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等車的過程中，游闕點開了自己的手機屏幕。

    距離上一次接收他人消息，是好幾個月前的事情了。

    ——宋折是出什么事情了嗎？

    對方只是宋折曾經的同事，言語里卻都是關心。

    ——招呼也不打，忽然就辭職了，人間蒸發(fā)了似的。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平時跟大家相處也挺好的。

    ——怎么會忽然就辭職了呢？

    ——啊，你的號碼是我在員工電話薄上找到的。

    ——宋折的備用號碼就是這個，你掛斷了我許多次電話。

    ——我們這邊也不清楚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你一定是宋折的愛人，或是父母吧。

    ——打擾到你真的很抱歉，我是宋折的同事。

    ——就只是想問一下宋折的情況，他究竟是怎么了？

    ——大家都很關心他。

    消息記錄的時間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時間一會兒是三個月前，一會兒是半個月前，再變成一個星期——最后變成三天前。

    游闕都沒有回復對方的消息。

    他只是盯著消息記錄上顯示的時間。

    前幾條，辦理離婚手續(xù)前的那幾天開始難的。

    宋折在那幾天的精神狀態(tài)就不太好。

    常常發(fā)呆，一發(fā)呆就是一整天。

    但他從來不說自己的不舒服或是難處。

    只默默地扶著額頭閉目養(yǎng)神。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身體怎么會垮掉呢？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怎么會人間蒸發(fā)呢？

    或許是雨后的空氣過于冷涼，游闕下意識抖了抖胳膊，還未痊愈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

    自己恐怕還不夠清醒吧。

    等了快十五分鐘，要等的那輛車才過來——可以直接到明玨家的門口，但要坐大概兩個小時的路程，坐到終點站。

    為了隔絕掉周圍吵鬧的聲音，車子發(fā)動的聲音，又從衣兜里掏出耳機，望著窗外，將音量開到最大。

    接連好幾天的陰雨綿綿，這座城市變得死氣沉沉。

    他試圖消化明玥對自己的“評價”，對明玨的“評價”。

    思考了許久，還是什么情緒都抓不到。

    想閉上眼睡一覺，腦子里又是明玥的那句：

    “你還是好好研究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吧?！?/br>
    ——做了些什么？

    ——很多一時興起的事情。

    安靜、不吵不鬧，考試考出跟滿分相差不了太多的分數。

    父母會露出笑容，會滿意地摸摸他的腦袋，又不過分親昵。

    再會獎勵他一些錢——可以給明玨買喜歡的零食跟玩具。

    還認識了一些朋友，但都沒什么交情。

    相處了一個學期，就不會再多聯系了。

    不太合群，但是成績優(yōu)異，家庭富裕。

    當時年紀小，母親擔心他的胃被食堂的飯菜弄壞，就在學校的教師公寓那兒租了一間屋子，他便也不需要跟其他人住宿，只需要下晚自習的時候回到公寓，就會有提前備好的飯菜，溫暖的燈光，以及母親溫柔的微笑，親切的問候。

    可他還是覺得很多東西是空的，尤其是自己的心臟。

    流淌的是血，他卻連應該“感動”的情緒都沒有。

    沒有酸澀，沒有感動。

    他連一句：“mama，你這樣會不會太累了。”

    都說不出來。

    游闕很少回憶起過往，甚至是對那時候的自己“評價”。

    可能是神經中樞出了問題，他為了探索這類問題的答案，臆想的成分便會不由自主地增多。

    顯得愚蠢、沒必要。

    他其實有意識到，是將宋折拖下泥潭后，自己便開始了無休止的詢問自我——那個時候答應明玨的要求，不過是一時興起。

    不過是因為明玨跟他在某種意義上的相似。

    不過是因為……想知道為什么。

    為什么偽裝后的自己，會獲得宋折的喜歡，甚至是愛。

    為什么明玨永遠都在犯病。

    為什么宋折永遠都察覺不到——后來游闕才意識到，宋折并不是察覺不到，而是察覺到了，選擇性的忽略、忽視、遺忘——遺忘卻并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安全感。

    到明玨家門口的時候，游闕還猶豫了一會兒。

    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行李箱，再緩慢地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