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無端心軟
“師兄?!?/br> 床榻中昏睡的人喃喃開口,守在床邊的人轉(zhuǎn)頭望去,看見其難受地皺起眉頭、手還抬起想抓住什么,他于是伸出手握住其手腕。被拉住手腕,昏睡的人才終于安靜下來。 路景星嘆了口氣,探了探路野額頭的溫度,又為其絞了個冷帕子敷在頭上。 他本不想帶路野下山。 此行兇險,路野武功低微,也不知會出什么岔子。可看見路野低落的神情,路景星突然改了主意。 也罷,不論怎樣,讓他離遠一點便是。路景星想。 這些年,路野和他朝夕相處,功課武藝是路景星親授,三病兩痛也是路景星看顧,兩人情感比其他師兄弟都要深厚些。他也知道路野有許多毛病,可畢竟也算是自己帶大的,對自己又這樣慕儒,路景星面對路野,總有許多說不清的心軟。 他知道自己對路野的所有要求,路野都會一板一眼盡力完成,不愿讓他失望。就像這次,路野明明只要說一聲自己走不動了,他們休整下就好,卻還是一聲不吭硬抗著攀山越嶺,最后體力不支在雨中暈倒,全身發(fā)起高熱。 那時路景星抱著路野,一步都不敢耽擱。他趕到預(yù)定匯合的城鎮(zhèn),風(fēng)一樣沖進客棧,不顧一旁的好友,拽著好友的徒弟就去給路野診脈。 孟春朝跌跌撞撞隨路景星來到路野面前,還以為是什么疑難雜癥,診脈一看是風(fēng)寒,當(dāng)時就想和這個前輩翻臉。 但是看前輩一臉凝重地盯著他,孟春朝又默默咽下自己想說的話,仔仔細(xì)細(xì)說明這只是因為過度勞累加上淋太久雨才風(fēng)邪入體,等他開幾副藥,休息一兩天便能痊愈。 路景星聽完,神色輕松了些,鄭重地向孟春朝一拜道:“有勞孟醫(yī)師?!?/br> 孟春朝被這一拜受寵若驚,忙說不客氣,心中卻好奇這二人關(guān)系。這一想就想到自己身邊那個不開竅的呆子,頓時深感無力,什么興致都沒了。 再次檢查后,孟春朝發(fā)現(xiàn)床上這人腳上都是許多破裂和新長的水泡。他向路景星說明情況,本來想自己為其處理,卻被路景星接過針與藥。孟春朝在一旁看著路景星抬起床上人的腳,用銀針挑開一個個血泡并為其上藥,臉上不帶任何嫌棄。 這也算奇觀了吧。孟春朝想,又想到身邊那個冤家,忍不住嘆了口氣。 路野再醒來時,感覺自己身體輕松許多。他坐起身,意外地看見路景星正伏在桌上小憩。路野想下床為師兄披衣,剛一動路景星便睜開了眼。 “師兄,我吵醒你了?” 路景星剛睡醒尚有些迷蒙,聲音較平日低沉。 “無妨?!?/br> 他走到床邊,按住想起身的路野,仔細(xì)觀察。 “別起身。看來你好很多了?!?/br> 路野不好意思地笑著,沒和路景星對視。他突然想起自己不知躺了幾天,有些著急地問:“師兄,我躺了幾天了,耽誤你的事了嗎?” 路景星揉揉他的頭,把他推進床鋪躺下,道:“不打緊的。下次若是跟不上了,直說便是,不要勉強。” 路景星說話總是不緊不慢,仿佛什么情況都能泰然處之。路野總覺得師兄的聲音有種魔力,讓他一聽便可忘卻所有焦灼。 他依言乖乖躺著,手縮進被子里,眼神卻定定望著路景星。路景星回視過去并微微一笑,問:“怎么,我臉上可有不妥?” 路野垂下眼又抬起,瞥見路景星眼下的青黑,最終開口道:“師兄……師兄陪我一陣可好?” 路景星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懷念。 “還向師兄耍賴?” 路野不好意思再開口,只沉默地盯著師兄。路景星被盯得無法,只好說:“好了,別看我了?!闭f著坐在床邊,“我就在這兒陪你,直到你睡著?!?/br> 路野嗅到一陣清香,莫名紅了臉,他往床里挪了挪,又對路景星說:“師兄,你也休息下吧。” 知道路野是擔(dān)心自己,路景星于是應(yīng)了聲好,除下鞋襪和外袍躺進床內(nèi)。路野把被子分給路景星,兩人并排躺著,仰頭看著青色的床帳。 “你的腳可還痛?”路景星似乎起了困意,聲音有些含糊。路野盡量放輕聲音回答:“不痛。沒感覺的?!?/br> 路景星不說話了好一陣,路野以為師兄睡著了,又聽路景星說:“有想吃的嗎?油膩的不行。”聞言路野沉默片刻,有些沮喪地說:“……那我沒有了?!?/br> 路景星悶悶地笑了幾聲,聲音清晰了些:“逗你的。孟醫(yī)師說明日你便能下床了。明日……” 路野等了許久,也沒聽見下文,小心翼翼轉(zhuǎn)頭看去,路景星已陷入沉睡,發(fā)出均勻的鼻息。 他轉(zhuǎn)過頭,盯著頭頂床帳。沒多久,路野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