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等到失去的時候，才知道“擁有”是何等寶貴。

    何東生給萬榮打了個電話，約他在附近的茶座見面。

    萬榮家沒什么錢，父母遭遇意外很早就亡故了，留下孩子和爺爺相依為命。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即便夫妻倆還活著，也不過家里多兩張吃飯的嘴，除此之外并無生活質(zhì)量的改變。

    如今萬榮的爺爺去世了，萬榮孤身一人，又沒有愿意接濟他的親戚。親戚們迷信這人是天煞孤星，挨誰誰倒霉，不管萬榮多刻苦努力，也沒人瞧得起他。

    那是個第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個老實敦厚人的小伙子，皮膚黃中帶黑，有些營養(yǎng)不良，但不妨礙他練出一身薄薄的肌rou來。他閑暇時間在工地給人干活，工頭見他可憐，就悄悄收他當學徒工，教他給人做裝修。萬榮的就業(yè)方向也是家居裝修，不需要太高學歷，但蘇友群說他這樣很可惜，于是出了一筆錢讓他靠高出市重點高中錄取線二十分的成績考進市重點，打算培養(yǎng)他作為自己的員工。

    “蘇先生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有些不太樂觀，我希望……”何東生話未說完，就被萬榮急切地打斷：“都是我的錯！我愿意用自己一輩子來贖罪！照顧蘇先生么？只要蘇先生愿意，他趕也趕不走我的！”

    何東生揮揮手：“你別聽你們鄉(xiāng)下那些烏鴉嘴胡說，那不關(guān)你什么事。確實是委托你照顧蘇先生，他家里還有個特別氣人的弟弟，不過像你這脾氣，應該是能應付的?！?/br>
    萬榮撓撓自己的寸發(fā)，尷尬地說：“連何先生您也說氣人……”

    “那臭小子就是不服管教，說話辣椒似的嗆人，讓他學好他偏不……嗯咳。”何東生差點剎不住一腔怨氣，見萬榮擔憂地縮縮脖子，才趕緊打住自己的抱怨。

    “總之沒什么大事，你會做飯，打掃洗衣服這些就夠了，家里就兩三個大男人，也沒什么特殊的，沒人需要把屎把尿，應該是挺輕松的吧。”何東生說。

    萬榮自信能照顧好蘇友群，于是點頭應道：“有再大的困難我也要克服它！蘇先生是我的恩人??！”

    何東生放心地點點頭，決定中午就把人帶到蘇友群家里去，于是跟著萬榮去他之前住的廉租房里收拾東西。

    話說另一頭，蘇梓晏難得會把畫板搬到客廳來，因為他哥在客廳玩手機，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就要死死盯著蘇友群。

    他勾勒的那只眼睛越發(fā)清晰，順著眼睛又畫出一個鼻子，然后是嘴巴、面頰……

    速寫用不了多長時間，不到半小時他就畫完了半張臉。

    這張臉他不陌生，畢竟畫中人就在他面前坐著。

    蘇梓晏用筆尖輕敲畫板，歪著腦袋在人像頭頂上畫幾根向下的波浪曲線——那是簡易的女式波浪卷長發(fā)。

    畫著畫著，這小子噗嗤一聲笑出來。

    “……”蘇友群抬頭看向自己的弟弟。

    “哥，好看嗎？”蘇梓晏把畫板掉個頭，亮給蘇友群看。

    “小孩脾氣?！碧K友群無奈地說：“畫得挺好?！?/br>
    蘇梓晏越發(fā)得意，把頭發(fā)細細描好，又嫌棄地說：“難看死了，不畫了不畫了?！?/br>
    蘇梓晏拿起畫紙要撕掉，卻聽他哥說：“別啊，花了時間的，不滿意就改改唄?！?/br>
    蘇梓晏聞言，放下畫紙，看著蘇友群說：“哥，我想畫女人，沒穿衣服那種。”

    蘇友群頭疼地說：“畫吧?！?/br>
    “我要把你的臉接在女人身體上?！碧K梓晏認真地說。

    這個弟弟真的是，扔臭水溝里算了！蘇友群苦笑著搖搖頭，對蘇梓晏說：“你能不能閉嘴？”

    “我不，就愛氣你，就愛拿你尋開心?！碧K梓晏說著，埋頭畫他的動漫小人兒。

    倒是真的安靜下來了。

    蘇友群繼續(xù)看他的手機，蘇梓晏認真地畫著畫，嘴里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說什么。

    臨近中午，何東生帶著萬榮過來了。

    “啊，阿生，小萬，你們怎么過來了？”

    聽到哥哥的招呼聲，蘇梓晏這才知道萬榮長什么樣子——他瞧不起的鄉(xiāng)下人窮酸樣。

    蘇梓晏瞥了兩人一眼，自顧自畫畫。

    “行李我給收拾過來了，一會兒讓他把東西搬進客房就行，你這四室兩廳應該不怕住不下吧？”何東生笑道。

    何東生的自作主張搞得蘇友群有些尷尬：“唉，我說了不用麻煩的嘛……”

    萬榮耿直地說：“不麻煩的！就是做飯和打掃衛(wèi)生洗衣服而已，真的不麻煩的！”

    蘇梓晏插了句嘴：“晚上我要吃豆芽釀rou。”

    萬榮一愣，心想是多粗的豆芽才能把rou塞進去？

    蘇友群笑著說：“是豆腐釀rou?！?/br>
    萬榮哦了一聲：“那好做，我會的。”

    蘇梓晏同何東生同時翻了個白眼，嘲諷的對象各有不同。

    何東生拍著萬榮的肩膀說：“就這周末，你在友群哥家里熟悉一下情況，有什么問題就打電話給我?！?/br>
    蘇梓晏慢悠悠地起身，走到萬榮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不比不知道，蘇梓晏這個漂亮的男人竟然比萬榮要高一截，而且肩膀還寬一些，體格倒是不弱。

    “來蘇家當保姆?。俊碧K梓晏雙臂抱胸，冷著臉說：“約法三章知道不？”

    萬榮心想這應該就是何東生都對付不了的氣人精了，好像還真的挺會跟人抬杠的。他點點頭，對蘇梓晏說：“何先生跟我說過的，私人物品不要動，未經(jīng)許可不能進入主人房和側(cè)臥，有什么需要挪動的要說一聲，花錢記好賬，其他詳細的，聽二位安排。”

    蘇梓晏張開五指：“第一，在家里不要發(fā)出太大聲音。第二，隨叫隨到。第三，別管閑事。第四，我們說話，不許偷聽更不許記心里。第五，這個家，我說了算?！?/br>
    何東生一愣，不快地反駁：“什么時候由你說了算？你真當自己……”

    蘇友群及時捂住他的嘴。

    蘇梓晏瞥了何東生一眼：“哥，你干嘛不讓他說？我是婊子養(yǎng)大的，不早就人盡皆知了？有什么好丟臉的？怎么？蘇國堃不是我爸？我媽的事，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再說了，我哥現(xiàn)在腦子有點不好使，他發(fā)呆的時候就任由一個外人胡搞了是么？我不姓蘇??？”

    萬榮尷尬得只想把頭埋到胸腔里去。

    蘇梓晏伸手捏住萬榮的衣領(lǐng)搓了搓：“換件好的衣服，別把我家洗三萬塊一件襯衫的洗衣機玷污了?！?/br>
    等蘇梓晏轉(zhuǎn)身回房，三人才無奈地嘆了口氣。

    何東生冷笑道：“見識到了吧？這人上輩子肯定是老鼠，這么牙尖嘴利?！?/br>
    萬榮苦笑著搖搖頭：“我倒是感覺梓晏哥是刀子嘴豆腐心?！?/br>
    “你太小瞧他了，你友群哥教了他六年都還是這鬼樣子?！焙螙|生嘆道：“唉，算了，沒事別跟他說話。倒是有一句他說得挺值得注意的：我得給你買件好點兒的衣服?！?/br>
    蘇友群對兩人說：“我衣柜里還沒拆封的衣服給小萬穿吧?！?/br>
    那件絲質(zhì)襯衫不算太貴但也不便宜，萬榮受寵若驚。

    蘇友群捏捏自己的衣領(lǐng)對萬榮說：“我這件衣服也不太值錢，七八十買的穿著挺舒服。梓晏可能就真只是想讓你穿件好衣服來?！?/br>
    何東生知道蘇友群是真的失憶了，四年前他就是這么護著那個氣人精投胎轉(zhuǎn)世的弟弟。

    “別老慣著他，不知從哪兒帶過來的臭脾氣，越慣越無法無天。”何東生說完就走，卻因為聽到蘇梓晏開門的聲音而停住腳步。

    “萬榮，”蘇梓晏喚道。

    “誒！”萬榮探頭應道：“梓晏哥您有何吩咐？”

    “老子是同性戀，看不慣我你趁現(xiàn)在滾蛋還來得及。”

    “?。俊辈粌H萬榮愣住，就連何東生也不禁同蘇友群交換了個眼神。

    “老子不僅同性戀還luanlun，我沒跟你開玩笑，不爽我這種人你他媽的趁早滾?！碧K梓晏強調(diào)道。

    何東生忍不住問蘇梓晏什么意思，蘇梓晏冷笑一聲，瞥一眼蘇友群：“有話坦白說而已，我無牽無掛的你怎么貶損我都沒問題?！?/br>
    蘇友群知道，真正的同性戀是他自己，而非蘇梓晏。

    “我……”萬榮吞了口唾沫，撓撓脖子，不知該怎樣回應才能讓三人都滿意。首先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同性戀”這樣的群體，其次他不知道luanlun是什么意思，但他不敢問這些在他的認知之外的事情，畢竟涉嫌隱私。

    “接受不了就滾，神經(jīng)病的世界容不下正常人。誒，我是說我容不下你?！碧K梓晏又把門關(guān)上了，砰地一聲響。

    何東生看著萬榮，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把萬榮帶回去，萬榮咬著牙沉默片刻，才抬頭問：“那個，同性什么、那個輪？是什么意思??？”

    何東生好笑地嘆出一口氣，原來不是不能接受，是根本沒聽明白蘇梓晏在說什么。

    何東生耐心解釋：“是這樣，同性戀就是，男的喜歡男的，女的喜歡女的，甚至想和同性別的人結(jié)婚?！?/br>
    萬榮半懂不懂：“怎么回事啊？為什么會想跟男人結(jié)婚啊？因為梓晏哥長得好看嗎？那個輪又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讓人瞧不起??？”

    何東生繼續(xù)解釋：“就……luanlun，違背社會道德嘛……”

    萬榮搖搖頭：“藝術(shù)家都有點奇奇怪怪的，是這樣沒錯吧？”

    蘇友群尷尬地捂住臉，何東生擺擺手對萬榮說：“就當他是奇奇怪怪的藝術(shù)家好了，剛才他的話別在意，你就當普通地照顧你友群哥和那氣人精就好。”

    萬榮乖巧地點頭，跟隨蘇友群到客房去放行李。

    “你先洗個澡吧，中午我們一起到外邊吃一頓，順手買些食材，晚上你回來做頓飯給我們吃。”蘇友群知道既來之則安之，干脆給萬榮布置任務(wù)。

    萬榮也挺高興自己一來就能幫上忙，于是接過蘇友群的衣服，轉(zhuǎn)身走進浴室。

    以后家里就多個人了，蘇梓晏越想越不舒服，干脆把畫板畫具搬進哥哥的臥室，打算賴在哥哥身邊。

    蘇友群教萬榮使用熱水器完了回到主臥，打算跟弟弟說中午下館子的事，剛走進臥室，就被蘇梓晏抱著脖子直接親嘴上。

    “哥……”蘇梓晏看著蘇友群驚訝的表情，壞笑著對他說：“晚上咱倆zuoai，讓萬榮聽到，你會不會不好意思？”

    蘇友群一愣，抬手推搡弟弟，嚴肅地說：“你別這么鬧，咱倆親兄弟，不該干這種事?！?/br>
    蘇梓晏冷笑道：“你先cao的我，你有什么資格說我們倆親兄弟？呵，偽君子。”蘇梓晏話畢，摟著蘇友群又是一個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