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安淺聲稱要冷靜的第三十……

    三十……

    三十幾天來著？

    “總裁，第三十三天?！?/br>
    “不是，我、我沒問這個。已經(jīng)三十三天了？”方煜抬起頭來。

    “是的總裁，您最近做這個動作就是想問這件事。”新來的助理指指自己的右手，做了個摩擦的動作。

    “哦，”方煜笑了聲，把屏幕轉(zhuǎn)向自己，“知道了?！?/br>
    他抿著嘴盯著屏幕。

    “總裁，一般來說臨時標記這么久應(yīng)該失效了?！?/br>
    方煜詫異地抬頭，“你這都能看到？”

    “是的總裁，您正在共享屏幕呢，我們都能看到……包括您的桌面?！?/br>
    “……要你說？還有，別總裁總裁的了，我在公司風評還要不要了，”方煜壓低聲音，“顧總給我推薦你時說你人靈活會察言觀色，你怎么貨不對版，我轉(zhuǎn)不了正有你好看?！?/br>
    “好的副總裁，今天送花還是發(fā)微信？”

    “送花……”

    “可是明天是您的——”

    “……我這戀愛給你談明白了？”方煜冷笑一聲。

    “這邊建議您發(fā)微信，副總裁，”助理說，“您不想轉(zhuǎn)正了嗎？”

    “你安排吧。”

    助理大手一揮。

    [寶貝，鬧夠了沒。]

    ＊

    “回么，安哥？”簡七問，“人家叫你寶貝，問你鬧夠了沒。”

    “是不是往后梳好一點？顯得專業(yè)一點。要不扎起來吧？哎都怪錢晗那小子……逼我賣身求榮?！?/br>
    他們做的這個短片合集有一個是內(nèi)定要拍成長片的，全部棚拍，原定錢晗主演。

    現(xiàn)在錢晗不演，為了拉投資，他決定直播賣慘。

    “安哥，回不回？說話呀，人家不發(fā)你老問我，發(fā)了又當沒聽見，我再給你念一遍，寶貝，鬧——”

    “……你看我理你嗎？”

    “誒，明天是他生日。3月21號?！?/br>
    “你怎么知道……誰……誰生日。”

    “還有誰？人家跟你談戀愛以后，現(xiàn)在都有百度百科了?！?/br>
    “別回了。”安淺說，“一會播完我自己回?！?/br>
    無人在意的角落，安淺打開了百度百科。

    [方煜，S市政協(xié)常委，方楚林獨子，方氏國際投資集團常務(wù)副總裁]

    [出生信息……]

    [凈資產(chǎn)：負xx億人民幣]

    [個人經(jīng)歷……]

    “……國民alpha是什么鬼？”安淺喃喃道。

    ＊

    這場演講是實時直播。

    “大家晚上好，我是安淺。

    借這個機會，我想給大家分享一個秘密，是我的私事。大家都知道，omega藝人每個月有一天假期，用于發(fā)情期。

    我的發(fā)情期不穩(wěn)定，為了不造成負面形象，我和我的工作室一直對外偽造規(guī)律的發(fā)情期。而我真實的發(fā)情期，都是靠強效抑制劑度過的。“

    ……

    安淺的語調(diào)緩慢而真誠。

    心里卻想，媽的這演講稿寫的是啥。

    自從上次被方煜臨時標記過之后，安淺第一次有了標準的三十天發(fā)情期。這次發(fā)情持續(xù)了三天，可是他沒有去找方煜，猶猶豫豫還是用了抑制劑。

    他并不是不想方煜，而是想得心里容不下別人了。

    “這是個瘋子的遺書……”

    一個月前，當安淺連夜找到小費舍爾，醫(yī)生難得地說出一句感性的話。

    那個實習(xí)生手寫的劇本，字跡也那么猶豫，寫了又劃掉。

    “不要告訴我這是巧合，”安淺篤定地說，“您和您父親知道什么？”

    “我不明白您在說什么?！毙≠M舍爾醫(yī)生說。

    “我的信息素。告訴我方煜的手術(shù)為什么會失效，為什么我的本能和正常的omega相反，為什么……為什么當他攻擊我時，我不想躲，反而想更靠近他？”

    “為什么他標記過我之后，我的身體一直在變化，傷口幾個小時就沒了，長相也變了，該有的生理反應(yīng)都沒有了？”

    安淺盯著小費舍爾，眼眶泛紅，美得可怕，幾乎不像真人。

    他已經(jīng)有了預(yù)判。

    那個實習(xí)生，半年前曾在南美當一個研究團隊的志愿者，就是這個團隊取用過安淺的信息素，成功在雨林里找到了那只他從小養(yǎng)大的紅膝蜘蛛。

    “不要騙我，”安淺上前一步，“您有您的專業(yè)，我也有我的，在我看來，這劇本寫得稀爛，如果不是另有目的，怎么會到我手上？”

    “告訴我，”他一手拉起小費舍爾的衣領(lǐng)，“別太迂腐。那可是條人命。”

    安淺的直覺沒錯，那個實習(xí)生的確試圖向世人傳遞這個信息。

    破罐子破摔。

    當他意識到自己被萊茵制藥監(jiān)控了的時候。

    南美的研究團隊解散以后，由于匿名的雇主這種奇異的動態(tài)的信息素過于引人注意，這個實習(xí)生竟然違反了保密協(xié)議的規(guī)定，沒有銷毀剩余的信息素，而是鬼使神差地把它帶回了研究所。

    他想知道，如果把它用于自己正在進行的熔斷反應(yīng)實驗，會產(chǎn)生什么效果。

    這項研究由萊茵制藥資助，實習(xí)生有預(yù)感，這一定會是一篇引起學(xué)界轟動的論文。

    明明是更強于alpha的omega信息素，在遇到alpha熔斷反應(yīng)后卻飛蛾撲火般自毀了，無論怎么調(diào)試，都是這個結(jié)果。

    ＊

    演播廳里，安淺的演講還在繼續(xù)，量化的實時觀看數(shù)據(jù)漲到深紅。

    安淺推了推鼻梁上透明的眼鏡。

    “……為什么要這么做？問得很好。

    幾年前的詞語，流量。

    我一直不愿這么形容自己。這是娛樂圈資本粗暴的運營方式?，F(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不說這個詞語了，但是流量模式還在繼續(xù)，如果沒有人打破……

    觀眾看到的東西不會改變。你們可以想象嗎？用這個模式，少數(shù)幾個人做出來的東西，有多少人看到？幾億倍。

    你們看到的真的是你們喜歡的東西嗎？還是因為你們只能看到那些，別無選擇。

    ——是吧，喜歡看我，謝謝。

    但是我呢？

    我也喜歡被你們看。

    喜歡到偽造發(fā)情期，偽裝成一個完美的我自己。

    戲好，只是最基本的，戲外的通告一天都沒停過，忙到……忙到……

    忙到懷孕的時間都沒有。”

    安淺沒有臨場發(fā)揮的口才，只能依靠提詞器，這演講稿跟之前準備的有點不太一樣。

    他一邊聲情并茂地念一邊想，簡七，我殺了你。

    微博上開始瘋狂@方煜－方氏國際投資集團常務(wù)副總裁。

    [方煜　已加入直播觀眾席]

    ＊

    一個月前。

    “都聽到了？”

    安淺走后，方煜從隔壁房間走出來，小費舍爾依靠在辦公桌上，插著手看著他。

    “嗯。聽到了?！本褪切枰稽c時間消化。

    “所以這就是為什么我建議補手術(shù)的原因，”小費舍爾說，“首先你得和他脫離關(guān)系。那個實習(xí)生……他的研究領(lǐng)域比較窄，我們有過通信往來，我很肯定半年前他的研究還沒開始，說明原液信息素的暴露就是這半年間的事情?！?/br>
    “你把這個叫原液信息素？剛才你和安淺說的不是這個名字。”方煜問。

    “xh－d型，它沒有學(xué)名，我父親生前暫時這么叫，”小費舍爾說，“我們的父輩都知道當年的事，原液信息素的來源。”

    小費舍爾以最原始的方式在擋住的紙上寫了幾排字，然后燒毀了。

    方煜臉沉了下來，久久地盯著小費舍爾的眼睛。

    “看來你看明白了，”小費舍爾抿了抿嘴唇反問，“這是你們方家的秘密，牽扯的可不是一國的事。這種……東西，一旦被公之于眾，會有什么后果，不用我說吧。”

    這種……

    東西。

    甚至都不能被稱作是人了么？

    方煜握緊了拳頭。

    “所以，你才說這是什么內(nèi)分泌失調(diào)，暫時現(xiàn)象？你覺得安淺會信么，他要什么名醫(yī)找不到？”

    “基本不可能，”小費舍爾說，看到方煜的表情又改口，“幾乎絕對不可能。復(fù)雜的信息素不是沒有，但是沒有儀器可以鑒定原液信息素。”

    和平年代未曾寫在法律里的事實，戰(zhàn)爭產(chǎn)生的毒瘤將從這個世界消失。

    它們不該被看見，不該被想起，提醒安逸中的世人，槍炮下誕生過他們想象不到的美麗事物。

    那不是他們可以享用的東西，平凡的人絕大多數(shù)一生都沒資格看上一眼。

    只有大明星安淺是個特例。

    千萬條被生吞活剝的生命淬煉出邪惡的原液信息素，塑造出完美的皮囊，不分性別的吸引力。

    “方煜，你想清楚，因為臨時標記的關(guān)系你對他必然有一定責任感。但是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根本不需要你保護?！?/br>
    “我當然知道……”

    安淺生活在明星光環(huán)之下，反而讓他的特別有了理由。

    娛樂圈又有哪一個不是漂亮迷人又努力的，為什么偏偏安淺出道就能揚名？人們只會把這歸功于玄學(xué)，運氣。

    在觀眾緣，粉絲緣的掩護下，他體內(nèi)的秘密才最可能一生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

    ＊

    安淺瞟到了提示屏上方煜進入直播間的信息，稍微清了清嗓子。

    這時收看人數(shù)已經(jīng)上億，多國語言的即時傳譯也開始了。

    簡七比了個手勢，“漂亮！”

    “我和我的工作室想嘗試一種新的影視制作模式。

    接下來我們會推出十支五分鐘左右的短片，全部免費，一口氣看完也不超過六十分鐘。

    然后，通過下面的鏈接，你們可以查看到每支短片要制作成長片的不同成本，完全透明。你們可以看到不同演員實拍和使用虛擬演員的制作成本是不一樣的……”

    直播間出現(xiàn)系列短片的鏈接，以及演員的試鏡片段，音樂工作室，特效工作室向觀眾的自薦demo。

    “選你們想看的，而不是接受資本塞給你們看的。

    平臺中都是我和我工作室精選簽約的藝人和團隊，他們里面很多都不為你們所知，但是我保證一定是很優(yōu)秀的。

    好，看看評論區(qū)有什么問題？”

    [你認為虛擬演員普及起來以后，演員會失業(yè)嗎？]

    “不會。我和光環(huán)解約之后就考慮過這個問題。演員可以回歸更純粹的舞臺，話劇，戲曲，直接面對觀眾?！?/br>
    [你本人考慮參演嗎？]

    “當然，第4號，是驚悚題材的，你們可以看到我的試鏡片段?！?/br>
    這是一部獨角戲，除去安淺的片酬，使用虛擬演員的制作費用只是實拍的零頭。

    即使這樣，實時眾籌募資的進度條還是指向?qū)嵟摹?/br>
    [電影最終成品的播放盈利由誰所有？]

    “歸投資人所有，具體的由我經(jīng)紀人評論解答一下吧?！?/br>
    “總裁，不是，副總裁，投不投？”方煜的助理問。

    “投啊，有錢為什么不賺，”方煜盯著安淺看，“1，3，5的增長趨勢看起來比較好，預(yù)算各20％，剩下的三分鐘后跟投前兩位，各20％。”

    助理點點頭，“好的副總裁?！?/br>
    助理大手一揮把預(yù)算全投給了4號的虛擬演員版本，網(wǎng)頁上變成顯示融資完成。

    并且用方煜的號評論，

    [寶貝，你就是我的私人收藏，我不會讓你忙得連懷孕的時間都沒有。]

    [不好意思……忘記切號了。]

    簡七看著瘋漲的點擊量，瘋狂往安淺的眼鏡發(fā)消息。

    安哥，說謝謝！

    安淺怔怔地沒動。

    ＊

    “阿煜啊，這可要考慮好，明星忙得連懷孕的時間都沒有，爸爸還是建議你——”

    “爸，我想好了?！?/br>
    一個月前，方煜沒有聽取小費舍爾的建議，小費舍爾只能讓他和方楚林談?wù)劇?/br>
    “既然都知道了，這是爺爺?shù)倪z愿……”

    “說實話，阿煜?！狈匠执驍嗔朔届系脑挘蚯耙徊?，嚴肅地看著兒子。

    “我……我不能讓他有閃失?！?/br>
    “為什么？”

    “爸……”

    “跟爸爸說實話，阿煜。你冒這個險，和你爺爺有什么關(guān)系？”

    方煜深吸口氣，“我可能是喜歡他?！?/br>
    “他呢，他喜歡你嗎？兒子?！狈匠謫?。

    “嗯，”方煜笑笑，“我覺得喜歡?！?/br>
    “哦，是這樣，”方楚林說，“那就是說，你喜歡他，他也喜歡你?！?/br>
    方楚林看向方煜，眼神慈愛但又復(fù)雜。

    他在做一個艱難的選擇，涉及一個誰也不能說的秘密。

    “爸，”方煜又說，“您就同意吧?！?/br>
    方楚林點點頭，“好，阿煜。你也這么大了?！?/br>
    他踱了幾步，“你懷疑誰？”

    “錢昕?！狈届险f。

    “好。爸爸試試?！?/br>
    之后一個月的時間里，錢昕沒有再聽到來自萊茵制藥的任何動靜，萊茵也沒有再針對過豐源，方煜也安然無恙。

    ＊

    [沒鬧。]

    安淺在后臺打了幾個字。刪了又打，打了又刪，沒發(fā)出去。

    見鬼的內(nèi)分泌失調(diào)，他是不信的，可是憑著兩份劇本又實在證明不了什么，只能憑直覺瞎猜。

    他甚至覺得方煜知道的都比他多，還有臉在冷靜期給他發(fā)信息。

    “還沒鬧？”

    這可怎么得了，光聽聲音就濕了。

    “誰放你進來的。”安淺沒回頭。

    “嗯……”方煜沒答話，他從環(huán)繞著燈帶的化妝鏡里看著安淺，“你放我進去吧?！?/br>
    “不是說了我想……”

    “冷靜不了，你……”alpha手往下移，“你怎么冷靜，你早就是我的了?！?/br>
    安淺把轉(zhuǎn)椅轉(zhuǎn)過去，“我打抑制劑了?！?/br>
    “我知道，”方煜說，“這次躲過了，下次就沒那么容易了。跟我住一起吧，寶貝，別冷靜了?！?/br>
    “我……”

    “濕成這樣，蠟燭插saoxue里都點不燃吧？待會聽聽你這嗓子喘著給我唱生日歌?！?/br>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知道明天是你生日？”

    “……老婆，我那一屋子禮物不是你送的么？”

    安淺想，簡七我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