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數(shù)作為班主任從開學(xué)第一眼見到黎躍的時候就覺得這小孩不錯，有靈性。

    軍訓(xùn)第一天陳數(shù)就給孩子們搬水，發(fā)小零食，期間黎躍會拐來幾個男生來幫忙，事后趁機多騙了幾個小零食發(fā)給那群猴兒，黎躍還會一手一個塑料杯，嘴里再叼著一個，去給成驍和雅之送水。

    軍訓(xùn)第二天老陳照樣搬水發(fā)小零食，黎躍也照樣呼朋喚友，猴兒堆里多了一個蓬蓬頭，雅之手忙腳亂地不知道該搬哪桶，黎躍就把他叫來一起搬同一個，送水工們完成任務(wù)，黎躍一溜煙去跟成驍在樹下乘涼，這次又換雅之兩手一嘴一共三個塑料杯了。

    陳數(shù)心想不會明天就換成驍了吧。

    軍訓(xùn)第三天，成驍沉穩(wěn)地一邊叼著塑料杯接水一邊對陳數(shù)點頭示意。

    沒想到他們?nèi)齻€這么快就混熟了，陳數(shù)看在眼里，又轉(zhuǎn)念一想，可能是黎躍的功勞吧。不得不說，黎躍能這么快讓雅之融入進來真的讓他覺得省心，個人正義感所驅(qū)，他看不得班里一來就有什么孤立、排擠，所以他每次接手新班級的NO.1煩惱就是怎么調(diào)動教室里的良好氛圍，什么小團體什么成績排名也都是后話了。

    熱汗淋漓的軍訓(xùn)之后又到了喜聞樂見的“誰是我同桌”環(huán)節(jié)，陳數(shù)豪爽地按照男女搭配讀書不累的原則洗刷了一遍座位，大家排隊陸續(xù)走進教室，猛地發(fā)現(xiàn)隊伍多出來兩個男生——黎躍和成驍在門外對視了一眼。

    “不行?！标悢?shù)站在門口率先發(fā)言。

    “一看你倆坐一起就少不了搗蛋。”

    黎躍叉腰，臉上不屑，撇嘴道：“老陳，火眼金睛啊?！?/br>
    成驍沒說什么，一副聽從安排的老實樣子，陳數(sh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黎躍一眼。

    “黎躍啊，你想和雅之坐嗎？”陳數(shù)的語氣很隨意，就像提議了下晚上吃點什么，“你不愿意也沒事，我就是看你們軍訓(xùn)的時候玩得挺來的?！?/br>
    被提名的黎躍錯愕了一下，又很快換回平常的表情，剛想張嘴答應(yīng)下來——

    “我跟雅之坐吧?！?/br>
    陳數(shù)和黎躍的眼睛唰一下移到成驍?shù)纳砩稀?/br>
    “怎么了?！背沈敳惶m應(yīng)他們投來的目光。

    “和誰坐都一樣吧，黎躍跟雅之坐更折騰?！边€不如跟我坐安分一點，成驍沒繼續(xù)往下說。

    說得也是在理，陳數(shù)點點頭，但他心里還是有些詫異一向被動的成驍這次怎么這么突然，畢竟他以為成驍是事不關(guān)己淡定觀之的性格。

    “行……那你們先進去坐吧，我等下還要去問問雅之和他同桌?！?/br>
    熱鬧的教室里四十幾雙眼睛注視著邁進教室的黎躍和成驍，他倆前往最后一排靠窗的空位坐下，周邊的同學(xué)都紛紛探過頭來。

    “你們干壞事啦，老陳怎么把你倆留外邊了？”前桌的一個板寸頭男生轉(zhuǎn)身問道。

    “我們像會干壞事的？”黎躍笑著白了他一眼，擺擺手說：“我倆太熟了，坐一起沒意思，所以我想換位置。”

    “??？”左邊的一個長相英氣的短發(fā)女生湊過來，“你開玩笑吧，你們熟了還不想坐一起啊，我現(xiàn)在跟我朋友在教室里一北一南了算是。”

    “我怕他欺負我嘛——”黎躍故意把成驍推到一邊，掐著嗓子充當(dāng)良家婦女，一番拙劣的演技把身邊的同學(xué)都逗樂了，“我看雅之就很老實，我要跟他坐。”

    身子歪到窗框邊的成驍拿開了黎躍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不太滿意地回道：“我哪里欺負過你了?！?/br>
    “現(xiàn)在不會，以后就不會咯？”黎躍繼續(xù)擠兌成驍。

    “以后也不會?！背沈斆氪稹?/br>
    短發(fā)女生前面一個梳著高馬尾的女生聽他們談笑風(fēng)生，也坐不住了，扭頭過來一起湊熱鬧，好奇道：“黎躍，你到底什么時候跟成驍認識的啊，怎么我以前在班上的時候都沒發(fā)現(xiàn)你們這么玩得來。”

    黎躍敷衍道：“男生混著混著就熟了啊。”

    “我看他就是自然熟啦?！卑宕珙^男生接話，黎躍立刻回應(yīng)：“早熟晚熟不都一樣嘛?！?/br>
    “你和黎躍以前是一個班的？”短發(fā)女生旁邊一直沒怎么能插上話的男同桌終于找到了機會。

    “是啊，黎躍他在我們班挺厲害的，他還會畫畫呢?！?/br>
    “我靠，你小子行啊，哪天給我手臂上畫條龍吧，我一直挺想要的?！?/br>
    “行啊，收費二百五?！?/br>
    以黎躍為中心，方圓前、右、前右的范圍形成了一個小型菜市場，其他位置也不缺這種小型菜市場，教室里歡聲笑語嘰嘰喳喳，教室外的雅之和他的同桌正愣頭愣腦地聽完了陳數(shù)的安排。

    “你們看怎么樣，可以嗎？”

    雅之的同桌和雅之完全不熟，就當(dāng)做是班主任的一聲令下了，他倆都沒啥顧慮地點了點頭。

    “行，那下課了你們就去和黎躍他們換位置吧。”

    “回去吧?！?/br>
    雅之走進教室的第一眼就匆匆瞥見了在窗邊笑得正開心的黎躍，和旁邊沒什么表情的成驍。或許是因為軍訓(xùn)時的相處，也或許只是直覺——他覺得要是能和黎躍坐一起會更好，成驍這個人看著就冰冷冷的，軍訓(xùn)的時候也沒跟自己說過幾句話。

    不過，這也是老師好心的安排，好好接受就行了吧，雅之立即收回目光，如此想著的同時回到了座位上。

    陳數(shù)也緊跟著步伐來到了講臺前故意咳嗽了兩聲，結(jié)果孩子們聊得正嗨，這招不管用。也不裝模作樣了，陳數(shù)大喝一聲：“安靜了啊！”

    “大鬧天宮啊你們？”

    磚頭扔進猴山，猴群一哄而散，各個乖巧地閉上嘴聽起陳數(shù)開始念經(jīng)，無非就是校規(guī)校紀，課程安排，活動安排，班干部怎么選，自己辦公室在哪……等等，雅之心不在焉地聽著，思緒散漫地飄來飄去，飄到黎躍在cao場的樹蔭下仰頭瞇起眼睛看云的樣子，飄到成驍坐在黎躍的旁邊低頭看影子的樣子，飄到自己正拿著水一步步接近他們的樣子。

    雅之不是悲觀的人，他覺得自己努努力還是能在高中交上朋友的，當(dāng)然不可避免地是剛開始肯定還得繼續(xù)當(dāng)一段時間“角落的蘑菇”，結(jié)果黎躍二話不說地闖進了他的角落，把他拿去陽臺上和其他花花草草放在一起，一視同仁地澆澆水、松松土。

    蘑菇?jīng)]有陽光照樣生長，但雅之并不討厭曬太陽。

    雅之的口吃在初中的時候更嚴重，緊張的時候就如同電腦未響應(yīng)時還在播放的電視劇，臺詞永遠到不了下一個字。起初還有兩三個心善的女生會照顧他，和他聊聊天，零食也分給他吃，他當(dāng)時非常感激，專門從家里帶名牌巧克力分給她們，只不過到了后來女生們各自有了固定的姐妹小隊，也就很少再到他那塊犄角旮旯了。

    這次，雅之想更主動一點，雖然他完全不知道該怎么主動，也沒來得及制定什么宏偉大業(yè)，下課鈴就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想什么呢？”

    雅之抬頭，黎躍正挎著書包站在他旁邊，他扶了扶鏡框，趕緊拿出抽屜里干癟的書包站了起來，“嗯、嗯?！?/br>
    “下節(jié)課還是老陳的課，應(yīng)該要搬書和校服了，一起去？”

    黎躍拍了拍雅之的肩頭，他們身高差了將近十厘米，畫面一度接近于大哥吩咐小弟接貨。

    “好，好，好的?！?/br>
    雅之麻溜地離開座位去到了成驍?shù)呐赃?，剛坐下就看到前桌反著坐的板寸頭男生露出詫異的表情，“哎，不是說黎躍要和雅之坐嗎？”

    雅之也露出同樣詫異的表情，“啊、啊？”

    成驍不緊不慢地說：“黎躍太鬧了。”

    “也是，是得找個女生壓壓他，他好像跟女生鬧不起來?！?/br>
    我不覺得黎躍很鬧啊，雅之在心里默默地加入聊天。

    沒聊上幾句，上課鈴響了，陳數(shù)如期而至，指名讓黎躍去當(dāng)搬運工，黎躍站起來轉(zhuǎn)身沖他們這邊擠眉弄眼，這一圈男生也隨之嘻嘻哈哈地站了起來，不站不知道，雅之瞬間覺得身邊一片森林拔地而起，第一次深刻感到了身高的壓制。

    雅之連忙跟著大部隊走出教室完成任務(wù)，他走在后面，走在前面的兩三個人一到辦公室就眼疾手快地抱起校服，很快就只剩一地教科書了，黎躍在后面嘲笑了那些懶漢，上前抱起一打厚厚的語文書遞給了插兜神游的成驍。

    “來，你的?！?/br>
    “行?！?/br>
    “你還說成驍欺負你，我看人成驍真可憐?！?/br>
    “寸頭你也別笑，一起過來搬啊?！?/br>
    “辦公室空調(diào)涼快，多吹會兒唄。”

    大家一邊插科打諢一邊各自抱起了沉甸甸的教科書，雅之也撿了一摞政治書，黎躍蹲著清點了一遍，眼神略過了正抱著校服享受冷氣的那兩三個懶漢，說：“這還有音樂的、美術(shù)的、健康教育的，你們選一個？”

    沒法避重就輕的懶漢隊唉聲嘆氣地選了看著最輕的健康教育書，黎躍幫他們把書放在了校服上邊，自己把剩下兩堆書疊在一起準(zhǔn)備抱起來。

    “喲，大力士啊，黎躍。”

    “是啊，你沒看出??？”

    雅之往黎躍旁邊踏了一步。

    “分我點?！?/br>
    黎躍看了成驍一眼，調(diào)侃說：“喲，大力士啊，成驍?！?/br>
    “是啊，你沒看出來啊?！?/br>
    一唱一和把其他人搞得笑出了聲，雅之挪回了腳，也跟著傻笑起來。

    回去的路上雅之走在最后面，前面的人正在討論等會兒午休誰去搶占籃球場，走廊的陽光大好，大片大片地落在他們的身上，似在傳播著青春年華大好。

    “你打不打球？”

    黎躍問向雅之，并一時興起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倒著走。

    雅之一愣，抬眼對上了黎躍那雙干凈的眼睛。

    他們面對面，像是順流而上的魚群中唯一成對的那兩條。

    “我、我、我，不，不……不會?！?/br>
    一直等雅之磕磕絆絆地說完了，黎躍才哦了一聲轉(zhuǎn)身回去，剛回頭就發(fā)現(xiàn)只差幾步就能踏進教室了，陳數(shù)已經(jīng)在數(shù)落他們?yōu)觚斉赖乃俣攘恕?/br>
    新書的味道在熱氣騰騰的教室里變得稀薄，取而代之膨脹起來的是各種各樣的肥皂泡泡，大大小小的泡泡五彩斑斕，有著期待、不安、好奇、求知、懵懂……

    鈴聲再次如約而至。

    下課鈴、上課鈴交替，中途插播眼保健cao和午休，高中的校園生活似乎開始進入到了一種日復(fù)一日的循環(huán)。

    黎躍、雅之兩個名字交替，中途圍繞著他們發(fā)生的故事，雅之的高中生活才剛剛咬合了齒輪，而黎躍的名字將要慢慢地、一筆一劃地纏繞上雅之的心臟。

    為什么是這個人？

    每當(dāng)雅之自問自答的時候，黎躍的名字就會纏得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