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踏上列車的下一刻，車門便在沈泱的身后合攏。他腳步不停，徑直往第一節(jié)車廂走去。

    拉開焚化間的門，沈泱無視那寫滿了警告的告示，緊接著用力拉開那扇緊閉著的門，走進了駕駛室之中。

    位于車頭的駕駛室空無一人。

    沈泱此前已經(jīng)來查看過一次，所以對此已經(jīng)并不意外。如果說他哪天能夠看見這輛“幽靈列車”上真有了所謂的駕駛員，或許還更要吃驚一點。

    但上次過來的時候，顧忌著時間和奧古斯特，他并沒有停留太久。

    放眼望去，深藍色的銹斑和霧蒙蒙一片的前窗視野仿佛就是全部。滴答滴答的聲音混雜著行駛中的嗡鳴聲，一盞沒有亮起的感應(yīng)燈懸在頭頂，讓人有一種在黑暗中行進的壓迫感。

    駕駛位似乎被刻意打造成了仿古式的模樣，因為沈泱在觀察中發(fā)現(xiàn)，這些看似精密的儀表盤和cao作零件沒有絲毫運作的跡象。表盤上甚至落了一層厚厚的灰。

    他抓緊時間搜查，總算在駕駛位的旁邊發(fā)現(xiàn)了一些端倪。

    沈泱找到了幾張被隨意折疊起來的舊報紙。

    那幾張舊報紙被壓在一個銹跡斑斑的空鐵箱之下，像是被刻意丟棄在那里的樣子。如果不是沈泱找得仔細，也不會注意到那下面還壓著幾張廢紙一般的東西。

    報紙已經(jīng)陳舊得如同貼在門上的告示一般，甚至比那還要夸張，許多字跡已經(jīng)被侵蝕磨損，看不出來什么東西。紙張已經(jīng)被風化得仿佛一用力就會碎成沙子。

    沈泱皺著眉頭捏著這脆弱不堪的報紙。在他的努力辨認之下，還是判斷出來了一些信息。

    這是一份「帝國」發(fā)行的報紙。

    不對，是兩份。

    是兩份報紙壓在了一起。

    但兩張報紙合在一起太久，要分開它們不可避免會破壞上面的信息。

    表面上這一張記錄的似乎是帝國的某位將軍討伐獲勝，凱旋而歸的消息。

    討伐的是蟲族嗎？正是現(xiàn)在他們所對抗的這些東西？

    沈泱不確定。這時，差不多要到了規(guī)定的晚餐時間，眼看著鈴聲即將響起，他環(huán)顧一圈，還是決定選擇將報紙帶出去。

    抬起頭時，突然看見眼前的駕駛位側(cè)面一塊顏色不太一樣的墻面。似乎是一塊貼畫樣的東西粘在了上面，然后在長年累月的侵蝕磨損中失去了本來的樣貌。

    他只是偶然看見，并不知這小小的發(fā)現(xiàn)是否有什么緊要的。但此刻無暇多想，他小心地收好報紙，帶出了駕駛室。

    沈泱在座位上坐下，面前依舊出現(xiàn)了不知從何而來的食物。

    沈泱無心用餐，何況自己還不知道這些東西的來源，只有少部分維持身體機能必要的需求他才會吃。于是只面上做做樣子，默默查看了一眼自己的狀態(tài)欄。

    HP77％，MP25％，SAN值原本從停藥開始迅速恢復至60％，此刻卻因為奧古斯特突如其來的死掉到了42％。

    生命值倒是好好地因為奧古斯特的保護而維持在一個較為健康的水平，只有在之前SAN值狠掉那會才大幅下降過，被異族造成什么嚴重的rou體傷害倒是從未有過。

    或許也是因為這一點沈泱才會同意奧古斯特的請求，和他達成交易。

    MP在游戲中通俗的說法就是藍條。

    在副本的一開始，他將技能卡和鏡子融合時就驟降到了25％，這樣的大招果然不能無限制地使用。至少在找到能夠回藍或者提升自己MP上限之前，只能用一次……

    幸好沈泱并不會全盤仰仗于所謂的「技能」，畢竟技能也好、道具也好，都是這個游戲所賦予他的。

    自己能夠從游戲中得到的，譬如經(jīng)驗和記憶，這些能夠在任何條件下幫助自己的東西，對于他來說才是更加重要的。

    HP和SAN，都會依據(jù)他自身的適應(yīng)情況而恢復，而MP卻不會。因為沒有比較，所以沈泱并不知道自己擁有多么可怕的意志力。

    例如在SAN值掉到20以下時還能保持正常的行為判斷，甚至在停藥之后的多重負面狀態(tài)加持下穩(wěn)定回SAN，以及在通關(guān)后將自己剝離出世界、冷靜地復盤上一個副本，如此種種表現(xiàn)，說他是個怪物也不為過。

    沈泱觀察了一下列車車廂內(nèi)的狀況，行尸走rou般被藥物控制著的乘客們沒有一個人注意他。

    沈泱突然發(fā)覺有些不對勁。

    他知道所謂的「乘客」其實只是俘虜，聯(lián)系剛剛看到的報紙，包括自己在內(nèi)，他們恐怕只是所謂的「帝國」的棄子，這輛列車就像是某個國家的死刑犯集中營，把他們輸往最危險的星球邊境，為帝國奉獻出每一滴血。

    而且也不必擔心他們會逃跑，因為沒有人能夠在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中活下來。只有像雜草一樣攀附著這輛通往無盡死亡的列車，才有恐怕只是茍延殘喘的生機。

    他不動聲色地拿出鏡子打開，鏡子里的沈旭臨仿佛一直等著他似的，正靜靜地看著他。

    沈泱不動聲色地問他：“你看得見外面的東西，對吧?！?/br>
    “嗯?！鄙蛐衽R應(yīng)了聲，他的視角是跟隨鏡子而移動的。但在沈泱沒有打開鏡子時，他也能夠感知外面的環(huán)境，雖然這種能力是有限制的，但卻能夠讓他清楚沈泱的處境。

    就連沈泱同那東西上床時，他也能夠知道。雖然嫉妒、怨恨，如同毒蛇一般將他千瘡百孔的心臟吞噬殆盡，但他卻是如此無能為力。況且在無限漫長的永夜之中，陪伴他的死寂和反復無常的思念遠比這種強烈的情緒要更加痛苦。

    這種強烈的情緒反而提醒了他，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沈泱了，不是嗎？只要抓緊他……只要再也不要弄丟他，就可以了吧……？

    沈泱的心跳快了幾分，低聲問他：“那你來看，那些乘客奇怪嗎？”

    那些目光無神、動作機械，皮膚上隱隱冒出紫色經(jīng)脈的人，還能被稱之為人嗎？

    說著，他把鏡子轉(zhuǎn)了個向。

    沈旭臨沉默了一會，在沈泱將鏡子轉(zhuǎn)回來時，他對他說：“你可以通過我的眼睛來看?！?/br>
    沈泱便調(diào)整角度，看向鏡子中的鏡像。在鏡像中倒映出來的，不是什么虛弱的俘虜，不是什么沉默的乘客，而是滿滿一車廂的怪物。

    與他無數(shù)次擦肩而過、生活在同一節(jié)車廂之中的東西。生長著密密麻麻的口器，排列緊密的齒節(jié)，金屬光澤的外殼和無機質(zhì)的復眼。

    它們大部分都在進食，吃的不知是什么東西，總之紅紅白白一團，看得便叫人作嘔。

    沈泱臉頰兩側(cè)的肌rou忍不住抽搐了兩下，他實在是要咬著牙齒才不會發(fā)出受到驚嚇的聲音。雖然他同車外面的東西戰(zhàn)斗過，不至于如何對這些東西太過激，但這和得知自己身處在一群成年男人高的蟲子之中可是兩回事。

    他面上看著還算鎮(zhèn)靜，但最直觀表達了他的感受的，恐怕是那狂掉不止的SAN值。

    沈泱強壓著波動不休的心緒，小心翼翼地透過手中的鏡子觀察身后的蟲族。金屬一般的黑色外骨骼，令它們看上去無堅不摧。

    但它們咀嚼東西時發(fā)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是令他感到一陣陣惡心。突然發(fā)現(xiàn)與自己同行的人是如此巨大的節(jié)肢動物，是個人都有些接受不能。

    「無人列車」是什么意思，他這時便徹底明白了。奧古斯特估計也不是什么人類，雖然他比起這些蟲族而言就像個真正的人類一般，但他那堪稱可怕的反應(yīng)力和戰(zhàn)斗力，確確實實不像是人類所能夠擁有的。

    他是這群蟲子的頭目？還是說，是掌控這些蟲子的幕后黑手？

    他難道……真的就這么死了嗎？

    這時，沈泱聽見了系統(tǒng)毫無波動的提示音。

    【世界目標：逃離。任務(wù)時限：無?！?/br>
    總算是……找到世界目標了。

    這才是「鏡子」能提供給他的最大效力，即名為「真實」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