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為了愛毀掉一生
在白河景面對班主任的時候,陳銳面對著教導(dǎo)主任。教導(dǎo)主任轉(zhuǎn)著鋼筆,又看了幾遍陳銳的紙條。對于陳銳,他還是比較放心的。陳銳是正常孩子,這么多年沒鬧過一回亂子。白河景確實能鬧,但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花。這兩個孩子年紀(jì)還小,兄弟相愛又著實驚世駭俗。比起真愛,他更相信這兩個孩子是瞎胡鬧。陳銳也承認(rèn)了這一點。瞎胡鬧。他就是配合白河景而已。 不管事實的真相如何,教導(dǎo)主任還是盡他的義務(wù),提醒了白三叔。白三叔差點沒能領(lǐng)會他隱晦的暗示,等他明白過來,滿腦子都是哭笑不得??磥戆缀泳笆前褖阂值那啻喝加迷谡律狭?。不是跟乳臭未干的小姑娘早戀,就是拉著他哥假鳳虛凰。陳銳也真是,當(dāng)哥哥的,不攔阻他也就算了,陪著他瞎胡鬧算怎么回事?這兩個人都需要教訓(xùn),只有他能不辭辛勞,出頭當(dāng)這個倒霉鬼。大姐夫肯定指望不上。二哥是白河景的親生父親,一碗水端不好,陳銳心里難免會犯嘀咕。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白三叔給白河景打了電話??吹绞謾C屏上顯示的來電人姓名,白河景一顆心幾乎跳出喉嚨口。他和陳銳是打賭開玩笑的,他們沒有談戀愛,他不能再被轉(zhuǎn)走。他迅速在腦海里過了一遍昨天陳銳說的那些。然后,他深吸一口氣,向右滑動解鎖按鈕,舉起手機。 白三叔沉沉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白河景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天氣不錯,供暖停了,不冷,學(xué)校里的花都開了,挺好看的。他期中考試成績有進步。陳銳學(xué)習(xí)也挺穩(wěn)定的。話題漸漸向成績靠攏,也越來越靠近這次聊天的主題。 “聽說你最近總打擾陳銳學(xué)習(xí)。”白三叔說。 白河景沒吭聲。白三叔說:“再有一個多月就高考了,你讓陳銳消停消停,好好準(zhǔn)備考試。有什么游戲以后再說吧。” “噢?!卑缀泳鞍l(fā)出一個單音節(jié)。 這種乖巧讓白三叔詫異。他還以為白河景會頂他幾句,原來是冷處理。他笑了笑,說:“怎么,生氣了?以后你就知道,這都是為了你們好。沒有什么比考試更重要的。最近公司太忙,你自己管自己,聽到?jīng)]?再不好好學(xué)習(xí),給你送國外去。以后你也別回來了。” 聽到國外,白河景一激靈,問:“國外?不會真的想送我出國吧?” “你在國內(nèi)能考上大學(xué)嗎?”白三叔反問,“要是誰都管不了你,把你送出去,我們都清凈了。有什么不行?” “別別別!”白河景趕快阻攔。他連轉(zhuǎn)學(xué)都不能接受,更何況出國。各種意義上講,這個計劃都太亂來遠了。他從沒想過白先生會這么安排他。要是人類實現(xiàn)了火星移民,說不定白先生能一棍子給他甩到外太空去。白三叔在電話那邊笑,好像挺高興。白河景小心翼翼地說:“那個,三叔啊。要是我不去煩陳銳,我們都考上大學(xué),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 “什么事?!?/br> “我想處對象。你們能批準(zhǔn)我好好處對象嗎?” 白先生深深嘆息,不自覺地壓著眉心。他也是從十幾歲過來的,但他十幾歲時,也沒有天天惦記著處對象?!昂泳鞍?,你這么年紀(jì)輕輕的,怎么會惦記這種事?等你大學(xué)畢業(yè),身邊的小姑娘多得你挑花眼。在大學(xué)你能找什么樣的?你們又能處多長時間?” “能處多長時間是我們的事?!卑缀泳邦B固地說,“總得同意我們處對象吧?” 白三叔略帶嘲諷地問:“怎么,我不同意的事,你就不干?你有這么聽話嗎?” “那肯定啊。處對象需要得到家長的祝福?!卑缀泳耙槐菊?jīng)地說。 前幾次的前女友事件都是白先生出面處理的。白三叔還真不知道白河景這么貧。一驚一乍,又認(rèn)真。簡直不能更搞笑了。還祝福,畢竟是小孩,談個戀愛就天荒地老。白三叔決定緩兵之計,說:“行啊,你考上大學(xué),我就祝福你和你對象。等你有個對象,別忘了領(lǐng)回來讓我祝福祝福?!?/br> 現(xiàn)在還不是攤牌的好時機。沉默化身電波,在他們中間滋滋響著。他咳了一聲,說:“等我考上大學(xué)的然后,我才能告訴你他是誰?!?/br> 一閃而過的嚴(yán)肅讓白三叔隱約覺得這句話中含有別樣的東西,那是他不想聽到的。他突兀地問:“陳銳呢,陳銳在你旁邊嗎?你把手機給他?!?/br> “他不在我旁邊?!卑缀泳盎卮?,“再說,他是啞巴,也不能接你電話吧?!?/br> 難道教導(dǎo)主任說的是真的,陳銳和白河景確實有點古怪? 白三叔咳了一聲,說:“河景,你們到底發(fā)展到什么程度了?你可千萬別鬧出什么大事來。你現(xiàn)在的歲數(shù)根本負(fù)擔(dān)不起。明白嗎?你們都是孩子,出什么事,你根本沒法負(fù)責(zé)。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我就跟你說句實話。陳銳不是你。他對這場高考非常用心。如果因為陪你,他最后考個破破爛爛。這后果你能負(fù)擔(dān)得起嗎?” 這句話戳中了白河景。盡管他對陳銳不陪他感到不滿,但他沒有抱怨太多。因為陳銳有多努力,他都看在眼里。這場考試是陳銳最關(guān)心最努力的。任何人都不能影響他。 白三叔又補充:“差不多得了。你們是兄弟,有些事真沒必要。我可告訴你,這不是一般的早戀。是驚天丑聞。你們鬧一鬧得了,真出什么事,所有人都會被開除。你不就是害了陳銳嗎?” “開除?” “你以為呢?”白三叔威脅地壓低了聲音,“你們學(xué)校前一陣不就有一個女生因為懷孕被開除了嗎?你不會以為,你不能懷孕,就不會被開除吧。我可告訴你,你們倆的事,比懷孕要嚴(yán)肅一千倍。沒開玩笑。你也別試。到時候誰都救不了你?!?/br> 那個女生,白河景知道的。小太妹,未婚先孕,他們知道的時候已經(jīng)被開除了。可是,這跟陳銳有什么關(guān)系。他們甚至不能懷孕,怎么就比未成年懷孕更嚴(yán)肅一千倍?但他知道白三叔不是虛聲恫嚇,他就是知道,白三叔的聲音里有他不得不當(dāng)真的東西。 四月的下午五點半,天色還明亮著。六點半才開始晚自習(xí)。白河景打算去校門外的小文具店溜達溜達。校門外有一條商鋪街,小吃攤見縫插針,白河景買了一盒章魚小丸子,入手沉甸甸的。他一邊吃,一邊閑逛。正心煩意亂沒理會處,一個女聲在身后叫他:“河景,河景?是白河景吧?” 白河景叼著章魚小丸子,回頭,一片藍白色校服里,一個戴竹編大檐帽、穿暗綠色短旗袍的女人仿佛鶴立雞群。她微笑著摘掉竹編大檐帽,眼角綿延出兩道笑紋,像延長到鬢角里的眼線。朱春月自來熟地走到他身邊,仰頭看著他?!俺鰜碣I零食?我還想給你打電話呢,這么巧,就看見你了。噢,小丸子!” 她從白河景的小丸子里拿走一個,送到嘴邊,嬌俏地咬了一口。白河景愣愣地低頭看著。朱春月的頭頂才到他肩膀,上次裹著圍巾看不清楚,這次她換了旗袍,頗有一種嬌小豐滿的熟女美。胸脯和腰肢的弧度心曠神怡。白河景不禁多看了幾眼。這神態(tài)落在朱春月眼里,她的酒窩又深了幾分?!拔以趺锤杏X你比上次見面時候更帥了呢?” 白河景哈哈一笑,盡管他聽習(xí)慣了別人的贊美,但是沒人會嫌棄別人的夸獎。朱春月注視著他的笑臉,說:“現(xiàn)在學(xué)習(xí)和功課忙不忙?!?/br> “還行?!?/br> 朱春月格格一笑,捂住了嘴,朝前走去。白河景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邊,漸漸朝著商鋪街的盡頭去了。朱春月又問:“我們小銳在你那挺好的?” 白河景條件反射地回答:“那必須的呀?!?/br> 回答完,才想起來陳銳已經(jīng)和她斷絕關(guān)系,不禁覺得自己有些草率??墒侵齑涸潞孟裢耆皇苓@件事的影響,嬌滴滴地說:“那就好,小銳高興,我們就都高興了。小銳麻煩你照顧了。他一個做哥哥的,居然還讓弟弟照顧。這說明什么,說明我們小白年紀(jì)輕輕,就是個靠譜的男子漢?!?/br> 白河景又開始覺得她很好了。這個女人比他大十歲,今年才二十六,正是一個女人最漂亮的時候。她很白,身材豐腴而不肥胖,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黑發(fā)像濃密的瀑布。他們看上去不像姐弟,倒像一對戀人。過往的男生都對他投以羨慕的目光。這羨慕也讓白河景飄飄然。他沒有注意朱春月的視線,探究的,玩味的,細(xì)細(xì)地描摹著他。 白河景很帥。白家的基因相當(dāng)不錯,要不然她的繼子陳銳也不能出落得那么好看;而小白河景剛剛十六七歲,已經(jīng)有種青春動人不自知的帥氣。下頜清晰得像天才的人生計劃,熱愛運動,身姿挺拔,皮膚是緊實漂亮的小麥色,紅色外套一襯,宛如滿山盛放的帶刺玫瑰。朱春月短暫地想,如果能把白河景和陳銳都收了,周一到周日不重樣地睡,才不枉了嫁進這個家一趟,隨即想到她色誘陳銳時,陳銳條件反射露出的又是厭惡又是恐懼的神情。 她差點忘了,陳銳是個同性戀,和眼前這個看似對女人感興趣的白河景一樣,都是同性戀。白家的親戚也真會張羅,竟然讓這兩個同性戀單獨住在一個屋檐下,這兩人放肆到大過年都在搞,平時同居不知道能玩出什么花樣。怪不得一向打不出悶屁的陳銳突然果斷地斷絕關(guān)系。有這么個同性戀弟弟撐腰,還能有什么事做不出來? 商鋪街到了盡頭。再往前走,這條路就通往火葬場了。兩邊的花樹里開始摻雜松樹,喧鬧的叫賣聲也漸漸消失。正和她意。她想要一個沒有聲音的安靜環(huán)境。朱春月繼續(xù)向前走著,腰臀風(fēng)情萬種地扭動。她能感到白河景的視線黏糊糊地?fù)]之不去。這才對,朱春月暗自微笑了,這才是十幾歲少年應(yīng)該有的反應(yīng)。 兩人一邊散步,一邊閑聊。花樹漸漸消失了。松樹下出現(xiàn)了一個長椅。長椅邊落著幾枚紙錢。朱春月早就走累了,急忙坐在長椅上,招呼白河景和她坐在一起。白河景坐下來,朱春月的香水味直朝他鼻孔里鉆。 朱春月?lián)壑炫凵系乃舍槹导y,幽幽地嘆了口氣。顯然是等著白河景問話。白河景只好問:“怎么了?” 朱春月幽幽地說:“河景啊,你不知道我一個當(dāng)媽的心情。我有件事兒挺疑惑的。陳銳和你到底什么關(guān)系?你們以前都沒見過,怎么一見面就這么投緣?。俊?/br> 白河景干笑一聲,抓抓頭,說:“那個什么,春月小姨,就是投緣唄。能玩到一塊去。他又這么好?!?/br> “你們在一起都干什么呢?”朱春月疑惑,“我們陳銳是個小啞巴,說不出話。性格悶,沒愛好,你和他玩什么?” 白河景抓著頭發(fā):“打游戲啊……他還能教我學(xué)習(xí)……” 聲音漸漸低下去。朱春月微微一笑,說:“原來你們在打游戲?我還以為你們在處對象呢?!?/br> 白河景胸口一震,轉(zhuǎn)過頭。朱春月胸有成竹地看著他,點了點頭:“對,我都知道。怎么說,我聽見了。正月三十你和陳銳……你們干什么了還記得嗎?” 白河景臉色大變,手腳冰涼,本能地想逃跑。朱春月一把按住他,說:“回來,河景,我這也是為了你好,才找個沒人的地方和你說說心里話。知道你們這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難過。你想想我的心?!?/br> 兩人對視片刻,白河景漸漸鎮(zhèn)定下來.朱春月親昵地?fù)ё∷募绨?,半邊豐滿的胸脯貼在他手臂上,吹氣如蘭地問:“河景,你喜歡小銳嗎?” 白河景愣愣地點頭。朱春月親昵地點點他的鼻子,拉過白河景一只手,握在手里,說:“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想想吧。你現(xiàn)在還小,可能不懂。等你長大了,或許就知道,陳銳為了跟你談戀愛和家里斷絕關(guān)系,得是多么大的事。你想讓陳銳沒有家人嗎?小孩子家家談個戀愛,不過是玩鬧的事,陳銳你也知道,有那么一張臉,得有多少小姑娘往他身上撲,為了一點處對象的事和家人斷絕關(guān)系,那可太傻了。你是個好孩子。我不知道別人在背后怎么說我,但我是真心把小銳當(dāng)我親兒子。小銳和我們斷絕關(guān)系的事,你都知道吧。我的心都碎了?,F(xiàn)在,我晚上想起陳銳不當(dāng)我兒子了,還是會哭。你看看我手,抹眼淚抹的,都粗糙了。” 她的掌心確實粗糙。白河景剛想說話,朱春月款款地說:“河景,我知道。你對小銳是真心的。但你這么小,你能給他什么未來?他可是你的親表哥?,F(xiàn)在當(dāng)然沒人敢說你不好。但你知道他們在背后怎么說陳銳嗎?他好好地,有家不回,有親爸爸不去投靠,和自己的弟弟同居。要是普通的弟弟,也就算了,偏偏是個有錢的弟弟。河景,你也別急著打斷我。你家的錢,早晚是你的。不可能是第二個人的。就算你以后出息了,自己掙了大錢,這些錢還是你的。你可比陳銳有錢多了。一千塊錢,不是小錢。你說給他,就給他了。讓他和你一起住,沒要過他一分錢?!?/br> 白河景倒不覺得一千塊錢是什么大錢,和陳銳住在一起,也不能管陳銳要房租。 朱春月又說:“我這么說,肯定是個壞家長了。但我不得不說。有時候當(dāng)家長的,明明知道自己是烏鴉嘴,還是得飛到孩子頭上,呱呱地叫那么兩聲。河景啊,你放過陳銳吧?,F(xiàn)在你是把他當(dāng)成珍珠寶貝,但是你爸爸呢?他要是知道,你們不是普通兄弟,而是情侶關(guān)系呢?你mama呢?你準(zhǔn)備怎么跟你爸媽解釋?更何況,唉,我真是拉下一張臉,什么都跟你說了。你知道我和陳銳爸爸,他都是四婚了。你能說,陳銳爸爸在娶白靈的時候,不愛她嗎?誰不是愛得死去活來才結(jié)婚。但是他怎么又跟白靈鬧離婚?人這一輩子,不知道碰見什么人。你現(xiàn)在覺得陳銳是寶貝,等你上了大學(xué),遇見新的寶貝,到時候陳銳怎么辦?他不像你,一旦背負(fù)著‘luanlun’的名聲,他的人生就全毀了。你想想,如果你身邊有一個人,有這么個名聲,你還敢和他接近嗎?” 白河景手心冷汗涔涔而下。他想抽回手,朱春月像攥著救命稻草一樣緊握著他的手,深深嘆了口氣,說:“河景。我也是沒辦法,你別覺得我是棒打鴛鴦,看不得別人好,我是最在乎愛情的。不然我也不能跟陳銳爸爸。正是我在乎愛情,我才得替我們陳銳來說這些喪氣話。陳銳現(xiàn)在就是走在刀尖上。陳銳爸爸天天在家大罵,他就這么一個知心的兒子,還跟弟弟跑了。斷絕關(guān)系,你想想,陳銳現(xiàn)在是什么壓力?再過50多天,他就要高考。你真是喜歡他,怎么能把他架在火上烤呢?” “我怎么辦……”白河景喃喃地說。 朱春月朝他凄然一笑。“我回來接他的。河景。你覺得我對他不好嗎?我家里有個三歲的孩子,你有了孩子,就會知道。真的照顧不過來。父子沒有過不去的坎。陳銳只要回了家,還是我們的好兒子。我們好好聊一聊,什么心結(jié)都打得開。你喜歡他,就讓他回家。要不然,你不是喜歡他,而是毀了他。你知道嗎,兄弟戀愛是天理不容的事。你想讓陳銳為了你,一輩子都?xì)Я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