺紅色的太陽鏡;他在喪夫后依舊俗保持短發(fā)形象,盡管頭發(fā)已近全白,精心打理下倒有一份與年輕人不同的優(yōu)雅。一個Alpha孫兒是他長久以來的期望,看得出他對現(xiàn)狀相當滿意。 少晗不想和父親吵架,用命令的眼光盯著少聃,“你跟我過來,走。” 少聃沒有反抗,陪他原路走回門口,在他用臺階下的活水池沖洗裸足時,替他拎著包和鞋子。有護士體貼地拿來浴巾和一次性拖鞋,少晗道了謝,但還是穿回自己的鞋。 “你帶泳衣沒有?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有很漂亮的珊瑚,我可以帶你去?!鄙亳跤媚欠N小學生郊游的興奮口吻說。 少晗難以置信地看了看兄長,好像忽然懂了這些調養(yǎng)中心選址的意義:讓陪產(chǎn)家屬有得玩,他們才愿意留在生產(chǎn)者身邊。 “你怎么不去陪小敏?” “他和孩子的事,我又幫不上忙。那么多醫(yī)生護士圍著照顧他,我去了說不定還給人家添亂。” “少找借口?!?/br> “我覺得小敏也不想讓我陪著,他都不怎么跟我說話?!?/br> 少晗在兄長臉上看到傷感的蹤跡。他知道,很多時候少聃看似冷漠的表現(xiàn)并不是因為冷血,相反,這個不合時宜的Alpha保存著過于赤裸的共情力,身邊人的痛苦會使他痛苦。和處在抑郁中的家人相處一定是痛苦的,但這不是逃避的理由。 “產(chǎn)后抑郁就是這樣的,不說話不代表他不需要你。你是他的主君,娶了他你要責任的?!?/br> “又不是我想娶的,我和他一開始就說得很清楚,只是一起玩的,不是結婚那種……” “那你還給人家搞出孩子,你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盇lpha賭氣似的說。 少晗推他,“什么你不知道,你……” “我戴套了,我記得清清楚楚,一點也沒弄在里面。你能不能對我有點信心,我要是那么不小心,孩子不是早就有一堆了?” “但孩子是你的沒錯吧?避孕沒有百分百有效的方法,現(xiàn)在你知道了?!本退阌H子鑒定能做假,小敏家也沒那個錢買通專業(yè)機構。 并肩走進電梯之前,他們有一會兒沒說話。 “桃桃,你生氣的樣子特別可愛?!鄙亳醴诺吐曇糇鳛槭救?,“你在外面總是那么有風度,只有在我和爸爸面前,有這么氣急敗壞的一面?!?/br> 少晗斜他一眼,“這怪誰???” 少聃笑了笑,沒再還嘴,兄弟兩個一前一后走出電梯。 “總之,你現(xiàn)在給我滾進去陪你小童?!?/br> 少晗推著他兄長回到小敏的套房,護士剛剛結束采乳,正要帶著乳泵和新取的乳汁離開,出門之前對家屬們微笑問候,并叮囑他們在嬰兒房附近不要大聲談話。 少聃走近床邊,摸著床沿說:“我可以坐這兒嗎?”小敏點了點頭。他坐上床,讓小敏靠進他懷里。 “唉,怪無聊的,想不想看電視?”他問懷里的小父親。 小敏搖頭。他又問:“書呢?我給你念書,好嗎?” 少晗聽了,在一旁尖酸地說:“還給人念書,你認的字夠么?” “不認識的我會編啊。” 小敏聽著他們兄弟拌嘴,臉上終于有了微微笑意。他從床頭拿了一本愛情,遞給少聃。主從兩個摟抱著,少聃翻開夾著書簽的位置,用很輕的聲音在小敏耳邊讀起故事。 少晗感覺松了口氣,這時才得空實現(xiàn)此行的本意。他輕手輕腳走進嬰兒房,進入藍色壁紙和天花板的溫柔包圍,有一瞬間仿佛深入大海——這個星球的生命起源之處。 他手扶嬰兒床,看向自己的侄兒,難以想象這個對世界尚無所知的小生物,身上有一部分與他相同的基因編碼……那些只能由生命傳遞而無法用語言解讀的自然意志。 也許是早產(chǎn)的緣故,孩子看上去特別小巧,但這是好事,意味著他父親在生產(chǎn)中沒有經(jīng)歷太多辛苦。出生兩周的嬰兒,應已有了抓握的本能。少晗小心地伸手探過去,新生的親人在睡夢中握住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