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都城內(nèi)繁華如歌，店鋪鱗次櫛比，好一派富貴景象。

    顧瑾眀初來此地，自是先要找個(gè)落腳處。

    太過氣派的客棧多是價(jià)高，囊中羞澀便不予考慮。轉(zhuǎn)了半晌，顧瑾眀總算選中了家心儀的。

    那是處于街角的一家客棧，雖不居鬧市，但客棧前人來人去，很是熱鬧。

    抬頭看去，匾額上書著賓鴻客棧。

    雖說這客棧里販夫走卒魚龍混雜，但勝在價(jià)格公道房間整潔，顧瑾眀交了五日的銀錢，休整一番后便到了夜上柳梢頭的時(shí)候。換了新衣，又將隨身香囊拍了拍，這才推門下樓。

    “客官這是要去賞燈？”

    客棧老板是個(gè)風(fēng)姿綽約卻又性情潑辣的美人兒，與顧瑾眀聊了好一會(huì)，又說了這城里最繁華的幾處，這才又去招呼旁的客人。

    顧瑾眀來得巧，今兒是乞巧日，徹夜無禁，可游玩賞燈至天明。

    買了盞花鳥燈，顧瑾眀便隨著人流逛起來。

    街上行人無數(shù)，多是結(jié)伴而行。像顧瑾眀這般形單影只的屬實(shí)難見，便有好事之徒攔住了去路，砸了燈，言語之間盡顯輕浮。

    那些人靠得太近，顧瑾眀后退了幾步卻是被攔住了去路，燈也被奪了。

    依據(jù)信香氣息可判，幾人中既有乾元也有中庸。

    顧瑾眀雖事先服了藥，又有香囊的氣味做遮掩，但他畢竟是坤澤。若是與幾人再糾纏下去，怕是早晚要露出馬腳。

    未被標(biāo)記過的坤澤，于此地?zé)o異于肥rou，誰都想來咬上一口。

    眼見這幾人行事愈發(fā)孟浪，顧瑾眀正想出手之際，卻有人橫插進(jìn)來解圍。

    來人是個(gè)身著男裝的嬌俏女子，雖是一身勁裝卻因生得太過嬌艷，反倒是別有一番風(fēng)情。

    好事者見狀便要輕薄于她，不料此女子功夫了得，不過一招，便將幾人打倒在地，好不狼狽。

    將人趕走后，那女子回神關(guān)切問道。

    “姑娘，你可安好？”

    顧瑾眀聞言道謝，兩人正互通姓名之際，卻是被人打斷。

    “六妹，你可是讓我們好找！”

    顧瑾眀循著聲音瞧了過去，不遠(yuǎn)處有兩位身姿挺拔的男子走來。

    為首的便是喚這明艷女子三妹的人，生得一副玉雕的好模樣，引得不少人紛紛側(cè)目。

    落后一些的，是個(gè)身材偉岸面容堅(jiān)毅的男子，雖也是一副好相貌，可眉宇間的肅殺之氣卻令人望而生寒，不敢輕易靠近。

    兩人俱是乾元，那信香氣息雖是已在刻意收斂，卻仍是讓顧瑾眀亂了心神。

    顧瑾眀望著迎面而來的兩人，目光卻是不經(jīng)意的停在后面那人身上。

    是他。

    卻不曾想過此生竟真能有再見之日。

    一別兩載，物是人非。

    “三哥，你們走得這般慢，可惜沒瞧見我痛打落水狗的英姿！”

    女子說她叫方晴筠，人如其名，明媚且肆意。

    “阿還你瞧瞧我這個(gè)好meimei，可真是不得了！”

    “小筠的功夫確實(shí)不錯(cuò)?！?/br>
    齊星還嘴邊露出極淡的笑意。

    “我家小妹多有冒犯，還望公子見諒?！?/br>
    聽到自家三哥管自己剛救下來的‘姑娘’喊‘公子’，方晴筠不禁狐疑的打量起顧瑾眀來。

    顧瑾眀身量教之尋常男子要低一些，模樣清秀倒又有幾分雌雄莫辨，也難怪方晴筠將他認(rèn)作女子。

    “不打緊?！?/br>
    顧瑾眀擺擺手，見三人似要離去，也不再多言。只瞧著齊星還的背影，心中黯然。向前追了幾步后才怔怔停下腳步，瞥見身側(cè)的燈籠攤，便買了盞精致的，追了上去。

    “三哥此言當(dāng)真，方才那人竟是...坤澤？”

    方晴筠聽著自家三哥晴天闕的話，半信半疑。

    “我的好meimei，就哥哥這鼻子你還信不過？”方天闕撞了齊星還一下，以眼神示意。

    齊星還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

    “可我方才明明覺察不出??？”

    “他應(yīng)是用了什么物件做掩飾，只是此法雖能遮掩一時(shí)，可若遇上敏銳些的，自是瞞不住的?！?/br>
    方天闕將將說完，身后便傳來顧瑾眀的聲音。

    齊星還轉(zhuǎn)過身去，瞧著眼前氣喘吁吁的人，心中驀然一動(dòng)。

    顧瑾眀只將手中燈籠遞了過來。

    “方才多謝姑娘搭救，這燈便當(dāng)是謝禮了?！?/br>
    話雖如此，顧瑾眀那雙眼卻是看向了齊星還。

    “你盯著我做什么？”

    齊星還似有不耐，方天闕是多通透一人，心中明了。

    “看來顧兄是有話要同你講，我和阿妹在前面的橋頭等你?！闭f罷，便扯著還擺弄燈籠的meimei走開了。

    齊星還見狀，只淡淡瞧了顧瑾眀一眼，便轉(zhuǎn)身往湖邊去了。

    如此良辰，夜景如畫，湖邊人卻是不多。

    “有什么話，你便說罷?！?/br>
    齊星還的聲音沒什么起伏，顧瑾眀踟躕再三才問道。

    “你近來可好？”

    齊星還有些不解，二人不過初次見面，怎么這般問。

    “你...先前見過我？”

    顧瑾眀微怔，心下微涼，不知他是果真忘了，又或是根本不想提起。

    “我...見公子面善，心中便起了結(jié)交之意..”

    “不必?！?/br>
    齊星還打斷了顧瑾眀的話。

    “我對(duì)男子無意，即便你是坤澤，我也不會(huì)對(duì)你有什么念想?！?/br>
    顧瑾眀聞言啞然，喉中的話被堵住，再也說不出。

    望著眼前的人，往日種種言猶在耳。

    “你雖是男子，卻與旁人不一樣?！?/br>
    “待雪停了，你便隨我一起走罷。”

    “京都很好，比這里要好上許多，我想著你能隨我一同去看?！?/br>
    “小顧...我會(huì)同你成親的?！?/br>
    “小顧...”

    齊星還后退兩步，說道。

    “別這么瞧我?！?/br>
    顧瑾眀這才回過神來，望著齊星還眼中的厭惡，張了張嘴，卻只覺得口中苦澀非常。

    “你現(xiàn)在可有心上人了？”

    齊星還本想離開此地，卻停了下來，只道。

    “有，且我們不日就要成親，所以你不必妄想。”

    這話是十成十的假話，只是齊星還不想再被眼前人糾纏，才如此言語。

    顧瑾眀聽罷，只笑了笑。

    “既如此，那便恭喜你了?！?/br>
    言罷，從懷中拿出一物，掀開外層的帕巾，便露出里面的東西來。

    那是一枚通體瑩白的玉石，夜色中煞是好看。

    “這是玉骨石，可解百毒，你帶在身上總歸是有好處的。便...便當(dāng)做是給你的賀禮罷?！?/br>
    此物齊星還有所耳聞，玉骨石乃自然孕育，極其難尋，誰若能有此物，便算是有了救命丹藥，在黑市上一枚便要萬金，且許多還是贗品。

    若眼前的玉骨石是真的，便當(dāng)真是世間珍寶了。

    “不必，此物珍貴非常，你且留著罷。”

    說罷便要走，顧瑾眀卻將人攔下。

    兩人爭(zhēng)執(zhí)間，齊星還揮手將玉骨石打落，那稀世珍寶在地上轉(zhuǎn)了幾圈，便落進(jìn)了湖中，再也尋不見蹤跡。

    “你...竟厭惡我至此嗎？”

    顧瑾眀松開手，再無言語。

    齊星還解下腰間玉墜，塞給了顧瑾眀。

    “此物雖比不得玉骨石珍貴，但日后你若有所求，便拿著此物去景順錢莊，不論多少銀錢你盡管取。”

    顧瑾眀耳中轟鳴，再也聽不見其它，只望著齊星還的背影，心中苦的很。

    往昔種種，終如過眼煙云般，盡數(shù)揮去，再也尋不得半分蹤跡。

    齊星還再次踏入人潮中，驀然回過身，湖邊的人影已有些看不真切，人來人往間被撞了下，便轉(zhuǎn)過身不再去看。

    左右不過是個(gè)陌路人。

    夜半子時(shí)，街上仍是熱鬧得很，方晴筠卻是有些乏了，三人本想回客棧，卻陡然見人群中哀嚎不斷，飛沙走石間，燈籠被推倒在地，燃起了火。

    而那混亂的源頭，竟是一頭幾人高的巨型惡獸，仔細(xì)瞧去，那竟是條巨大無比目露兇光的魚。

    方晴筠見狀，抽出腰間細(xì)劍，便要同那惡獸一決高下。

    齊星還和方天闕一時(shí)不察，被那惡獸撞飛出去，而方晴筠的手臂則被它叼住。

    雖說是叼，惡獸卻并未咬實(shí)。

    此獸本是湖中修行三百年的青魚，平日里吃些小魚小蝦不曾做過什么惡事。今日本是在酣睡中卻被一物砸中了頭。

    那物在水中流光溢彩，青魚吞入腹中后，身形便突地長(zhǎng)成如今這般模樣。

    青魚雖有靈性，可經(jīng)此巨變難免心神大亂，才會(huì)沖上街道大鬧起來。但終歸未曾傷人，可在尋常人眼中，這青魚便是惡獸。

    顧瑾眀見人群紛亂，被推搡間便來到了附近，見一高大巨型青魚正咬著方晴筠的手臂，一時(shí)間心焦不已。

    鼻間襲來的坤澤信香，讓齊星還轉(zhuǎn)過頭來。

    這氣息似清冽泉水般甘甜，讓人聞之欲醉。

    那青魚似乎是被熟悉的氣息所吸引，便朝著三人奔來。

    齊星還瞅準(zhǔn)時(shí)機(jī)，將顧瑾眀拉至身前，抽出袖中利刃割傷了懷里人的手臂。鮮血滴落在地，坤澤的氣息愈發(fā)濃烈，染得空氣中都是清泉的甘甜味道。

    顧瑾眀驚疑間便覺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

    那青魚遂松了口，將方晴筠甩了出去，復(fù)而咬住了顧瑾眀半個(gè)身子。

    牙齒切入皮rou的疼痛，讓顧瑾眀叫出聲來，他那雙微紅的眼卻望著齊星還。

    而對(duì)方眼中雖有愧疚卻無半分動(dòng)容。

    于齊星還而言，雖然人命并非草芥?？梢粋€(gè)陌生人的命同自家表妹的命，孰輕孰重那自是不必說。

    青魚得了要找的人，便不再貪戀此地，叼著人狂奔而去，只余下滿地風(fēng)沙。

    齊星還看著地上那灘血跡，心中有些憋悶。

    青魚將顧瑾眀帶至郊外樹林深處，叼來草藥敷在顧瑾眀的傷口上。方才沒了輕重將人咬傷，青魚心里難受得很。

    眼前這人身上的味道，同方才吞下的那物的味道一模一樣，青魚這才失控。

    細(xì)細(xì)算來，此人算是自己的恩人。

    顧瑾眀因被青魚的毒液所傷，竟使雨露期提前，此刻方圓幾里都是他身上坤澤信香的味道。

    雖然青魚還未分化，但也難免被這氣息影響，一時(shí)間竟想把眼前人拆骨入腹狠狠嚼碎。但好在它一心向善，竭力控制自己，掙扎間聽到一道聲音。

    “喲，好丑的一尾魚，好醉人的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