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白衣少年
不知是否因為路景星在身側(cè),路野又夢到了一些往事。 和所有流浪飄零的小孩一樣,路野那時想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事就是活下去。 每天睜開眼,來不及慶幸自己沒被凍死也沒生病,就要想辦法找點吃的。 施粥是偶爾能遇上的好事。貧窮讓人沒資本去憐憫,就算路野長得瘦瘦小小,也不會有同伴多看一眼。 餓的難受只能喝水,也有人挖泥吃,不過下場是吃得肚子鼓脹死去。 年幼的路野不明白死是什么,但他摸過死人的身體,冰冷僵硬沒有體溫。他摩擦自己瘦地只剩皮包骨的手臂,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死。 所以去偷去撿,一個包子半個饅頭一碗昨天的剩飯。 這種事情小孩去做很容易被抓住。他被抓了好幾次,開始只會滿地打滾喊痛,后來也學(xué)會了護住頭在挨打的空隙塞進食物猛咽。 他野蠻地長大,也長得野蠻。 偷竊的本領(lǐng)在增長,挨打的本事也在增長。 那日他盯住一個瘦高的少年人,正想摸走錢袋吃頓好的,還沒下手就被抓住了手。 路野緊張地閉住眼睛,準(zhǔn)備接受拳打腳踢和刺耳的咒罵,可卻聽見那個少年人用清亮的聲音說:“你是餓了嗎?” 少年人身著白衣,十分襯出其本身的干凈昳麗,相比之下,更顯一身異臭的路野蓬頭垢面。 路野不是沒有遇到過這樣所謂的好心人,但那些人只會捂著鼻子遠遠站著,把施舍輕輕拋出來。 無人會像這少年人一樣,穿得這樣干凈,還一臉平常地同他站得這樣近,甚至握住他的手,溫柔問他餓不餓。 餓,我好餓。 路野很想這樣回答,可他卻一把搶過少年遞來的錢袋遠遠跑開。 少年沒有追上來,路野往回望了幾次,然后失魂落魄地停下。他握在手中的錢袋,上面還有淡淡的香味。 路野想了片刻,下定決心跑回去,找尋少年的蹤跡。 那少年很是顯眼,所到之處人們都會失神望著,自動讓開道路。路野偷偷跟在白衣少年身后,鼓勵自己一定要上前把錢袋還給他。 他跟著少年跟了一路,看著少年同一個中年人匯合,兩人并肩越走越遠,向城外去。路野也跟著走得越來越遠,他還是不知道該怎么上前歸還。 一直走到了城門外,路野躲在一棵樹后,聽見一道威嚴(yán)的聲音說:“出來,從城里跟到這里,想干什么?” 路野怯怯地走出來,將手背在身后。 “我……我……” 少年啊了一聲,對中年人說:“這個小孩我認(rèn)識,剛剛我請他吃過飯?!?/br> 路野臉上燒紅,他什么也說不出來,把錢袋往兩人面前一扔,就想跑走。 “等等?!敝心耆私凶×怂?。 路野回頭,看清了他們二人模樣,如仙人下凡。 “小孩,我看你還不算不錯,你要不要跟我們走?” 中年人笑得親和,路野卻偷偷望向白衣少年。白衣少年本來垂眼而立、面色沉靜,察覺到路野的目光,眼神移來,對其微微一笑。 路野又紅了臉,趕緊低下頭,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我愿意,我跟你們走?!?/br> 后來路野跟著到了北辰山,上了山才知道自己居然進了一個大門派。同時他也知道自己不過是這個門派救回的孤兒中的其中一個,并沒有什么特別。 他們都由路景星——那個白衣少年——統(tǒng)一教導(dǎo),大家都得叫他大師兄。大師兄不知做了多少好事,救下路野不過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件。 路野的名字,是掌門說:“既然我們在野外相遇,你又沒有名字,就跟著你師兄姓,取個路野吧。” 路野成了路野,也許是幸運的,至少他不用風(fēng)餐露宿,今天擔(dān)心明天是死是活。但路野心中,總有幾分不痛快。 他曾與路景星迎面而過,路景星笑容溫和地喚他師弟,可那雙眼里分明看誰都一樣。 路景星分明已經(jīng)不記得他。 這個事實像是一根刺,扎在路野心頭,隨著年歲增長慢慢陷入血rou。 后來路野也想開了,覺得自己既然有了機遇就要好好把握。他在摸爬滾打里早已學(xué)會去爭去搶,學(xué)會只要能達成目的就不在乎手段。 他害怕一切超越他的人,也厭惡一切超越他的人??陕芬爸?,在實力不足之前,他只能默默看著,偷偷恨著。 考核近在眼前,路野不甘心僅僅作為一個灑掃弟子了此一生,于是他偷出秘籍,以上面的功法提升實力。 考核那日他大出風(fēng)頭,所有人都驚訝于他的表現(xiàn),他不由得以為這就是他飛黃騰達的起點。 就在路野得意到極點的時候,一陣勁風(fēng)將他打落,路景星冷冷看著他,眼神充滿寒意。 路野被夢中那雙令人遍體生寒的眼睛嚇得一哆嗦,迷迷糊糊地往路景星身旁湊了湊。 嗅到馨香,他于是又穩(wěn)穩(wěn)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