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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夢到了夢在線閱讀 - 六

    六

    第二天,早上七點?

    “怎么精神這么差,昨天工作做到很晚嗎?”Joe一邊倒咖啡一邊關(guān)切地問?

    “對對對,很晚?”何樹森整理著亂翹的頭發(fā),沖著在旁邊給玻璃花瓶插上新鮮薔薇的陳星洛擠了擠眼?

    陳星洛忽然就紅了臉,匆匆走進了衣帽間?

    “老爺也要注意身體?對了,溫蘭小姐一家下個月從美國回香港,她mama吃不慣本地菜,想找個可心的保姆?她和我說起路露做的甜品很優(yōu)秀,特別適合她家的口味,想雇她一段時間?”

    “嗯,你把合同安排好就行,薪水上別短了她?”

    “好的,老爺?”

    說話間,陳星洛把Zegna長大衣和一雙擦得锃亮的J.M漆皮鞋遞給何樹森,替他理了理立領(lǐng)內(nèi)衫,用熨得筆挺的領(lǐng)帶打了一個溫莎結(jié)?他的手已經(jīng)努力地保持距離了,但總是覺得那根領(lǐng)帶正在發(fā)燙?

    “今天你就搬進來吧?”何樹森低下頭,那張英俊的臉再近一公分就要粘上他的鼻尖?

    “嗯?”陳星洛也低下頭,額前長長的劉海遮著眼睛,黑眼圈是昨日心事的落款?

    “要我派人接你嗎?”

    “不用……”

    “那我出門啦?”他穿上那件大衣?

    “何先生慢走?”

    “你叫我什么?”

    “阿樹,”他甜甜地笑了笑,“再見……”

    司機越華和秘書瞿琪在門口已經(jīng)候著了,早上七點的飛機,香港飛無錫,何樹森要六點半之前到機場?

    Joe把行李箱放在凱迪拉克的后備箱里,思來想去,還是忍不住嘀咕:“這不太合適吧,老爺?陳星洛才來了二十天,試用期都沒過呢,您就讓他直接住到家里面嗎?”

    “沒什么合適不合適的?”

    “上次那個偷著懷孕的姑娘,您也是這么著急就讓她搬進來了……”

    “可陳星洛是男的啊?”

    “雖然是男人,但是他是個塔吉克斯坦人,沒有家庭背景,文化水平也不高,這要是萬一動了什么心思,偷了什么東西,甚至說……”

    “嘖,”何樹森不喜歡她這樣猜忌,可也不無道理,于是叫了叫副駕駛的女秘書,“瞿琪,你讓手下的查查他,先從那個叫‘紅’的酒吧查起?”

    “好的小何總?”戴著紅色眼鏡框的女人應道?

    午睡醒了,云在天上放牧?

    這個小區(qū)有些年代了,陳星洛剛到香港的時候就被花夏安排住在這里,十平米不到的單間,房租一個月4000?樓道里昏昏昧昧,到處都是開鎖辦證的小廣告,舊的標簽還沒撕干凈,新的標簽就貼上去了?樓房沒有電梯,他把鑰匙丟進牛奶箱里后,一個人扛著行李箱走下樓梯?

    居然才這么一點點,在這里度過的一百多個日日夜夜加起來,一個行李箱就可以帶走了?

    這是他第一次出如此長時間的臥底任務,他覺得這種任務是相對友善的,比起慘死在械斗里的18號,裴月山已經(jīng)對他夠好了。他給他安排了花夏輔助,安排了新的身份,編造了他的遠在中俄邊境做偷獵的養(yǎng)父母家庭,連平時接觸到的人都有一手準備好的說辭,滴水不漏得像一塊嚴絲合縫的鐵板。

    他想起了花夏厚如牡丹的嘴唇,她的妝一直很濃,沒有人知道她的年齡,只知道她的編號是3,裴月山很器重她,金華紫江紅的人都恭恭敬敬喊她“三娘”?3號是一個有十多年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狙擊手,妝造技術(shù)很高,還會制作頭套和倒模面具,換妝如換臉,再轉(zhuǎn)個天南地北的口音,換臉如換人?新兵都受過她的培訓,用她自己的話說,也算是帶了很多屆新人了,真是一屆不如一屆?

    陳星洛知道她現(xiàn)在還在香港,甚至可能現(xiàn)在就在附近監(jiān)視著自己,化妝成走在前面那個老婆婆,拎著花花綠綠的塑料袋,一些倦意沉沉的食材探出頭來?這個想法忍不住讓他打了個冷顫,抓緊行李箱拉桿,往公交車站跑去?

    經(jīng)過時,那個老婆婆突然沖他打招呼:“靚仔,今日要搬走咩?”

    “呃……您認識我?”

    “系啊,你在這住了好久了啊?”

    “嗯,嗯?”他哭笑不得?

    “后生仔要加油啦,找工作唔易哇?”

    向晚的路上,小販鍋爐里翻炒著裂口的板栗,雜貨鋪里碼著十一月新上的柑橘,路邊的絲木棉萌了星星點點的花粒?陳星洛覺得世界亮了一點,安心地坐在樹下等車,好像在等風,好像在等云,也好像在等一個人?

    他簡單審視自己對于何樹森的感情,結(jié)論是沒有感情?看到美麗的rou體,人總是會心動的,有欲望就應該釋放,這是很正常的,男孩子不是都會打飛機嘛?

    只不過,還是會希望一抬頭你就在馬路對面啊?

    “嗯……當我出生的時候?

    你知道我是怎么出生的嗎?

    嗯……當我出生的時候,我還這么小……但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歲啦!我長到了這么高!我會做很多事情!

    我是一個很乖的孩子……我保證?

    而且當我見到你的時候,我好開心?

    我想要在你身邊?

    求你?

    嗯……你知道我的心怎么了嗎?

    我偷偷告訴你,也是第一次告訴你,當我見到你的時候,我的心就愛上你了?

    我愛你?”

    視頻很快就結(jié)束了?

    何樹森盯著屏幕,重新播放?畫面上始終只有一個小男孩的臉,奶聲奶氣地說著塔吉克語,眼神有些閃躲,小手卻一直認真地比劃著,這么小,這么高,好開心,我愛你?下方滾動著新配的中文字幕,老式黑白鏡頭吞沒了那雙茶色的眼睛?他在那張?zhí)煺鏍€漫的小臉上幾乎找不到陳星洛的影子,直到小男孩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

    “我愛你?”

    視頻又一次很快就結(jié)束了?

    這是一段兩分鐘的錄像,出處是一家早已倒閉的兒童慈善基金會,時間在千禧年初?錄像的人可能是小男孩的養(yǎng)父母,但這只是他猜的,那個人始終沒有說話?被錄像的人是六歲的陳星洛,視頻上標注了他的塔吉克名,何樹森看不懂。他情不自禁用手指觸摸著小男孩的臉頰,小臉臟兮兮的,深色的是灰土,淺色的因長期營養(yǎng)不良長出的白斑?

    1992-1997年的塔吉克斯坦內(nèi)戰(zhàn)導致了6萬多人喪生,100多萬人淪為難民?流離失所的兒童被販賣?拘禁?強jian?奴役?征募?殘疾?甚至死亡?但是也有幸運的孩子,有一個小男孩得到了收養(yǎng),養(yǎng)父母為他錄了一段視頻,放在慈善基金會的網(wǎng)站上,放在很多幸運孩子的錄像中?

    “我愛你?”

    第三遍結(jié)束了?

    “小何總?”

    思緒被打斷,何樹森關(guān)上了視頻,轉(zhuǎn)頭問瞿琪:“嗯,還有別的資料嗎?”

    “有的,這里是一些訪談內(nèi)容,來自陳星洛的親屬,還有在香港打工期間認識的人?”

    瞿琪打開音頻?

    “呵就知道得倒閉,他干爹的小雞婆子干的也不是正經(jīng)生意?給伙計開一個月三千再扣五百,是人是鬼的能受這氣?我干了倆月就不干了,新來的那個不怎么熟,也不愛說話,被他老板黑了也不知道……”

    “啊對,經(jīng)常來噻,長得挺帥的一小老外,只點不要辣的素小面,他一來店里姑娘就都偷笑?小孩兒瘦得太厲害,有時候我給磕個蛋不要錢……”

    “小哥哥很帥呀我見過好多次了~有次我叫老板讓這個混血小哥,哎不知道是不是混血,就來陪我們姐妹喝點,不愿意,說什么都不愿意,蠻害羞的哈哈哈……”

    “真不曉得,不曉得!跟我大哥喝多了那天,以為是個白凈小姑娘……不是,真不是,沒碰!碰了我今兒上街暴斃!我大哥可能好這口,但我他媽又不是同性戀……”

    “是個可憐孩子,從小就跟了我們夫妻倆,一直都很乖的?就是,后來,我們終于有自己的女兒了,他一個男孩子在家里不方便,就讓他去香港跟著我妹了……哎沒辦法,終究是爸爸對不住他,我能跟他說兩句話嗎……”

    何樹森聽著這些電話錄音,就仿佛看到了陳星洛曾經(jīng)的生活,感到有點不快,又有點釋然?

    瞿琪站在旁邊遞過去一疊照片資料:“老板,這是陳星洛的簡歷,酒吧打工兼職送外賣的時候填的;這是他后爸陳宇的資料,顯示是個在中俄邊境干偷獵的,他家人都在那邊;他的姑媽,也是老板陳花夏,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離開香港,據(jù)說走私皮毛被人告發(fā)了,關(guān)店回內(nèi)地避避風頭……”

    “好,辛苦了?”

    “對了小何總,何泉白臨時要求參加下午的會議?”

    “我不想看見那個瘸子,給我安排個別的時間?”

    “他帶本家的審計來,我認為您還是見一見好?”

    何泉白是何樹森的表哥,在十年前的一次滑雪事故里摔斷了坐骨神經(jīng),導致了終身殘疾?他本就因繼承權(quán)問題與何樹森不和,直到現(xiàn)在仍然懷疑那根滑雪道上的線纜是何樹森動的手腳,處處與他作對?他的懷疑不無道理,只是何樹森當然不會坦白是何季策劃了這一切,自己雖然知情,但豪門之爭本就血雨腥風?

    他煩躁地揉了揉太陽xue,連張平水都解決不定的財務漏洞一看就是那瘸子的手筆,現(xiàn)在還親臨蘇州,玩賊喊捉賊那一套,不惜大局也要讓自己在何家面前丟臉?

    當初怎么沒摔死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