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帆看了眼被摔在地上的行李箱，又看了看站在原地沒動的徐宴期。

    覺得好像不對勁，也不知道哪里不對勁。

    聞羽站起來，笑了笑，外面的落日盛大輝煌，流云翻滾，濃墨重彩，油畫般地堆砌在天際。

    橘色的光和遠(yuǎn)方嬉鬧的人群聲從陽臺沒有關(guān)嚴(yán)的玻璃透進(jìn)來，微風(fēng)乍起，他站在夕陽的余暉里，像是披著一身碎金。

    “我叫聞羽?！彼桨晡⒓t，輕輕說道。

    聞羽看著眼前的男生，細(xì)碎的黑發(fā)垂在飽滿的額上，鼻梁很高，瘦削的臉龐帶著些契合的凌厲，眼尾微微下垂，平添了一絲無辜。

    是個很好看的男生。

    徐宴期站在原地，耳朵里似有渺茫的歌聲，隨著這句“我叫聞羽”戛然而止，他握緊了拳頭，好像聽見了骨頭縫里的咔咔響聲。

    真的是他。

    林東隅的男朋友是聞羽。

    在這短暫的幾秒鐘，徐宴期想到了剛開學(xué)時孫一帆發(fā)給他的那張照片，想到了他那時所謂的熟悉感以及他看到那張照片晚上做的那個荒唐的夢。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林東隅進(jìn)來，看見聞羽站在原地，目光探尋地落在徐宴期身上。

    徐宴期則緊緊盯著聞羽，窗簾被風(fēng)吹得來回?fù)u擺，他站在光影交錯處，林東隅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聞羽看到了，那個男生看著他的眼神，從一瞬間的欣喜，到慢慢凝聚起來的哀傷，無聲無息地布滿了整個臉龐。

    聞羽錯愕，很快被林東隅攬上了肩膀。

    他看了林東隅一眼，再轉(zhuǎn)頭想確認(rèn)一下，那個男生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聞羽覺得好像剛剛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也是，自己確認(rèn)不認(rèn)識這個男生的。

    “聞羽，這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室友，徐宴期?！?/br>
    “嗯。”

    “我對象聞羽。”

    徐宴期聽到林東隅提到自己，回過頭：“你好?！?/br>
    聞羽看到男生的眼睛紅紅的，似乎被狠狠揉過。

    “我們出去吃飯了，晚上晚點(diǎn)回來。”

    說著攬著聞羽走出了宿舍，孫一帆也跟著出去喊道：“我快遞到了一起出去?！?/br>
    宿舍門關(guān)上，徐宴期放下繃著的肩膀，靠在椅背上，拿手遮住了眼睛，摸到了額邊那塊凸起的疤，若有所思。

    他想起之前林東隅說的話，聞羽答應(yīng)做他男朋友是因?yàn)樗麕退蛄艘患埽煅缙谛木局哿艘幌?，然后就笑了出來?/br>
    晚上，徐宴期沒有回去睡，他自己也不知道留在宿舍的意義。

    他心里很亂，躺在床上，林林總總地想起聞羽。

    在今天之前，他總覺得自己已經(jīng)記不清聞羽的樣子了，可是今天見了之后，他又覺得自己記得很清楚。

    徐宴期第一次見聞羽是在一個悶熱的午后，他叼著袋冰咬得咯吱作響，準(zhǔn)備到學(xué)校后面竹林的廊子里坐一會。

    等他過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個男生坐在那了，拿著一本書，安安靜靜地看著。

    影影綽綽的陽光在跳躍在他頭發(fā)上臉上，風(fēng)灌滿他的衣服，脖子連著鎖骨隨著陽光錯落成好看的線條。

    這時他似乎已經(jīng)知道自己對男生莫名的關(guān)注是怎么回事，但是當(dāng)時也只是覺得這個男生好看而已。

    等他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從旁邊有人過來一個女孩，翻了翻他看的書，沒說什么，坐在了旁邊。

    倒是挺配的，徐宴期想。

    后來他偶爾能看見他們走在一起，像情侶一樣，有意無意地他知道了那男孩叫聞羽，女孩叫梁弋朵。

    徐宴期在食堂吃飯，聽到有人在議論梁弋朵，他頓了頓，想到了聞羽的臉。

    “六班那個梁弋朵，你認(rèn)識嗎？我想追她。”

    “聽說她mama是做那個的，你不知道嗎？”

    “誰說的？”

    徐宴期把勺子撂在桌子上，發(fā)出一道不小的響聲。

    周圍的人看他。

    “不要這樣說女孩子，飯?zhí)?？說這些?！毙煅缙谀樕?，“還有，人家不是有男朋友了嗎？”

    幾個男生愣了，還從沒見從徐宴期嘴里說出哪個女生的名字。

    “徐宴期，你喜歡梁弋朵？”

    “不喜歡。”

    “男朋友，你是說和她經(jīng)常在一起的聞羽嗎？”

    徐宴期抬了抬眼：“是的。”

    “那你就誤會了，那個聞羽，他喜歡男的，你看他娘們唧唧的，比女生還白，你還別說長得還怪漂亮，跟梁弋朵站一起不就是姐妹！”

    徐宴期心里怔忡，聞羽喜歡男孩子。

    很快平靜下來，反應(yīng)出對方說的話：“男生也不許這么說人家?！?/br>
    原來聞羽不是梁弋朵男朋友，徐宴期知道了這個，對聞羽的關(guān)注就更多了。

    他知道了學(xué)校一直都有傳梁弋朵mama的事，導(dǎo)致她在學(xué)校沒有什么朋友，聞羽是他唯一的朋友。

    知道聞羽作文寫得很好，月考完，會被老師拿著在年級傳閱，徐宴期看過一次。字寫得很好看。

    知道聞羽不喜歡上體育課，他曾不只一次看見，聞羽在體育課上偷偷跑到竹林的廊子里消磨時間。

    知道聞羽在六班四樓最西邊的教室。

    而自己一班，五樓最東邊的教室，所以不知不覺間，他每次放學(xué)回家都會從五樓繞一大圈從西邊的樓梯下。

    也不是每次都能看見聞羽，有時會看到他圓圓后腦勺。

    等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不對勁的時候，他已經(jīng)這么繞著走了大半個月。

    徐宴期覺得，他好像喜歡上了聞羽，那是喜歡嗎？

    每天繞一圈，那幾步路他走得輕快而自由，像是要去赴一個期待已久的約。

    他糾結(jié)了一陣子，他雖然知道自己平時好像更關(guān)注男生，但也沒有真的去要喜歡上哪個男生的想法。

    直到有一天，他夢到了聞羽，夢里他的手指伸進(jìn)聞羽嘴里，攪動著里面柔軟的舌頭，軟軟的舌尖溫順地地舔過他的指尖，像是條滑膩的小蛇。

    他的手指夾住玩弄，口腔被他玩得濕紅，就連眼睛也是濕漉漉的，但是還會伸出舌頭去舔食指上的黏液，他引出一部分舌尖，有口水順著聞羽的嘴角往下流，于是他就舔上去，勾住舌頭吸吮，滋滋作響。

    聞羽被他吻得溢出短聲的呻吟，貓似的勾住人心。

    徐宴期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內(nèi)褲濕了，徐宴期躺在床上愣了很久，他想到夢里聞羽乖巧地仰起脖子，含著他的手指，眼角紅殷殷的，被他插得沁出了點(diǎn)淚，他的下面不可控制地又硬了。

    他真的喜歡上聞羽了。

    徐宴期是準(zhǔn)備表白的，他找人要到了問羽的微信，沒想到聞羽沒有設(shè)置添加權(quán)限，他一下就加上了。

    他當(dāng)時有些激動，想了好久都沒有想到該怎么開口，才不會覺得唐突。

    后來的徐宴期不只一次后悔，如果當(dāng)初他一鼓作氣，會不會有不同結(jié)局。

    這時他接到通知，創(chuàng)新能力競賽他入圍了，要去集訓(xùn)一個星期，如果這次拿獎了，對他以后高考都是有幫助的。

    徐宴期想，正好可以讓自己冷靜一下，他離校之前，還是給聞羽發(fā)了一條信息。

    結(jié)尾處，他寫道：聞羽，如果我這次拿到了一等獎，回來可以請你看電影嗎？

    集訓(xùn)的每一天，徐宴期都在期待，他想，聞羽會怎么回呢？

    自己當(dāng)然沒有想讓他一下子就答應(yīng)，但自己可以慢慢等他。

    不出意外，他得了第一名，他的心開始砰砰跳，那是年少時他拿的第一個榮譽(yù)再加上他一顆真誠的心想去跟一個男孩交換一次和他看電影的機(jī)會。

    等到他拿到手機(jī)的時候，第一眼就是點(diǎn)開微信去看。

    可一條信息都沒有，一個星期過去了，聞羽一條信息都沒有回過。

    徐宴期有些沮喪，但是他想，沒關(guān)系，等我回到學(xué)校，我可以找到他，當(dāng)面對他說。

    等他回到學(xué)校，卻沒有找到聞羽，有人是說他好幾天沒有來上課了，好像轉(zhuǎn)學(xué)了。

    徐宴期不相信，他找到聞羽班的同學(xué)，找到梁弋朵，甚至找到老師。

    沒有人知道聞羽去了哪里，只是說他不會再來了。

    不到十七歲的徐宴期，覺得他自己還是個孩子，所以哭一下是可以的吧。

    他的第一個獎杯，他一顆年輕的跳躍著的心，沒有送出去，那個男孩他也再沒有見到。

    徐宴期一點(diǎn)也睡不著，躺在床上翻來翻去，聞羽的臉一直在他腦子里，高中時的青澀，以及下午在夕陽下的流光溢彩，漸漸重合在一起。

    沈巖和孫一帆回來了，見徐宴期在宿舍。

    問道：“你今天沒有出去睡?。俊?/br>
    “嗯。”

    沈巖：“快關(guān)燈了，林東隅怎么還不回來？”

    孫一帆：“他剛剛有在群里說不回來了吧，你是不是把群屏蔽了?！?/br>
    沈巖：“不回來做什么？”

    孫一帆：“當(dāng)然zuoai做的事嘍?！?/br>
    沈巖：“嗯？”

    孫一帆：“他跟他老婆一起出去的，懂？滾？”

    沈巖樂了：“你好像很羨慕?！?/br>
    孫一帆：“一帆也會遇到真愛的?！?/br>
    沈巖：“不要臉?！?/br>
    徐宴期翻開手機(jī)，林東隅十幾分鐘前，發(fā)了一條：有事，不回了啊今晚。

    徐宴期突然想到，聞羽粉色的唇瓣和流暢的脖子線條，聞羽是雙性，他身體里還有一朵小小的花悄悄開放著，自己好像并不了解聞羽，至少沒有林東隅了解。

    不回來了，不回來了，有事。

    徐宴期心又開始絞著，每喘息一下就帶起一陣酸酸的痛。

    他又用手蓋住眼睛，有點(diǎn)點(diǎn)濕潤從眼角流出。

    不知道是為了十幾歲時沒有送出去獎杯的自己，還是為了現(xiàn)在的自己。

    突然，孫一帆好像想起來什么：“今天，林東隅老婆過來，我聽說他之前竟然是琴市十六中轉(zhuǎn)學(xué)過來的，七哥，你不是十六中畢業(yè)的嗎，你認(rèn)識他嗎？”

    “不認(rèn)識。”徐宴期說。

    他不認(rèn)識我，徐宴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