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兄長,還記得我們策馬揚鞭的歲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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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旋的大軍在離京百里的地方盤桓數日,章太醫(yī)從都城趕來、進了主帳就再沒出來過。啟衡帝什么也沒說,可私下里的只言片語也足矣讓眾人猜出個大概。那夜參與酒宴的將士們惶惶不安,生怕自己性命不保。 皇帝叫了宵小替他們寬心,他們是奉命行事而已,過去就過去了。過不去又怎樣呢?他下的命令,總不能將人都殺了?;实垡宦暳钕陆腥绥栉哿吮徽`解的娘娘,回過神來后悔了想裝無事發(fā)生、打碎的牙得他自己咽。 “他什么時候會醒?” 啟衡帝每日杵在床前不動,章炎當他不存在、陛下也不生氣,只是每天都問上這么一句。 “不知道。也許醒不了了。心死了再好的藥吊著都沒用。陛下,您坐擁天下、行行好,換個人折騰吧?!?/br> 章炎沒所謂,砍頭誅九族隨便吧、他怎么能看著他把人折騰成這樣還裝沒事人呢? 啟衡帝沒回話,他徑自走了。 “時辰到了我再來送藥?!?/br> 聞景曦昏迷了好久好久。他感覺自己渾身輕飄飄的、浮在空中、要往高處去。遠處有祥云萬千、好看極了,還有他叫不出名字的漂亮花朵、微風送來香氣,叫他忍不住飛得再高一點、湊近了、湊上去。 “曦兒……曦兒……曦兒…… ” 有人在叫他,聲音很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那人一直在喚他,不肯停歇、不肯罷休。他又走不遠了,好像被人拴上了繩子、掙不、,被人拽著往下墜。像背負了千斤重擔急速下墜、落盡深不見底的黑暗。 過了好久好久才慢慢有了意識。 疼。 鉆心的痛感從每一個毛孔滲透進來,麻痹了其他感官、只有徹骨的痛。像有無數根金針在扎他的太陽xue,痛苦極了。他掙扎愈烈,終于從長久的昏迷中驚醒過來。雙目無神,不知今夕何年。 “景曦!” 章炎的反應更快,一個箭步撲上去、牢牢護著床上的病人,等他慢慢緩過來。 啟衡帝落后他半步,攥緊了拳、慢慢退后了。 床上的人反應有些遲鈍,呆了好半天、才慢慢回神。接過章炎遞給他的水杯, “章太醫(yī)?你怎么會在這?我在哪?” 聲音嘶啞不堪,落在聞子墨耳朵里、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在割他的心。 “我沒走。景曦……我們在……在平北軍營?!?/br> 聞景曦愣了愣,低著頭不說話。似乎慢慢想起了什么,手一抖、茶杯掉在地上。 “景曦…… ” “沒事。我知道了?!?/br> 他開口阻了老太醫(yī)未盡的話、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小腹上,半晌、笑了一下。 “也好……也好。本就不該有的……跟著我……只會受罪。” 老太醫(yī)不忍再多說什么,替他攬了被子、要他莫多想、好好休息。 聞景曦點點頭,閉上眼。 聞子墨全程沒有開口,他聽到聞景曦的那句話心里像被捅了一刀、刀沒拔出來、在里面攪著他的心rou轉了一圈兒。 章炎示意他也出去,他走出幾步就不肯動了、問章炎: “他的身體……還會受孕嗎?” “不會?!?/br> 章炎回答得干脆。 “本就極寒,上次是走運碰巧老天垂憐,可惜不被待見。傷了根骨撿回來一條命,能好好活著就是祖上積德?!?/br> 說罷抬腳便走,一刻也不想多待。 得多狠心的人,才能在人剛醒就問出這種喪天良的問題。懷上了又怎么樣呢?再教他送去給人羞辱一番嗎?! 聞子墨盯著腳邊兒的青草發(fā)呆。已經是三月底了,草長鶯飛春光無限、連野草都開出了小黃花。 啟衡帝給的藥都是一等一的好,外傷早愈合了。聞景曦遲遲不醒,是內傷難愈。第二天他從噩夢中驚醒,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曦兒”, 他一怔、發(fā)現啟衡帝守在他床邊。 “陛下?!?/br> 聞子墨假裝沒看到那人在看清自己那一瞬間的顫抖,那是種本能的懼怕和…… 厭棄。 “醒了?要喝水嗎?再睡會兒?” 何曾如此溫柔過。 可惜聞景曦心里枯井一片,連死水都沒有、已無處承載這人施舍的溫情。 他搖搖頭。躲開了那人遞過來的杯盞。 聞子墨只能放下,去拿爐上的藥。 聞景曦不肯喝。 啟衡帝軟話說盡,他還是垂著眼,偏過腦袋不肯張口。 男人氣極疼極,知道他有怨有恨,惱不起來、又實在不想在他沒好利索的情況下重提舊事,只能裝模作樣地威脅他: “你不乖乖喝藥我就殺了章炎?!?/br> 這話果然管用。聞景曦抖了一下,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那一瞬的懼怕刺透了啟衡帝的心,他張了張口、又實在不知道解釋什么。 思來想去,他便不再來守著人喝藥。好在沒有他的時候聞景曦格外配合、除了失手打碎一兩個藥碗茶盞、湯藥飯食頓頓不落、倒是一天天好了起來。 聞子墨不敢去打擾他,只能在每日那人睡下之后進去、靜靜守上幾個時辰。 大軍已經在此地駐扎半個月了,清明需祭祖、他必須回去。章炎三天前也發(fā)話說聞景曦沒什么問題可以動身,他又拖了三日、想著那人能舒坦些。 多可笑。往日鞭子板子直往人身上呼的啟衡帝、如今連一點兒冷風都怕他吹到。隨駕的馬車點了好幾層虎皮軟褥、聞子墨走進主帳要抱人上車、卻發(fā)現那人已經穿戴整齊,坐在床邊等他?!┲囊路?。 “我……沒找到我的衣服,就…… ” “沒關系,很好看?!?/br> 是件他不的藏藍常服,給人罩在身上有點兒大了、包了個嚴實,露出一張玉白的臉。啟衡帝被巨大的驚喜砸暈了腦袋,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這么多天聞景曦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還穿著他的衣服…… “馬車已經收拾好了,我扶你過去…… ” “兄長,” 聞景曦開口,他愣住了。這實在是一個過于久遠的稱呼,男人眼眶發(fā)熱、空寂已久的心臟終于再次跳動,他終于體會到失而復得的狂喜。 “兄長,我想騎馬。你帶我騎馬,好不好?” 殺伐果斷的啟衡帝第一次不知所措,他實在擔心他的身體、可這人軟著嗓子叫他兄長跟他商量…… 他怎么能拒絕? “曦……曦兒,外面風寒。我們先……日后你想,我再帶你去,好嗎?” 聞景曦搖搖頭,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我好久沒騎過馬了,我們同乘一匹、就一小段,好不好?” 他不能再拒絕。再也不想從這張臉上看到任何難過的表情了。 得到默許的聞景曦rou眼可見的有了精神,乖巧地任他抱著出去抱上馬背、像個脆弱的玉娃娃似的、被他攬在懷里。 “能不能快一點兒…… 離那些人……太近了。” 聞子墨以為他想起那夜,忙不迭揚鞭向前跑出幾里、又向后做了手勢、叫他們遠遠跟著就行。 春日尚好,沿途垂柳依依、蒼柏翠竹、紅桃粉櫻,亂花迷人眼、暖風醉人心。馬蹄慢悠悠踏著青草,他攬著懷中人、晃晃悠悠前行。 太瘦了?;厝サ枚嘌a補。他做了很多錯事,好在上天終是垂憐他的、這人還在自己懷里,還有可能……還有機會…… “兄長,你還記得、我們策馬揚鞭的那次春獵嗎?” 懷里的人輕聲開口,問起一段他遺忘多年的往事。 只有一次。 聞景曦十二歲那年、聽了大皇子八歲獵鹿的壯舉非鬧著也要騎馬狩獵。啟明帝拗不過,給他找了匹性子溫良的小馬。誰知道小馬一上圍場就被亂箭驚著,嘶吼著向前亂奔、嚇得眾人心提到嗓子眼兒。還是他已長成少年的皇兄飛馳而去、縱身一躍將他抱下來。人是沒受傷,哭個不停。聞子墨被他煩透了,只能威脅他再哭就不帶他回去。結果小景曦哭得更厲害,嚷嚷著要騎馬。 少年已經不是會推人進池塘的卑劣孩童了,面對這么個粉雕玉琢哭哭啼啼的寶貝兒也實在頭疼。不喜歡也不能打不能罵,只能忍著怒火抱他上了自己的馬、帶他在圍場里亂晃。十二歲的小孩兒看什么都稀奇,瞪大了眼睛忘記哭鬧、吼著叫著喊兄長好厲害馬兒好厲害,馬兒快跑!再快一點!再快! 百畝獵場被他們跑了個遍,累的馬都跑不動了才停下。耳邊驟然清凈的聞子墨低頭一看,才發(fā)現這沒心沒肺的小混蛋竟睡過去了。拽著他的衣襟不撒手,臉上還在傻笑。 那是他們屈指可數的溫情歲月。 若是時光能停駐、該有多好啊。讓少年永遠是少年,永遠在望不到盡頭的草原上奔馳,永遠有歡聲笑語,永遠有愛和溫暖。 他們就不會長成后來的模樣,兵戎相見、恨意叢生。 誤解和怨憎在兩人間撕開一條巨大的裂縫,再也不能跨越、再也不能同行。 他不是感受不到聞子墨這些日子的軟化,也不是不知道他在每個夜晚都會來守著自己。愧疚也好不忍也罷,總歸都是好的。是對他的好??上t了。太遲了。他閉上眼就是那夜的經歷,那些嵌進骨頭的記憶碎片像刀一樣一點點撕碎他的心臟靈魂,他連自己都湊不完整了、又怎么有力氣去愛別人呢? 血液帶走體溫,冷意滲進來。他開始感受到噬骨的嚴寒,也因此、顯得后背那一片胸膛格外溫暖。 真好啊,這個人還是熱的、活著的,能聽到他清晰有力的心跳。他會好好活著的,他那么好、對所有人都好。他會過得很好的,受人愛戴、流芳百世。 他想起來那五年間他謄寫了無數遍的一首樂府詩: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顧反。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原來已經過了這么久了啊。兄長,兄長。 以后的路曦兒不能陪你了。你要、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恨我,算了、恨我吧,不要恨別人了。兄長,我沒有怪過你。從來沒有。我騙你的。我還是愛你的。我愛你的。愛你啊。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兄長,好好活著。 對不起。我真的,真的好愛你啊。 可是我是真的,真的好累了。 眼前的實景開始模糊、有大片七彩光暈出現,他看到那些離開的人、父皇、母親、太傅、楚jiejie……來福公公彎著腰立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他。大家都笑得那么開心、在等他,沖他揮手,喚他過去。 兄長,我先走了哦。去和父皇母親團聚了。兄長,再見。 兄長,珍重。 啟衡帝也想起了那段回憶,他低頭看了眼、懷里的人垂著眼看不清神情。那么瘦、一只手就能握住他的腰,身上怪冷的、忍不住把人抱得更緊了。聞子墨覺得有某種情緒在翻涌向上,卡在嗓子眼兒、再顧不得什么、叫囂著要說出來。 “回去以后……若是你……你喜歡,朕……我,我還可以陪你去……” “曦兒,我……做了很多錯事?,F在想起來…… 很混賬,不可原諒?!?/br> “我不求你原諒…… 曦兒,孩子…… 孩子……還會有的。你不要…… 太難過?!?/br> “沒有也不要緊,曦兒…… 對不起,我……其實我不在乎有沒有孩子…… ” “對不起,我……我不知道…… 往后……往后我們……我們好好過日子吧。好不好?” “我再也不欺負你了。你就當…… 就當我混賬,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回應他的是長久的沉默,一陣微風拂過、帶來一片沁人心脾的花香。 他有點兒害怕,不知所措。 “曦兒?” “曦兒?曦兒???。。?!” “曦兒?。。。。。。。。 ?/br> 男人凄厲的哭喊驚破長空,鳥雀乍起、驚出林間。他抱著冷透的人翻身下馬,馬嘶哀鳴、讓滿目新綠的春色都染上悲意。 “來人?。。?!傳太醫(yī)!?。?!章炎?。。。。?!” 章炎跑的鞋都掉了,滾到他面前。 他這才看到聞景曦藏在寬袖下的手腕。白布被血整個浸透染紅、往下滴著血。手腕被某種利器割開,下手那么狠、都見了骨、幾乎要斷裂。臉色慘白、嘴唇烏青,華佗再世也無力回天。 老太醫(yī)捶胸頓足,伏在地上直不起身。 “聞子墨!你求仁得仁,滿意了嗎??。“???。 ?/br> 聞子墨不理他,雙眼紅得要滴血,抱著涼透的軀體失聲痛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陷入絕地的困獸發(fā)出瀕死的嘶吼,絕望的、悲愴的、帶著死亡的灰意、和深不見的的痛苦。 怎么這么狠心啊。 那么怕疼的一個人,怎么就、怎么就生生把自己割成了這樣呢。 得多疼啊。 是有多恨他。多痛苦。多絕望啊。 曦兒……曦兒啊…… 春風不解意,吹落死別離。 沒人知道大軍回朝的路上發(fā)生了什么。在離京不足百里的官道,副將以上被悉數斬殺。血氣月余未散,眾將人頭高懸城門七日,末了被一把火燒盡、半寸骸骨都未留下。圣旨只道一句“大不敬”輕巧揭過,又念其軍功卓卓、賜了數倍于禮制的撫慰金銀安置家屬遺孤。眾人還沒從皇帝心狠手辣的酷刑中緩過神來,又高聲稱頌吾皇賞罰分明真乃明君。好長一段時間朝野內外一片人心惶惶,有人費盡心思想打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可整個平北軍鐵桶一塊兒竟是半分隱情都問不出來。 一年后,啟衡帝立啟光帝遺孤為太子,封吳侍郎為太傅、入東宮授業(yè)。 又十一年,帝傳位于太子、改國號元明,出宮云游、再不知其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