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選擇
一道強光刺開黑夜,伴隨著汽車車輪攆過石子土道的咯噔響,沈知硯緩慢地抬起頭,眼眶血紅,目光空洞地望著黑色慕尚停在自己面前。 車門打開,柏青岑跳下車,“砰”地甩上車門,大步走向他。 “你mama沒事兒,那個給你打電話的人……”柏青岑正解釋,瞧見沈知硯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心中忽然閃過不安穩(wěn)的沉重感,話止住了。 沈知硯一步步走過來,步履緩慢地行走在寒風(fēng)里,定定地看著柏青岑。 柏青岑看到他手中有冷森森的烏黑質(zhì)感的光掠過,那是把槍。柏青岑喉結(jié)動了一下,微微下至的眼瞼讓眼尾微微下垂,有點委屈。 “等等——” 開槍可以,但開槍的理由總不能是…… 沈知硯已然走過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柏青岑的心顫了一下,抬眼看沈知硯,眼睛里霧蒙蒙的。 沈知硯道:“我問你幾個問題?!?/br> “……你問?!?/br> “如果我和你在一起,有一天我們分手了,你會怎么處置我?” 柏青岑的眉下意識一皺,沈知硯堅決重復(fù)一遍:“不要回答我‘我們不會分手’,你只要訴我,我們分手后,你會把我怎么樣?” “……不會怎么樣,好聚好散?!?/br> “那如果你不喜歡我了,你會怎么樣?” 柏青岑眉頭皺得更深,看著沈知硯直視過來的目光,只得答道:“……分手?” 沈知硯似乎是松了口氣,全身力氣像是xiele干凈,支配不起肢體,緩緩蹲在地上,槍也隨之?dāng)R置,響起清脆的“咔噠”一聲。他背脊起伏著,帶著抽泣的喘息聲在夜里清晰可聞。 柏青岑也蹲下來,手搭著他的肩膀,俯身歪頭向上看,窺見沈知硯被埋住的臉:“怎么了,你想說什么?” 沈知硯還在獨自緩解著情緒,柏青岑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又提起剛才沒說完的事:“你接到的那個電話是詐騙,那個人不是——” “我知道?!?/br> 沈知硯無力地打斷了他的話。 在柏青岑到這里之前,“綁匪”給他打來了個電話,這次“綁匪”沒有開變聲器,用了本音——沈知硯聽見了熟悉的聲線,身體條件反射般顫了顫。 是石鵬輝。 在學(xué)校里折磨了他一年半的噩夢。 石鵬輝笑著跟他說:“怎么樣,沈知硯,剛剛是不是挺著急的???刺激嗎?” “……” 石鵬輝聽他不說話,就知道他這是和他mama聯(lián)系上了,不然這時候早哀嚎著求他放人了。石鵬輝懶散道:“本來我的任務(wù)都結(jié)束了,不想給你打電話的,但有一件事兒,我憋著不舒服,不問問你,我就睡不著覺——你媽是不是月美人啊?” 沈知硯霎時倒吸一口涼氣,那口涼氣就堵在嗓子眼里,使他無意識發(fā)出一聲驚恐的顫音,快要找不回自己的聲音:“……是?!?/br> 他的臉已失去血色,但這個字咬得簡潔有力,仿佛光明磊落。 石鵬輝知道m(xù)ama是月美人了?他為什么要查他家里的信息?! 他不能騙石鵬輝。一來,石鵬輝既然這么問了便是已經(jīng)查到了,若是撒謊反倒引起懷疑;二來……他的檔案上,母親那一欄的種族確實寫的“月美人”。 月美人的種族基因并不一定會從母體遺傳給子代,但,遺傳的概率高達(dá)98%以上。如果子代一出生腿間并沒有曇花標(biāo)志,那么該嬰兒便會被奴隸市場送去醫(yī)院做基因檢測。若未遺傳月美人血統(tǒng),則認(rèn)定其為外族孩子,與正常的普通孩子無異。 月美人母親生出外族孩子的情況雖罕見,但也并不是沒有,總有那幾個萬里挑一的幸運兒,真就脫離了月美人族的命運……他能上學(xué),就是在偽裝那個幸運的人。 “哦~我說呢,原來是有點兒月美人基因啊,”石鵬輝笑,“怪不得這么漂亮……連蔣勝礬都喜歡你?!?/br> 沈知硯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明白了石鵬輝為什么會查他家信息——石鵬輝現(xiàn)在和蔣勝礬是戀愛關(guān)系,這兩人都曾被柏青岑下過死手,一個被子彈擊中了腿,一個被刀砍爛了腺體……石鵬輝在想辦法報復(fù)! 沈知硯心驚rou跳,生怕石鵬輝下一秒就再問些難以回答的刁鉆問題。 好在石鵬輝話鋒一轉(zhuǎn):“對了沈知硯,你和柏青岑是不是分手了???他查你地址干什么?” 沈知硯的話在喉嚨里滾動了兩圈,才答出來:“沒分,鬧了點小別扭?!辈荒茏屗婪质至耍厍噌F(xiàn)在是石鵬輝唯一的忌憚,“你怎么知道他查我地址?……你騙我說綁架了我mama,就是在騙我地址嗎?” “對啊。他讓我查你地址,我不就來騙你了……哎,你們倆這是鬧什么別扭了?”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石鵬輝一直在和沈知硯東扯西扯,狀似閑聊,可每一句話都踩在敏感話題上,沈知硯冷汗直冒。 那些話一直在沈知硯腦子里左沖右撞,反復(fù)循環(huán)著,直到現(xiàn)在,沈知硯蹲在地上,胸膛起伏。 柏青岑還在和他繼續(xù)解釋“綁匪”的事,生怕自己就這么不明不白背上污名:“……事情就是這樣的,我跟你道歉,當(dāng)時也是看錯了人,我不知道那人為什么會這么辦事兒……” 沈知硯聲音輕輕地接過他的話:“沒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不過,你為什么要查我地址?你想找我干什么?” 柏青岑單膝跪在地上,一只胳膊抵在大腿上,眼睫又低垂下去。 “太想你了。這幾天我想通了,我來找你,就是想找你做最后一個決定。” 柏青岑深吸了一口氣,心也漸漸靜了下來,抬起眼簾直視沈知硯。 他聲音嚴(yán)肅而平穩(wěn),理性地說道:“我清楚我自己在想什么,如果易感期就這樣過去,等到易感期結(jié)束,我必然還會再追你,但那時候我將面臨兩個問題:第一,你不愿意接受我;第二,你擔(dān)心如果和我在一起,未來的易感期該怎么過。 “這兩者,我希望在易感期期間解決一個;也只有易感期才可以解決。要么,你在我發(fā)瘋的時候向我開槍,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疼痛療法’,這樣可以解決以后易感期的問題;要么,強制失憶,這樣可以解決你不愿意接受我的問題——但,我清醒的時候?qū)δ阆虏涣耸郑易霾坏健?/br> “我的易感期還有最后兩天。來之前我打了強效抑制劑,抑制劑的效果是一個小時,留給我們的溝通時間,還剩不到十分鐘。 柏青岑抬起手腕,讓沈知硯看了一眼他的手表。 上面赫然顯示10:32。 “糯糯?,F(xiàn)在給你的是兩個選擇: “開槍,” “還是失憶?” 秒針一頓、一頓地旋轉(zhuǎn)著。 沈知硯盯著表盤,呼吸節(jié)奏紊亂。 “我更傾向于先解決易感期,”柏青岑聲音淺淡,指背碰了碰沈知硯微開了口的白色襯衫,講襯衫領(lǐng)口合緊,“這樣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至于怎樣把你追回來,是我自己要解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