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里的大學(xué)是活潑的。

    不論是剛結(jié)束一天課程的老生們，還是剛結(jié)束一天軍訓(xùn)的新生們，每個人都在校園里尋找著屬于自己的一點精神慰藉。

    四五個結(jié)伴去網(wǎng)吧的男孩子，正手舞足蹈地談?wù)撝认掠螒蛑械某鲅b；一對準(zhǔn)備去看電影的情侶，男孩把女孩的手捉在唇邊，惹得對方臉頰染上紅暈；一群趕著去食堂吃飯的女生嘰嘰喳喳討論著今天的課任老師有多油膩，一邊對路過的健氣男生頻頻側(cè)首。

    與他們的噪雜相比，十幾米遠外的宿舍樓樓道內(nèi)就像是被冰封了一樣。

    在那只鍍了三層灰塵的頻閃燈泡下，程武麟和王陸離將水果刀架在吳顯明脖子上。一分鐘過去了，雙方誰都沒有出聲，安靜得像是被人用遙控器關(guān)掉了音量。

    “動手啊，殺我呀?！弊詈筮€是吳顯明先開口了。

    剛剛在離開鏡世界的最后時刻，他明顯能感覺到自己腳下爆發(fā)了一股強大的能量，這讓他不得不逃出鏡世界回到地球，也就這樣著了兩個男生的道。

    王陸離淡然道：“抱歉，我對取你性命毫無興趣，我也不是你口中什么傀儡之類的?！?/br>
    “那你認為你們兩個現(xiàn)在是在做什么？”吳顯明的視線從一臉平靜的王陸離身上移開，來到另一個手里刀都拿不穩(wěn)的憤怒男生臉上，“所以你又是誰？”

    “老子是你爸爸！”程武麟怒罵道。剛剛發(fā)生那些事的時候，他就蹲在走廊盡頭的窗戶下面，親耳聽到了發(fā)生在王陸離身上的慘況。如果不是王陸離事先叮囑在解除那種狀態(tài)之前什么都不能做，他早就沖出去和吳顯明同歸于盡了。

    “那行，這位小酷哥同學(xué)和這位‘你爸爸’同學(xué)，”吳顯明嘴角勾出一個痞里痞氣的笑容，“我承認你們很厲害，兩個連白晝都沒法cao控的人，竟然能把我逼到這種地步?！?/br>
    白晝？

    聽到新的名詞，王陸離皺著眉毛：“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吳教官，這下我們總算可以公平對話了吧？”

    “我什么都不想說?！眳秋@明閉眼裝死，結(jié)果脖子兩邊同時傳來的刺痛感讓他不得不睜開眼睛，“干什么干什么？殺人是違法的！”

    “畜生，你也知道違法??！”程武麟握著刀的手微微顫抖著。王陸離也一臉陰郁：“剛剛你砍我的時候怎么不說自己違法？”

    “那是在鏡世界里，”吳顯明目光掃過王陸離的雙腿，“現(xiàn)在你不是沒事了嘛?！?/br>
    “但是鏡世界里也是會死人的?！蓖蹶戨x迅速掌握了對方話里的信息，“所以你才會匆忙逃回來不是嗎？”

    “這點你猜對了，恭喜?！眳秋@明陰陽怪氣道，“所以呢？”

    王陸離接話：“所以我要感謝你的幫助，讓我獲得了不少信息。首先就是我們會進入周邊都靜止的狀態(tài)，也就是這個什么鏡世界，果然是你做出來的?！?/br>
    吳顯明想搖頭，無奈脖子被刀架著：“我可沒那個本事拽普通人入鏡哦?！?/br>
    程武麟不耐煩道：“他肯定是在撒謊?！?/br>
    王陸離挑眉：“這個結(jié)論可以先擱置。就算不是他干的，我們進入這個鏡世界也和他脫不了關(guān)系?！?/br>
    看到吳顯明不置可否地沉默著，他繼續(xù)說道：“那么現(xiàn)在來說第二點，你對我的敵意……貌似我只說了【月桂】一個詞，你就對我動了手，并且認為我是你口中‘傀儡’這一稱呼。那么在你和那個‘上界’女人矛盾的前提下，‘傀儡’大概就是上界派來的探子？”

    “你很聰明?！眳秋@明不得不承認道，“不過你猜錯了一點，‘傀儡’本來就是下界人……也就是所謂的地球人，只是被上界人用某種方式洗腦了而已?！?/br>
    王陸離略一沉思得出了他的結(jié)論：“‘傀儡’是上界派來殺你們的是嘛，難怪你會認為我是‘傀儡’。如果我是你的話一定也會考慮這種可能性，那我原諒你了?！?/br>
    這就原諒他了？他可是剛把你腿砍了??！程武麟還在腦海里狂噴吳顯明，后者似乎也被王陸離的語氣給激怒了。

    “原諒我？你配嗎？”

    王陸離對他的憤怒充耳不聞：“謝了吳教官，感謝你又讓我獲得了新的信息。你在憤怒下并沒有選擇將我們拉入鏡世界進行反擊，而是在這噴我，說明你雖然能把我們拉入鏡世界，但卻有‘冷卻時間’對吧？”

    吳顯明沒想到這小子竟然還在從自己身上套取信息，不敢置信地冷笑著：“呵呵，我只是懶得對你們這兩個小崽子動手罷了。”

    王陸離淡淡看他一眼：“你不用騙我。你只有在鏡世界才有能力的事我已經(jīng)摸清了，回來以后你和我們一樣，都只是普通人而已?！?/br>
    吳顯明被他自認為掌握全局的口氣給激怒了：“少在我面前啰里八嗦玩什么推理游戲了，老子最煩聽這些！”

    王陸離側(cè)頭躲過他的唾沫星子：“那要麻煩你主動交代一下，鏡世界是什么？上界下界又是什么？”

    “你對自己不了解的東西就一定要刨根問底嗎？”吳顯明額頭爆著青筋。

    “作為受害人還不配知道事情的真相嗎？”王陸離反問道，聲音暗暗含著憤怒，“畢竟我和程武麟差點就被你給害死了！”

    “那行，我可以回答你?！眳秋@明看向程武麟，“但你能不能讓這位兄弟輕一點，我感覺我脖子已經(jīng)被他劃破了?！?/br>
    “哦？你要輕一點？剛剛你是怎么對待王陸離的！”程武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他媽自己都不把別人的人命當(dāng)回事，你……”

    王陸離騰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激動，那都是在計劃內(nèi)的?！?/br>
    “計劃內(nèi)？剛剛你可是差一點就被他削成……就差一點點你就死了！這你都能忍？”

    他一方面是生氣于吳顯明草菅人命的態(tài)度，另一方面也是在氣王陸離布這了這么個局竟然沒告訴他任何細節(jié)。

    我在你眼里就這么不值得信任嗎？

    而且，你把自己的身體當(dāng)成什么了？籌碼？你還是人嗎？

    面對著兩個完全看不透的人，程武麟真的不想再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他只想好好回到自己本來的生活軌道，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學(xué)生而已。

    吳顯明也對“計劃內(nèi)”三個字很感興趣：“為了對付我，你們準(zhǔn)備的確實很充分，為此還在鏡世界里預(yù)埋了爆炸物？”

    剛剛迫使他迅速逃回到下界，也就是地球的原因就是那股強大的能量，考慮到這兩個男生身上完全沒有白晝的流動，那東西大概是個炸彈。

    王陸離的視線拉回到他身上：“我沒法主動進入鏡世界，炸彈是我布置在這邊的?！?/br>
    “你哪來的炸彈？”吳顯明和程武麟異口同聲問道。

    王陸離看向瞠目結(jié)舌的程武麟：“前幾天我撬進了化學(xué)實驗室，制備了一些硝化甘油。”

    “那你還真是個……妥妥的反社會人格啊……”吳顯明這次都被無語到了。

    “我對威脅社會安全沒有興趣，只是掌握過相關(guān)知識，沒想到這次剛好用上而已?！蓖蹶戨x挑著眉毛，“一間實驗室，一些可以網(wǎng)購到的基礎(chǔ)材料，再加上一個遇到震動就會產(chǎn)生電流的電打火裝置，等于你的失敗?！?/br>
    “我靠，陸離你……你是什么時候放在這的？”程武麟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被震碎了。

    “今天中午飯后啊。放置太早，我怕裝置不穩(wěn)定容易誤觸?！蓖蹶戨x談起這件事就像在談?wù)撚螒蛞话爿p描淡寫，“不過勘查就是昨天了。我把這里的瓷磚敲了個遍，你們宿舍門口這塊下面是中空的，是維修下水管的地方。中午你們教官會集體開會，我是趁著那時候埋進來的?！?/br>
    吳顯明還是不太相信一個普通的新生能做到這一切：“如果靠震動就會爆炸，為什么剛剛我走過來的時候沒有爆？”

    “觸控全部都不可靠，所以我選擇手動引爆?！蓖蹶戨x掏出口袋里的手機，“炸藥上纏了很多層布，為的就是隔絕腳步帶來的誤差。然后我在上面綁了兩個淘來的舊手機用來傳輸信息……不是短信，而是藍牙，因為我懷疑到時候不會有工作的信號塔讓我發(fā)短信。當(dāng)然，那兩個手機都調(diào)成了強震動模式，那個震動可比腳步要大的多?！?/br>
    “真是胡鬧！你才多大？當(dāng)這種東西是鬧著玩的嗎？”吳顯明這會兒倒真像一個教官了。

    王陸離則是一臉淡定：“我不這么做，怎么可能有現(xiàn)在跟你談判的時間？和你搭話的時候，我的手指就一直按在交互鍵上了。不過我還是低估了你的果斷，斷腿太痛了，痛到我差點握不住手機功虧一簣?！?/br>
    吳顯明壓低聲音：“如果我直接殺了你呢？你這些小伎倆不就完全沒用了？”

    王陸離緊緊盯著他的眼睛：“我給自己下了很強烈的暗示，哪怕頭被你斬下來也能按下按鍵……只要不到意識消失那種‘死’，我就不會死，對吧？”

    “行，行，行?！眳秋@明一連說出三個“行”字，“你小子是個狠人，我甘拜下風(fēng)。好了，我不會再攻擊你了，也會告訴你想知道的任何問題，如何？”

    “那再好不過了?！蓖蹶戨x唰地收了他脖子上的水果刀?！?/br>
    只是程武麟并沒有這么做的打算，他不解地看向王陸離：“你不會這么相信他了吧？”

    王陸離替對方解釋道：“我相信吳教官應(yīng)該搞清楚我們的身份了，所以他沒有殺我們的理由?！?/br>
    “萬一他是騙你呢？”程武麟看了看他又看向吳顯明，““別以為你我看不穿你在動什么小心思?！?/br>
    吳顯明冷笑：“呵呵，論小心思，我都失算在這位狡猾的小朋友身上了，哪里算的過他啊。不過這位暴躁的小朋友，我都已經(jīng)雙手投降了，好歹我是你們的軍訓(xùn)教官，給我點尊重把刀放下好嗎？”

    “隔壁連的，”王陸離糾正他的話，然后拍了拍程武麟的肩膀，“先前都相信我了，現(xiàn)在也請相信我一次吧?！?/br>
    程武麟真搞不懂他這個自認為有了生死交情的“朋友”在想什么，不過他猜自己在對方眼中大概只是個沒腦子的幫手而已，在這里沒有說話的位分。于是他收刀退到一邊，臉色黯淡：“隨便你了，反正剛剛被折磨的不是我?！?/br>
    沒有了脖子上的威脅，吳顯明終于松了口氣。側(cè)倚在窗臺上，他抬手看了眼時間：“所以你剛剛問我什么來著？啊，你問鏡世界是什么……其實我也不懂?！?/br>
    “你也不懂？”王陸離皺眉。

    吳顯明很坦然：“對啊，我搞懂鏡世界是什么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哲學(xué)家，難道你要搞懂地球是什么嗎？”

    “地球是我生活的地方。”

    吳顯明順著他的話：“那鏡世界是我生活的地方，當(dāng)然地球也是……我們一般叫下界來著。只不過我生活的地方有兩個而已，我還能來回穿梭?！?/br>
    “你是怎么穿梭的？”

    吳顯明對他接連不斷的問題有點惱火，不過還是耐著性子回答道：“用封器……不要問我封器是什么，我也解釋不清楚。我就知道下界人想要進入鏡世界，就必須要有一個封器?！?/br>
    “那上界人不用嗎？”

    “上界人有他們自己的方式。”吳顯明仿佛趕蒼蠅一般擺擺手，“別管他們上界不上界的了。我倒是想問你，你連鏡世界是什么都不知道，是怎么知道接觸法則的？不會是你試出來的吧？”

    “接觸法則？”王陸離默默記下這個新詞。

    “就是你將炸彈帶去鏡世界的方法啊?！眳秋@明捂臉，“我靠，還真是試出來的，你膽子太大了吧？”

    “噢，這個是我猜測的?！蓖蹶戨x扯了扯自己的迷彩短袖，“很簡單啊，既然我能進入鏡世界，我的衣服也能鏡世界，那我只要把炸彈改造成‘貼身衣物’這種概念就行了?！?/br>
    吳顯明不解：“但是炸彈在我腳下，這么遠，你是怎么帶進去的？”

    “所以我用了這個?！?/br>
    王陸離掏了掏褲子口袋，從里面拿出一小卷補衣服用的黑色絲線：“一邊系在炸彈上，一邊系在我手上，在這個昏暗走廊之中……你是絕對不會注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