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無畏的心
微冷的風從窗戶敞開的縫隙間鉆過,拖出類似嗚咽的怪腔,房間里彌漫淺淡的血腥氣。枝形吊燈灑下柔和的光暈,勾勒出房間一角莫里斯的身影,陷入昏迷狀態(tài)的雌蟲胸膛不明顯地起伏,滲出少許血跡的面孔顯得格外安寧。距離他不遠處,幾只雄蟲的尸體以扭曲的姿態(tài)歪倒在地,小巧可愛的臉孔凝固在愉悅向驚恐過渡的怪異神情,膚色透出灰暗的青白。 絲絲縷縷清甜的花香,摻雜著室內(nèi)盤旋的腥臭氣息。沙利文跪坐在雄蟲身上,目光掃過這一幕堪稱怪誕的場景,最終定格在雄蟲深紫色的眼瞳。 烏黑長發(fā)如絲綢般散落在身周,佩戴素色面具的雄蟲眼睫低垂,輕緩地松開握住沙利文手腕的指尖。沙利文眼神追逐他的動作,覆在雄蟲面具上的手指不自在地動了動。 從他碰觸到雄蟲的身體,不,或許是自踏入這個房間時起被屏蔽的感知,猶如籠罩在腦域的霧氣悄然褪去,腦內(nèi)轟鳴的警示愈發(fā)清晰,沙利文下意識閉上眼,壓抑住心底起伏不定的躁動情緒。 闔目的瞬間,猩紅的眼簾覆蓋住視野,他“看見”數(shù)不清的絲線縱橫交錯,交織成重重密網(wǎng),飄散出細碎的熒光,以堪稱美妙而縝密的紋理布滿整個空間,邊緣的絲線逐漸虛化,延伸向窗外,融入晨耀星無邊無際的夜色。 眼瞼稍稍顫動,沙利文轉(zhuǎn)動了一下眼珠,無數(shù)絲線如活物般盤繞在他的手腕,腰肢,蜿蜒爬過他的身軀,瑩潤微弱的光芒凝成一線,如同柔軟無害的裝飾,細細密密地纏繞過他的脖頸。 此刻,那些絲線尚未脫去無害的偽裝,松散地搭在沙利文的肩頭,末梢沿著肩頸的線條自然垂落而下,宛如層疊相印的銀色細鏈,點綴在他深色的衣料。 沙利文身形凝滯了片刻,試探地仰起脖頸,隨著他的動作,凝結(jié)成實質(zhì)的精神觸絲徐徐收緊,層疊的絲線旋繞糾纏,如同情人曖昧的撫弄,輕柔地滑過他的咽喉。 一道細細的血痕,頃刻滲出他的頸間。 灼燒般的刺痛感襲來,沙利文睜開眼,遍布周遭的絲線隱沒,透過被拉開的簾幕,三重月的清輝灑落進房間,與朦朧的燈光溶化成一片,如紗如霧,披拂在沙利文與雄蟲交疊的身影。 分明深陷殺機四伏的羅網(wǎng),眼前的這幅畫面,偏偏縈繞著如同戀人在月下相會的繾綣氛圍,沙利文扯了扯嘴角,為自己不合時宜冒出的錯覺。 隨意瞥了眼空無一物的手腕,沙利文望向雄蟲的雙眼,他不知道自己希望從那雙眼睛里找到什么,或許是一些更加明顯的情緒,對一個自以為循著甜蜜的香氣捕獲到獵物,實則將自己親手送進籠網(wǎng)之中的飛蟲的嘲弄。 雄蟲深紫色的眼眸倒映出他的身影,那雙眼中并沒有居高臨下的輕蔑,也沒有凜冽的殺意,僅僅是沉靜地注視著他而已。奇怪的是,發(fā)現(xiàn)這一點并沒有讓沙利文松一口氣,比起感到安慰,胸口處翻涌不息的,是近乎不甘的失落——那份溫柔不含有絲毫特殊意味,換成另一個陌生的雌蟲出現(xiàn)在雄蟲面前,也會得到同樣溫和的態(tài)度。 沙利文的眼神微暗,他勉強勾起唇角,若無其事道:“那只雌蟲和你是什么關(guān)系?我實在想不通,如果他認識你,怎么還會選擇那種垃圾當雄主?!?/br> “……垃圾?”雄蟲重復了一遍某個字眼,輕聲道:“你見過他們?” “我跟朋友經(jīng)常在酒吧聚會,這幾個雄蟲算是熟面孔,隔段時間就會出現(xiàn)一次。”沙利文從鼻端發(fā)出一聲嗤笑,聲音分外平淡:“光我看到過他們帶來的雌蟲就不下十個,然后再沒有出現(xiàn)過第二次。” “我稍微調(diào)查了一下,有意思的事情出現(xiàn)了,那些雌蟲都跟他們中的一個締結(jié)了伴侶關(guān)系,選擇的都是財產(chǎn)全部對雄主開放共享的模式,而且在締結(jié)關(guān)系之后短則一周,最長不超過一個月,雌蟲就‘染病’身亡了?!?/br> “你說是不是很巧?”沙利文彎起唇角,輕飄飄地說。 雄蟲抬眼望向他,視線拂過沙利文不含笑意的眼睛,深紫色的雙眸閃過些微奇異的情緒。 “他們沒有受過懲罰么?”他低聲道。 沙利文的語氣聽不出波瀾:“什么懲罰?雌蟲共享財產(chǎn)是再普遍不過的做法,至于之后發(fā)生的事情,伴侶之間玩點情趣,難道也值得為此上法庭嗎?” 雄蟲望著他,那雙眼睛蘊含的神色,仿佛透過沙利文拙劣的掩飾,察覺到了沙利文心中積郁沸騰的怒火,并為此感到擔憂似的。 “別這樣看我?!鄙忱牡暮粑?,他狼狽地別開眼,浮在臉上的笑意散去:“你對誰都這么一副關(guān)心的樣子嗎?別開玩笑了,你只是習慣偽裝成這種假惺惺的態(tài)度吧?!?/br> 說話間或許是動作幅度超過了限制,沙利文發(fā)出“嘶”的呼痛聲,纏繞在頸間的絲線再度收緊,割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他止住話音,諷刺地笑了聲:“別忘了,你的’繩索’還綁在我身上呢?!?/br> 雄蟲沉默地看了看他,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沙利文感到脖頸纏繞的絲線放松了一些,他怔了怔,難得流露出少許脆弱的神色:“如果我不碰你的面具,你會放我走嗎?” “會的。”雄蟲注視著他的雙眼,低聲道。 “即便在我這樣冒犯你之后?”沙利文猶豫了一下,追問道。 雄蟲平靜地說:“對我來說,這不算冒犯。” “您真是寬容啊……”沙利文用舌尖頂了下臉頰內(nèi)側(cè),笑了笑,忽然問道:“那么,如果我非看不可呢?” 面上偽裝出的畏懼神情消失殆盡,不等雄蟲回答,沙利文抬起手,瞬息間輕巧地摘下了雄蟲的面具。 絲線乍然收緊,將他的手腕勒出數(shù)道交錯的傷痕,沙利文壓抑住一聲悶哼,滲血的指尖拂過雄蟲垂在額前的一縷黑發(fā),觸碰到雄蟲微涼的臉頰,他專注地凝視雄蟲的面容,瞳孔微微放大,對危險的預感混雜著難言的興奮,同時在胸腔鼓噪地振動。 “你要殺了我嗎?”沙利文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發(fā)光,他揚起唇角,浮起一抹不遜的笑意:“要殺的話趁現(xiàn)在,我有一件事想做很久了?!?/br> 頸間的肌膚被數(shù)道絲線割裂,迸濺出guntang的血液,燒灼般的痛楚蔓延透骨,沙利文俯下身,用力吻上了雄蟲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