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昊天換了身靛藍(lán)色帝王常服，將剛漱完口的晨露吐到宮人跪接的玉壺中，轉(zhuǎn)過身看似隨意得對溫桓問道：“你說養(yǎng)條會咬人的狗，是對是錯。”

    “奴才沒養(yǎng)過狗。”

    洛昊天淡淡看了低眉垂眸的溫桓一眼，隨即接過宮人遞上來的青瓷茶碗，輕抿了一口，有淡淡的松香縈繞唇齒，“但總見人養(yǎng)過吧?！?/br>
    溫桓猶豫了一下，略作思索言道：“奴才鄉(xiāng)下小時曾經(jīng)見人馴過一條咬人的惡犬，天天用麻繩栓在木樁子上，動輒踢踹，拿木棍子抽打，或是餓幾天不給吃食。”

    洛昊天在溫桓捧著的銀盆里浣手，饒有興趣得接著問道：“哦，那之后呢？”

    “久而久之那狗也學(xué)乖了些，不再見人就吠，還幫這家主人看家護(hù)院?？捎幸蝗蘸估锕纹鹆舜箫L(fēng)，那馴狗的主人家怕這狗栓在外頭凍死，于是把它解了麻繩領(lǐng)進(jìn)了屋子，結(jié)果當(dāng)夜那惡犬趁其不備將熟睡中的主人咬死了?！?/br>
    洛昊天接過侍從遞上來的干凈帕子擦了擦手，輕笑一聲道：“你這故事未免編得也太淺白了些，就差直接跟朕說養(yǎng)虎為患四個字了?！?/br>
    “奴才雖沒讀過什么書，可也聽過‘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這句話，何況陛下萬乘之尊?！?/br>
    溫桓此時低著頭，看不見洛昊天嘴角逐漸揚(yáng)起一抹輕蔑冷笑，他見皇帝遲遲未出聲，一時之間心憚不已。

    “朕當(dāng)初就是看你心思活絡(luò)，才讓你在青王與淮王之間周旋，而你的確也沒讓朕失望?！甭尻惶焱蝗粔旱土寺曇舻溃骸翱捎袝r候心思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溫桓腦中瞬間如遭雷擊一般，腿軟得差點(diǎn)立刻跪倒在地，慌亂道：“陛下！奴才，奴才沒有——”

    “好了。”洛昊天不耐煩得打斷，冷言道：“多學(xué)學(xué)你師父的處事不驚，他能做的從來就不用嘴說?！?/br>
    “是?！睖鼗竿萄柿艘幌?，隨即努力使自己恢復(fù)鎮(zhèn)定。

    “額啊——”洛懷霖適時得伸著懶腰從屏風(fēng)后面晃蕩出來，瞥了一眼外頭高高掛起的日頭，撓著后腦勺道：“呀，原來都這個時辰了?！?/br>
    洛懷霖此時披著一件白色對襟長衫，半透明的白紗透出腰身臀胯的完美弧度，無絲毫掩飾得袒露出白嫩的小胸脯，著實(shí)誘人可口。

    洛昊天饒有興致得打量一番，臉色逐漸由陰轉(zhuǎn)晴，對著洛懷霖微微張開手臂道：“過來?！?/br>
    洛懷霖臉上瞬間泛起粲然笑意，一路小跑得撞進(jìn)洛昊天懷里，隨后又兩腿蹭得一下向上夾住，整個人直接掛在了對方身上。

    一眾宮人看得眼睛都快直了，他們想不到在這宮里居然還有這般大膽的男寵，而且看陛下的樣子，似乎都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他們從入宮起可就一直被宮里前輩告誡，今上對后宮的規(guī)矩最為嚴(yán)苛，從未聽聞陛下專寵于任何嬪妃男寵。看來這位小主果真如溫總管所說一樣，在陛下心中非比尋常。

    “剛剛不還喊著快餓死了，這會子倒還有力氣來折騰朕?！甭尻惶煲皇滞性诼鍛蚜赝蜗拢皇謸е倌昀w細(xì)的腰肢，語氣里透著說不出的寵溺。

    “唔…爹爹昨晚可禁得起折騰了呢～”洛懷霖湊到洛昊天耳邊低聲道。

    洛昊天低笑一聲，覺得這小子還真是給三分顏色就敢開染坊，從昨夜開始便不斷拿這些話來調(diào)戲自己，若是偶爾說說倒也受用，可現(xiàn)下這般情況還是不要讓他太得意忘形了好，隨即臉色逐漸陰沉了幾分。

    “下來?！?/br>
    “不嘛～”洛懷霖還沒注意到洛昊天的臉色，只顧著摟著脖子撒嬌耍皮。

    “放肆，趕緊給朕滾下來?！甭尻惶炖淇嵬?yán)的聲音一出，仿若寢殿內(nèi)空氣的溫度跟著都下降了好些。

    外圍一眾宮人前一秒還在感慨這位小主盛寵獨(dú)眷，伺候這位日后定是有大好的前途，這一秒便嚇得心肝顫，果然這恩寵禍福皆不是定數(shù)，真是天威難測啊。

    洛懷霖手腳僵硬得從洛昊天身上挪了下來，有些不知所措，他覺著自己也沒說太過分的話啊，難不成父皇他是聯(lián)想到昨晚那些忤逆犯上的舉動，心中又不快了？！

    “跪下，認(rèn)錯?！甭尻惶炖淅淇戳艘谎勐鍛蚜氐?。

    洛懷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溫桓，隨后又抬眼委屈得看向洛昊天，嘴唇蠕動，但僅猶豫了一瞬，便順從得跪在了洛昊天腳邊。

    洛懷霖低下頭，眼底狡黠一閃而過，隨后漫不經(jīng)心得吐出了三個字，“我錯了。”

    洛昊天微微一愕，而后沉聲質(zhì)問道：“這是你作為一個性奴該有的認(rèn)錯態(tài)度嗎？”

    性奴？！在場的宮人包括溫桓在內(nèi)，心中都暗暗吃驚，他們已經(jīng)在潛意識里把洛懷霖當(dāng)成是皇帝的禁臠，日后要好好伺候的主子了，可萬萬沒想到竟是一個毫無身份地位可言的性奴，無論在哪里都是被鄙夷的。

    在玄朝普通男寵也是可以有位份的，歷來雖無位登中宮者，但普通貴嬪還是有先例的，但一旦身為性奴，便不可能在后宮有任何晉升的可能，只能沒有尊嚴(yán)得像畜牲一般活著。

    溫桓此刻內(nèi)心極為復(fù)雜，在場的只有他知道洛懷霖的真實(shí)身份，他知道皇帝此話一出，就是逼他與洛懷霖之間再無緩和的余地，將來自己多半要淪為這天家父子博弈之間的犧牲品。

    洛昊天見洛懷霖直勾勾得望著自己，眉梢微挑道：“這不是你自己選的嗎？朕可沒逼你?！?/br>
    “是，賤奴知道錯了，請主人責(zé)罰。”洛懷霖眼中的掙扎神色一閃而過，隨即兩手背在身后，擺出了性奴該有的標(biāo)準(zhǔn)跪姿。

    “你不要想著利用朕的寵愛行便宜之事，朕今日就當(dāng)著這甘泉宮所有人的面說清楚，你只不過是朕腳下的一條狗，隨時可以被替代的玩物而已，朕最討厭的就是恃寵生嬌的貨色，懂嗎？”

    洛懷霖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其實(shí)從他跪下的時候就大概猜到洛昊天的意圖了，他不禁佩服他父皇的極致功利主義，這話落在不同人耳朵里都能起到它應(yīng)該起到的作用。這樣一來，他完全沒有可能再在這群人中培養(yǎng)自己的心腹，而且以溫桓圓滑多思的心性，他多半會自作聰明得處處與自己為敵，以此來討好洛昊天。

    當(dāng)然最主要還是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因為一個性奴就算再怎么得寵，也無人在意會去威脅到什么，無論前朝還是后宮，誰會在意這么一個低賤貨色呢？

    “是，賤奴懂了。”

    洛懷霖的聲音帶著微微顫抖，他雖然知道洛昊天這話并不是純粹說給自己聽的，但表面上的羞辱之意還是讓他頗為難堪，畢竟以往他的確只能算是洛昊天的禁臠，從未被當(dāng)眾羞辱調(diào)教過。不管在洛昊天面前有多yin蕩下賤，但人前他依然是尊貴無比的淮王殿下。

    洛昊天說話間已經(jīng)坐到了擺滿了御膳的桌前，故意命人將洛懷霖喜愛吃的幾樣?xùn)|西端到近前來，慢條斯理得用著。

    “既然懂了，一會兒朕不在的時候，陳瑾會帶暖風(fēng)閣的人來與你量身形，你便配合聽話些。”

    洛懷霖此刻只盯著洛昊天手中的奶皮乳酪，暗自吞咽了一下，緩緩點(diǎn)了下頭。

    “想吃？”洛昊天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用逗弄的語氣問道。

    這次，洛懷霖眼神一亮，如搗蒜般得點(diǎn)了兩下頭。

    洛昊天輕笑一聲，隨即親手將一塊松子百合酥掰碎放在手心，放低沖洛懷霖勾了勾手指，“過來?！?/br>
    洛懷霖自然明了洛昊天的意思，手腳并用得爬了過去，十分順從得將洛昊天手中的東西吃了，并且還將沾在掌心的酥皮舔凈了。

    “真乖。”

    洛昊天隨即命人取了個盤子，取了些精致糕點(diǎn)，又盛了碗藕香荷葉羹放在上面，隨即把盤子放在旁邊的一個腳踏上，由于洛昊天不給他食具，也不許他用手，于是洛懷霖便只能跪在地上，躬身埋頭用嘴去夠盤里的吃食，用舌頭去舔碗里的東西。雖然食物是美味的，但這姿勢著實(shí)讓洛懷霖羞恥得不行，隨即吃了幾口便停住了。

    洛昊天用完早膳起身，瞥了眼洛懷霖跪在那里看著盤子里的食物走神的樣子，眉頭微皺道：“吃不完不許起身。”

    “不起就不起?！甭鍛蚜貛缀跏窍乱庾R得說出這話，但下一秒他就悔得腸子都青了。

    其實(shí)這著實(shí)也不怪他，洛昊天這語氣太像他小時候挑食耍賴時，洛昊天用來威脅他的話了，而他從小就沒拿這話當(dāng)回過事，因為哪次不是對方先放下架子來哄自己的。

    可如今自己算是個什么東西，御前敢這般任性放肆，而且還當(dāng)著這么多人面，天啊……連他自己都覺得洛昊天不把這該死的性奴拉出去明正典刑都不合常理！

    洛懷霖都不忍去看洛昊天的臉色，但一時之間也想不到怎么辦，好在恰好此時清風(fēng)疾步跨入殿內(nèi)，雖然感覺殿內(nèi)氣氛詭異，但他深知此事耽擱不得，經(jīng)得洛昊天允許后，近前低聲耳語著。

    洛懷霖盡管努力得去聽也只單薄得聽見了幾個詞，什么來不及……恐怕……要去請誰之類的……

    洛昊天臉色倒是鎮(zhèn)定如常，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洛懷霖，隨后對清風(fēng)道：“你派人去吧，請不到也不必強(qiáng)求?！?/br>
    清風(fēng)眼里似有猶豫，但還是躬身應(yīng)道：“是?！?/br>
    “去凌影司通知魏昶，準(zhǔn)備接駕吧?！甭尻惶祀S即一臉冷漠得吩咐道。

    “陛下，我想——”洛懷霖聞言立刻抬頭，眼里滿是懇求。

    洛昊天居高臨下得蔑著洛懷霖道：“想求朕？”

    洛懷霖含淚點(diǎn)了點(diǎn)頭。

    洛昊天憐惜得摸了摸洛懷霖的臉龐，“好?！?/br>
    “朕說過，只要你聽話，要什么都可以滿足你。”

    洛懷霖聞言瞬間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慰然之色，此刻這番對話里的含義恐怕也只有他們父子二人懂得了。

    洛昊天隨即一腳踢翻了洛懷霖面前的食盤，命他舔凈了。

    洛懷霖面露隱忍之色，雙手逐漸篡成拳頭，上半身跪得僵硬筆直。

    “好，既然你不想起來，就一直跪著吧。清風(fēng)，你給朕在這里好好看著他。”

    洛昊天說完便命溫桓準(zhǔn)備御駕，剛跨出門檻，便看見陳瑾已經(jīng)帶著兩個人候在門口，正巧遇見圣駕便立刻跪下請安。

    “奴才來遲，陛下恕罪。”

    “來得正好。按照之前從暖風(fēng)閣送來的用具樣式，一定要做一套最合適的，今日你先給里頭那小奴量量尺寸，別的等朕回來再說?！?/br>
    “是?！标愯槐安豢旱么鸬?。

    “別應(yīng)得這么快，你先看看里頭是誰?！?/br>
    陳瑾認(rèn)人的功夫極好，對見過的面龐過目不忘，他僅瞟了一眼洛懷霖的側(cè)臉便認(rèn)出來了，眼底掠過一絲驚訝，但很快便恢復(fù)了平靜，“奴才只需遵從陛下的旨意便是，其他的都勿需知曉?！?/br>
    “嗯?！?/br>
    洛昊天對陳瑾的態(tài)度也頗為欣賞，而且憐月也說此人性情穩(wěn)重，為人不偏不倚，日后若是讓他輔佐洛懷霖倒也不錯。

    “一個不聽話的犬奴而已，日后還需你與溫桓多教教他宮里的規(guī)矩?！甭尻惶煺Z氣輕蔑道。

    “奴才一定盡力而為。”

    洛懷霖在里面自然也是聽見了殿門口的對話，當(dāng)他聽見溫桓的名字像是得到了什么提示似的，拿起被踢翻扣在地上的瓷碗，往門口扔去。

    “呸，他也配?！?/br>
    “陛下，小心！”溫桓忙轉(zhuǎn)過身子，縱身往上一躍，讓飛來的瓷碗砸在了自己后背。

    洛懷霖看在眼里，忍不住冷笑，他方才明明是沖著溫桓的腦袋扔的，反被這混蛋借著躲要害的動作構(gòu)陷他要傷害洛昊天。

    呵，當(dāng)真是……陰險得很啊……

    溫桓喊的這下子，立時嚇得殿外的侍衛(wèi)拔刀出鞘，以為有人要御前行刺。

    洛昊天冷眼掃了一圈眾人，皺眉呵斥道：“做什么！都退下！”

    最后洛昊天將目光停留在洛懷霖的方向，臉色陰沉。清風(fēng)則是對剛剛的情形看得明白，略微有些著急得看向洛懷霖，希望他開口解釋些什么。但洛懷霖則是閉口不言得跪在原地，表情淡漠。

    待眾人都以為皇帝即將要忍不住怒火的時候，洛昊天僅是甩了下衣袖，“哼，沒規(guī)矩的東西。”說完便大步離去了。

    溫桓和隨侍宮人皆是一愣，忙在后頭疾步跟上皇帝的步伐。

    溫桓伺候洛昊天登上御攆時，搭在他手臂上的力道猛得一下收緊，嚇得他急忙抬頭，“陛下?！?/br>
    洛昊天沒理會一臉驚恐的溫桓，坐上御攆后便開始閉目養(yǎng)神，嚇得溫桓簡直魂飛天外，他不怕皇帝察覺到自己方才的小心思，畢竟這也算是順了圣意，他怕的是皇帝覺得自己手段低劣，起了殺心。

    想著想著，溫桓開始嚇得腦門冒冷汗，路都快走不動了。

    洛昊天緩緩睜開眼，臉上帶著若有似無得笑意說道：“朕現(xiàn)在覺著，你早上講的那個故事或許沒有錯。”

    溫桓這才長舒一口氣，抬手擦了擦腦門一圈的冷汗，心里默默感慨這恩威難測，洛昊天僅僅一個動作或是一句話便能讓自己感覺從鬼門關(guān)外繞了一圈，天心當(dāng)真是這天下最可怕最不可揣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