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武麟突然升調(diào)，聲音在空曠的餐廳里來回回蕩著，引得幾個人好奇探頭看向他們這邊。

    王陸離依舊淡定吃著面他的面：“我是經(jīng)過慎重考慮的?！?/br>
    程武麟壓低聲音怒道：“不是你之前說貿(mào)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有可能被殺掉嗎？現(xiàn)在你自己又趕著要去送死了！”

    “我是說要去找他，但也沒說要空手去找他。”

    程武麟無語：“你準備帶什么？槍？你搞不到；刀，你自己也看到了，他可是舉手投足間就能毀掉一棟樓的人啊，你覺得用刀能……”

    王陸離神秘一笑：“這個我自有辦法，反正我已經(jīng)摸清他住哪間宿舍了?！?/br>
    “你也太草率了吧……”程武麟心里還是沒底，“不行，我還是想和你討論一下那天的情況，你確定那些都不是幻覺嗎？你看我的腳，圖書館，教學樓……說不定我們不躲那塊石頭都不會死呢?！?/br>
    “一定會死?！背酝昝鏃l，王陸離用筷子在桌子上點了幾下，“先不說人在幻覺中自認死掉都有可能影響神經(jīng)系統(tǒng)導致猝死，我對當時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實’有很明確的感覺?！?/br>
    程武麟不相信：“有什么證據(jù)？咱們倆一起進去一起出來的，你還能比我多點什么？”

    王陸離正色道：“如果只是幻覺，那就要分析我們?yōu)槭裁磿a(chǎn)生幻覺，別人怎么讓我產(chǎn)生幻覺，以及讓我們產(chǎn)生幻覺的原因了。從這三點來看，為什么產(chǎn)生幻覺和如何我們都不清楚，但是‘主動讓我們產(chǎn)生幻覺’這一猜測站不住腳，因為我們所見過的畫面和信息量太復雜，如果對方只是想讓我們誤解一些事情，沒必要制造那么宏大的場面，還有構建一些不必要的細節(jié)。”

    程武麟聽得云里霧里：“你分析得也太復雜了吧？”

    王陸離雙手拍在一起：“所以說，要想化繁為簡，打破任何猜測，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去找當事人了。他有三種可能的反應：一，什么也不知道；二，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三，對我們下手?？丛谶@是一個法治社會的前提下，第三種可能性其實很小的?！?/br>
    程武麟不同意：“人家都神仙了誰還用你法治社會的原則?。俊?/br>
    “那為什么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呢？說明他們還是不會影響我們所在的正常生活，那我們就用這種‘正?！ソ簧?，說不定比暴力方法還要好?！?/br>
    “你這全都是靠自己腦補啊?！背涛澉霌u頭。

    王陸離三兩口把面湯也喝完了，扯了張紙巾擦嘴，笑道：“交給我吧，從概率學角度講，我賭贏的幾率還是蠻大的?！?/br>
    程武麟抱有懷疑的態(tài)度：“賭吳教官的人品？”

    “不，”王陸離凝視著自己碗底的花紋，“賭點更大的?！?/br>
    ———

    下午軍訓過后，校園內(nèi)再次充盈著奔赴食堂搶飯的新生們。只是經(jīng)過了一周的實踐，這支綠色大軍似乎意識到就算不用搶，飯還是有得吃的。夏末的天氣炎熱，他們?nèi)齼蓛珊妥约旱男峦瑢W聚在一起，沿著被枝繁葉茂的行道樹遮得嚴嚴實實的小路散向校園四面八方。

    “別再用你們的破事煩我了！再見！”董熠氣呼呼對著手機吼道，猛地掛了電話。

    程武麟看他都快把手機捏碎了：“怎么了？”

    董熠氣得發(fā)抖：“我爸媽又又又又又吵架了，每次吵完都要打電話跟我抱怨他們要離婚，我可是受夠了。”

    李大勇?lián)ё∷募绨蚺牧伺模骸皠e太在意。我爸媽也總吵架，一般過幾天就好了。他們要真想離，才不會找你商量呢……對了，”他松開董熠，又把手搭在程武麟肩膀上，“你又抽什么風，非要拉我們來這么遠吃飯？”

    程武麟心虛地揉揉鼻子：“總在一個食堂吃，也得換換口味嘛?！?/br>
    實際的原因其實是這個食堂離國防生宿舍更近些。王陸離叮囑他如果再次進入那種狀態(tài)，一定要盡快趕去幫忙。

    哎，那小子看著還挺穩(wěn)重的，怎么干的事這么沖動？

    雖說程武麟不太贊同對方的做法，但畢竟他們兩個是唯一的當事人，也是對方唯一的依靠。對方想做什么，他不得不全力支持。

    對于更換食堂吃飯，蘇皓軒表示贊同：“確實，天天總是吃一個食堂有什么意思，這幾個食堂咱都得換著吃一輪！”

    李大勇翻了個白眼：“換食堂還不如從一樓換到三樓呢！快說小麟子，中午王陸離請你吃啥好吃的了？麻辣香鍋還是雞公煲？”

    對于程武麟中午拋棄兄弟們獨自和隔壁寢室同學吃飯這種行為，李大勇已經(jīng)在下午的軍訓前對他進行過批斗了。

    程武麟攤手：“你都清楚地知道三樓有什么，看來沒少去開小灶??？”

    李大勇忙解釋：“哪有，我那是跟著學生會的學長去蹭的飯！”

    蘇皓軒撇嘴：“別解釋了，今晚這頓飯大勇哥你必須請客，才能解我們兄弟幾人心頭之恨。”

    口風被轉移到自己這邊，李大勇趕緊滿頭大汗地轉移話題：“這三食堂擱哪??？走這么老半天也沒看著?！?/br>
    “快到了，我都看見國防生宿舍樓了，三食堂就在它對面?！碧K皓軒伸手指了指。

    程武麟看向那棟墻皮都脫落了的老舊宿舍樓，插在兜里的手動了動，將被他捂熱的那個東西攥得更緊一些。

    “國防生宿舍，教官他們都在這塊住是吧？”李大勇也將目光投了過去，“說起教官，你知道軍訓第一天你和王陸離有多離譜嗎？”

    程武麟有點心不在焉：“怎么。”

    李大勇饒有興趣地比劃著：“當時咱們教官不是剛喊完立正嘛，然后表情就變了，撒丫子跑去追你們……你倆跑的也忒快了，都沒看到你們咋跑出去的。”

    程武麟心道你們看不見，我們是瞬移過去的。

    不過他突然想到，如果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們突然發(fā)生了位移，那這不就是一種證據(jù)證明他們身上發(fā)生的事是真的嗎？

    “沒有，我們就從后面偷偷溜走的。”程武麟應付道。

    “不過你們倆是什么時候和好的?。慷寄芎玫揭黄鹛榆娪?，上午你不還被他害得……那什么了嗎?！倍谝苫蟮?。

    不等程武麟說什么，李大勇樂此不疲地插嘴道：“就是就是，你倆被教官叫出去單獨走正步的時候，他還把你鞋墊里的衛(wèi)生巾給踩出來了哈哈哈哈，你知不知道當時我都笑岔氣了？”

    “快別提這事了，武麟哥又要發(fā)飆了，等會你小心被他……”

    蘇皓軒的話才說了一半就沒聲了。程武麟轉過頭，看到他嘴巴半張，臉上的笑容凝固著。董熠剛邁出的腿懸在空中沒有落下，而另一邊的李大勇敞開的軍訓服上衣就像是被凍結一般，維持著被風吹起的狀態(tài)紋絲不動。

    來了！

    面對著這熟悉的場景，程武麟立即丟下他的室友們，向著國防生宿舍那邊疾沖而去。

    ———

    十分鐘之前。

    經(jīng)過一下午的軍訓，吳顯明擠過幾個并排的學生，略顯疲憊地往宿舍走著。

    訓練這群小崽子比和上界的天奉們戰(zhàn)斗還要更累一些。他這樣想道。

    國防生宿舍距離校園廣場不遠。側身避開一個估計是來找男朋友的小姑娘，他剛走進大門，就看到了走廊盡頭宿舍門口的人影。

    通常來講，宿舍門口站個人不算什么，但常年累月的戰(zhàn)斗經(jīng)歷讓他的神經(jīng)異常敏感。哪怕還只能看到一個逆光的輪廓，單從站姿和體態(tài)來講，那個人的狀態(tài)……是戰(zhàn)斗狀態(tài)。

    穿越陰暗潮濕的走廊，頂著上方年久失修忽明忽暗的路燈，吳顯明向著走廊盡頭走去。當他才看清那是個穿著軍訓服的男生的時候，對方先開口問道：“請問你是吳顯明教官嗎？”

    “正是?！眳秋@明回道，“找我什么事？”

    那個男生裝出一副很輕松的樣子，手卻放在口袋里：“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br>
    “說。”

    男生盯著他的眼睛，目光如炬：“請問你知不知道……【月桂】？”

    嚓。

    伴著一聲剁芹菜般的脆響，吳顯明手臂處月白光華閃動，他對面的男生立時栽倒在地上——因為他的左腿已經(jīng)和身體分離，完全失去了重心。

    “啊啊啊啊啊?。　?/br>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隨后才傳遍整個走廊。

    吳顯明掂量著手中突然出現(xiàn)的長斧：“你說你認識它？”

    太快了。

    王陸離側躺在地上嘶嘶抽著冷氣，感覺眼球后方的血液正轟轟地沖撞著眼底。他算到被拉入這種狀態(tài)的速度會很快，但他不知道那只是一眨眼的時間。

    疼痛超過一定閾值的感覺是麻木。除了斷腿處的空虛感，他感覺自己的思維都凝滯住了。

    吳顯明抬起腳，一腳踹在他后背上：“喂，小子，問你話呢?！?/br>
    王陸離回過神，側目對上頭頂吳顯明那張冷漠的臉：“只是……因為我……看到你們的戰(zhàn)斗……你就要……殺我嗎……”

    “那當然，不過你說什么戰(zhàn)斗？”

    吳顯明又一腳踹上王陸離的肚子。不過相比于斷腿的疼痛，這點小傷對于王陸離算是輕的：“你和那個……紅衣服的女人……上周……”

    “紅衣服？什么紅……啊，我知道了?！眳秋@明臉上突然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看來你不僅是個‘傀儡’，甚至還是個叛徒呢？”

    嚓！

    王陸離的右腿也與身體分離。他痛到咬破嘴唇，身體在地上蜷縮抽搐著。

    “你……能不能……聽我……說完……”他從嘴里硬擠出幾個字來。

    吳顯明甩掉斧面上的血液，戲謔地看著雙腿盡斷的王陸離：“我為什么要聽你講話?！?/br>
    “那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因為相比于直接干掉你來說，我更喜歡折磨一下你們這些叛逃上界的叛徒，”吳顯明將斧頭砸在王陸離臉旁，“才能解我心頭之恨?！?/br>
    “……你的仇恨……跟我毫無關系……我只想……拿到一個真相……”王陸離把慘叫憋回喉嚨，掙扎著說道。

    吳顯明被勾起了興趣：“什么真相？”

    王陸離狠狠盯著吳顯明的眼睛，嘴唇也開始往下滴血，如同剛咬過人的豹子一般兇戾：“你們這群人……也會死嗎？”

    吳顯明輕蔑地撇了撇嘴，完全沒有把對方的話當回事。

    上界那邊的勢力一旦查清楚他們這些下界天奉在下界的時間錨點，總喜歡洗腦一些他們身邊的人作為“傀儡”發(fā)動襲擊，說白了只是一些炮灰而已。

    到那個世界給我的父母下跪去吧。

    他高舉起手中的斧頭。

    就在王陸離即將人首分離的時候，吳顯明卻停了下來。

    不對勁。

    強大的警覺能力讓他發(fā)覺了事情的蹊蹺之處。

    留給他的反應時間就只有零點幾秒。

    閉眼，構想下界的存在。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離開了安靜的鏡世界，重新回到環(huán)境嘈雜的地球之上。

    只不過這次有點不一樣了。

    吳顯明用余光瞄到自己頸部交叉的兩把水果刀，眼角因為憤怒不自覺跳了下。

    “checkmate?！彼闹旰?，面色陰沉的王陸離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