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世界番外(一世一雙人,恩愛兩不離)上篇【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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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直通東啟帝京的官道上,由百名便衣騎兵護衛(wèi)的車隊穩(wěn)重前行。 被簇擁環(huán)繞的馬車箱體木藝精美、鋪陳云錦。車由兩匹通體雪白的高頭駿馬拉著,伴隨前進,車輪外緣包裹的角鐵光彩熠熠。 車廂內(nèi)飾不凡,四壁以朱紅云錦為里襯。車廂正中擺放一矮幾一坐榻,其間端坐一著月白交領(lǐng)錦袍的少年。 馬車安穩(wěn)前行,少年從詩文中撤回眼,斂衽撩簾,推窗遠眺隊首,朗聲喚道:“君儀jiejie。” 為首的勁裝女子抬臂握拳,令隊伍停下,策馬掉頭迎來為首的御車外。 “小殿下,您有何吩咐?” 少年人抬眸向外,對她溫言笑道:“連日奔波將士辛苦,君儀jiejie,此處地形開闊,不若原地休息片刻吧?” 女將端坐馬上環(huán)顧四周,確如少年人所言,此處停歇當是無恙,她抱拳領(lǐng)命,派人吩咐下去原地休整。 “小主子您當心。”錦衣少年搭扶小內(nèi)侍的胳膊踩踏車轅、轎凳翩然落地,回眸與小內(nèi)侍笑了笑。 小內(nèi)侍臉熱,低眉順目。 “小殿下,不遠處有石亭,您請往那處休息吧?!?/br> 她一行北上度過淮水、黃何,置身陳州地界,此地據(jù)東啟國都興京城相聚不過千米,連日趕路五日內(nèi)將到達,如期趕至興京不在話下。君儀下馬,請小主子往石亭小坐。 今天下三分,東啟國富兵強,另二國南衛(wèi)與西蜀甘于附庸,與東啟有和平條約。 條約中有一條,附屬國每年納貢三十萬歲幣,或是,遣皇家子弟北上入啟作為質(zhì)子。 這一行人便是南衛(wèi)都城臨安出發(fā),北上入啟的。被尊為小殿下的少年,是為南衛(wèi)成帝皇太孫、太子獨女的於唯澈。 於唯澈端立亭下,眺望東方終年不化的雪山山巔及山腰處的蒼松翠柏,感嘆從未得見的北國異域奇異的豪邁蒼茫:“果樹結(jié)金蘭,但看松柏林,經(jīng)霜不墜地,歲寒無異心。確如古人所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君儀陪在她身側(cè),嘆道:“殿下此行辛苦了?!蹦闲l(wèi)今歲爆發(fā)洪災(zāi),稻谷歉收,國庫吃緊,疲于賑災(zāi)。今歲的三十萬歲幣交不齊,皇太孫小殿下自請入啟做質(zhì)子。 於唯澈搖頭,“皇祖父與父親cao勞國事賑災(zāi)安民,且分心為我深謀遠慮,如何是我辛苦……身為皇子王孫,如此行事是我應(yīng)當。我心如松柏,歲寒無異心?!?/br> 君儀笑眼看她側(cè)顏,不覺之間抒氣,內(nèi)心欣慰而堅定。 皇帝、太子乃至皇孫三代人盡是胸懷開闊溫雅大氣的,君儀慶幸身為人臣為君驅(qū)使。 2 南衛(wèi)小皇孫一行人八月出發(fā),趕在中秋之前抵達興京。 中秋當夜漫天花燈絢爛如晝,夜市長街人頭攢動。 於唯澈初次遠走千里同樣頭一回異國過節(jié),她拉著隨身護衛(wèi)的君儀從東街走到西街。少年手上握兩只形態(tài)各異的陶捏的兔兒爺,滿面歡喜神色,興致勃勃喚君儀扎進花燈墻下猜字謎的小攤。 店家吆喝正起勁,高呼著猜題見禮吸引游客。 於唯澈摩拳擦掌就要一試,將兩只兔兒爺暫且托付給君儀保管。 於唯澈投了方才小攤上點家找零的兩枚銅板。店家側(cè)身,請她從身后整齊懸掛著的花燈墻上擇一。 告知與她:猜對謎底則花燈為禮。 於唯澈一眼掃過去,中意的是為那盞簡筆勾勒全家老少院里圍繞八仙桌賞月的,畫邊題字月圓人圓,寓意極好,觸動於唯澈思鄉(xiāng)思親的心。她便請店家將那盞燈取下,親手接過來,細看燈下低垂著的一箋紙。 紙上寫著四個字:中秋賞菊。 店家為活絡(luò)氛圍,調(diào)動游客參與感,高呼道:“這位小君子的謎面是中秋賞菊,哪位客官有興一同猜謎?” 應(yīng)和店家吆喝,那片人聲熱絡(luò)開。喧鬧傳來街角,安然停放、眾人簇擁的馬車這處,纖手挑起簾角。 半面精致容顏映照于明媚光亮下,落眼花燈鋪子前的熱鬧景象,上翹的眼尾微勾。隨之,朱唇開合,吐露嬌軟之詞,“紅珊,花燈墻前是否猜燈謎處?” 被喚作名的著綠羅裙的丫鬟立在車窗下,垂眸站定回話道:“是的,主子?!?/br> “難得出門,咱也去瞧瞧?!迸友赞o篤定,拂袖撩起車簾。車旁隨從一搭臂一擺馬凳,迎她下車。 “紅珊、清遠隨我去,其余人不必跟著?!?/br> 此時,於唯澈試著回答兩次,店家連連搖頭。 余下一次作答機會尤為珍貴。於唯澈舍不得手中寓意美滿的花燈,摒棄喧囂聲認真思索著。 她猜想花燈上的字畫是提示,只是一時想不到【中秋賞菊】與【月圓人圓】的關(guān)聯(lián)。 陸煒彤在她府上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與掌事宮女簇擁護送下,迤迤然走進人群包圍圈。她眼風(fēng)一掃,玩味地打量起人群之中懷抱花燈局促著的錦衣少年。 月光與花燈交映那青稚面龐,襯得她愈發(fā)俊俏之外,且將那輕蹙著的濃眉與抿緊的薄唇都映襯得多幾分生動。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标憻樛p嘆道,兩手交握身前翩然進一步,眼底含笑,上下打量眼前人,從她俊俏的面皮兒、豐富的面部表情,乃至東啟國并不盛行的交領(lǐng)長衫裝扮,最后落眼她緊張懷抱著的花燈,待仔細看清紙張上的謎面,眸心一轉(zhuǎn),輕笑聲起。 “請問尊駕知曉答案么?”於唯澈將花燈奉上,低眸不舍端視瞬息,方才抬眼。 只是抬眸之時對方入眼之初,她當即怔住,內(nèi)心贊嘆:好美! 女子勾唇抿笑,儀態(tài)落落大方,單看那汪水眸,眸心沉靜如江海,云遮霧繞,攏起朦朧之感,勾魂攝魄惑人深入,而上揚的眼尾流露出矜貴逼人的氣勢使人望而生畏。於唯澈抿抿唇,茫然無措駐足欣賞著當前的身著鵝黃色對襟襦裙的少女。 那呆頭呆腦的小少年面對自己錯愕失神,陸煒彤見多這等見色起意的臣子,卻驚訝于對方眼底澄澈的欣賞之意,思定,再進一步避開身后嘈雜輕輕開口,“依小女子猜想,題面與書畫當有關(guān)聯(lián)。閣下以為如何?” 於唯澈回神,羞得低眸,定定點頭。 陸煒彤眼角彎起,跟道:“中秋月圓夜,只是這花未曾提及……” 於唯澈眼前電光火石,她倏然抬起頭來,“店家,我曉得了,謎底正是【花好月圓】。” “不錯!”店家點頭,只是捏著方才被那位小姐隨從塞到手里的銀錢犯了難,“只是這花燈么……” “當屬小姐?!膘段ǔ弘p手再度將花燈奉上。 “多謝。卻是不必。”陸煒彤淡笑,“謎底由閣下獨自猜出,小女子受之有愧?!?/br> 於唯澈還未多說什么,陸煒彤轉(zhuǎn)身,喚她身邊的侍女,“紅珊,我們別處逛逛。” “是,小姐?!?/br> 於唯澈木楞著,眼瞧著那氣度不凡的少女遠去。她招呼君儀跟上,挑燈撥開人群,追上去。 “主子,”公主府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清遠輕喚她家主子,“那人還跟著……” “由她去吧。”陸煒彤大抵猜到那人身份,淡淡吩咐道,誠然不想初見就與貴客交惡。 被默許跟隨的於唯澈提燈在那主仆三人身后不遠不近跟著…… · 於唯澈耐性極好,她隨著那三人徑直走過多半長街。 是一鼓作氣。因那主仆一行人離得花燈墻的街角,再未駐足過。 於唯澈跟在三丈之外,君儀再落后幾步跟她。 紅珊低頭,恰好能瞄見延展至腳邊的身影,過路的游人三三兩兩,那人緊跟不舍的倒是稀奇,她偏頭頷首示意:“主子,西市將近了,我們是否返回?” 陸煒彤眼風(fēng)一揚,街角茶樓入目,她回首佇立遠處。身邊二人對視,歇了聲。 於唯澈瞧見她回眸,定定神,迎上去,間隔兩步,垂眸默了默,將燈籠提手別上后腰,末了,鄭重抱拳,喚一句小姐。 陸煒彤頷首回禮,繼而微笑,“閑逛一路不免腿乏……不知小君子可有興,茶樓稍歇?” 於唯澈眸心璀璨,定定點頭,燦然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小姐您請?!?/br> 陸煒彤只笑笑,提裙擺先行入內(nèi)。而紅珊伴隨她身側(cè)的,回眸多瞧那人一眼,低頭抿笑。這小少年直白來去,倒是與心思彎彎繞繞的世家勛貴家之后迥然不同。 …… 雙方對坐下來,店小二恭敬湊來桌前。“來者是客,閣下喜好什么茶?”陸煒彤抬眸,看對面小少年鼓起臉頰又是嘟嘴的局促樣子,低眸笑笑。 於唯澈道謝,接過,不多時抬眸,看向?qū)γ嬲髟儯骸耙粔佚埦标憻樛c頭。於唯澈適才遞回單子,“多謝?!?/br> 小二手腳勤快,斟茶完畢這便退去,還雅間一方清凈。 於唯澈從店小二接手茶具,一手捻衽一手為她斟茶。 茶湯如注落入茶盞,濺起水花、泛動漣漪。淅淅瀝瀝如故鄉(xiāng)三月細雨。於唯澈眉目愈發(fā)輕柔,陸煒彤注釋她,眉心放軟。 陸煒彤雙手接茶,小心避過她指尖,溫聲道謝。於唯澈又沏一盞,回眸,捧給君儀,道:“儀jiejie,你也坐下一起吧?” 君儀道謝屈身接過,捧著茶退去床前圈椅處獨自去坐。 陸煒彤側(cè)目,“你們也自便吧?!?/br> 那二人也退去窗前,不時低語,眺望樓下街頭熱鬧場景。 “好茶?!标憻樛ú韬笮澋溃安柘惴曳迹铚锝霞氂?,沁人心脾?!?/br> 於唯澈眼底一亮,對她贊不絕口,“小姐博聞廣識,一語中的?!?/br> 陸煒彤只淡笑,“無甚神奇,我也只是喜好龍井罷了?!?/br> 於唯澈垂眸。嘴角飛揚,“若有機會。請小姐嘗嘗我家鄉(xiāng)的新茶?!?/br> 陸煒彤清淺一笑,“閣下、是南衛(wèi)臨安府人?” “正是?!膘段ǔ憾ǘc頭。 “我對江南美景只限于詩書所知。皮毛耳?!标憻樛e聊,“不知臨安在仲秋之夜有哪些獨特的習(xí)俗?” 說起這個,於唯澈眼底光芒四射,她滔滔不絕,對陸煒彤說起:“中秋夜,衛(wèi)國百姓會放花燈,是那種河燈,形似蓮花或鯉魚等……許愿人在河堤燃燭放燈,心內(nèi)祈禱默許心愿……再有特別的,十五望月十六趕月之外,各地風(fēng)俗稍有差別。書中記載姑蘇人家有仲秋夜石湖邊賞串月的美景?!?/br> 陸煒彤微微頷首,她記得有記載,姑蘇石湖一角有就石橋名行春橋,此橋身橋洞是為獨特的九連環(huán)造型,仲秋當夜,月落湖心,分映為九輪月同時倒影在九環(huán)洞中,形成九月一串的奇觀。 陸煒彤沉吟后微笑看他,“書中記載西湖十景,讀來心向往之?!?/br> 於唯澈目光灼灼,笑容明媚,“若有機會,我一盡地主之誼。” 陸煒彤笑,“閣下如此說來,這頓茶錢我怕是賴不掉了。” 於唯澈被她逗笑,便不扭捏再次道謝。 “佳節(jié)之時身在故國千里之外,且我與閣下因緣際會,理當好生款待你的。今夜酒足茶飽,不若來日,再見之時我將這虧欠補上。” 於唯澈搖頭,“小姐您多慮了。如此一番相知相識,同桌對坐暢談,實不負良辰美景。” “閣下提及的河燈倒是提醒了我,這放燈許愿一事,今夜或可滿足閣下。” 於唯澈又驚又喜回望:“哦?小姐請明示!” …… 興京城外護城河邊 少年手捧菡萏河燈,接過身邊護衛(wèi)遞來的火折子親手燃燭,再蹲身河堤,親手送河燈入水遠走。 細密的睫羽貼靠在一起,閉目許愿嘴唇翕動的少年滿是赤誠。她身后河邊受二人簇擁的女子放柔目光嘴角微勾。 紅珊眺望月輪西斜,不得不硬頭皮提醒:“小姐,天色不早了?!?/br> “回府吧?!?/br> “是?!遍L公主殿下的府兵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這便動身去駕車出城接回主子。 “小姐請慢!”於唯澈攥著花燈,緊張抿唇糾結(jié)半刻,在那人登車之際追上去,臨車前道:“小姐贈我花燈,我無以為報,身上小物件只有這兔兒爺……還望小姐不嫌棄……”於唯澈遞出自己一只小泥人。陸煒彤垂眸,遠遠瞧過那小泥人滑稽活潑的造型,不禁對她莞爾,轉(zhuǎn)眸對紅珊吩咐道:“替我收下吧。” “是,小姐。”紅珊將泥人接過,隨之鉆進車廂。車啟程后直奔皇城所在的內(nèi)城。紅珊忍不住道:“殿下,這小物件如何處置?” 紅珊心中疑惑,自打殿下年十六陛下破例為殿下建府,一年多來,那些上趕著來公主府登門送禮的勛貴無數(shù),公主從未將誰放過眼里,禮物盡然都謝絕,今兒不知怎地……頗先例竟是為一只小泥人。 “尋個匣子去。暫且收在書房里?!标憻樛旖切θ莸?,“來日與那位南衛(wèi)小皇孫,總有再會之期的?!?/br>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結(jié)怨不若結(jié)緣?!?/br> 紅珊點頭照做,對她家殿下自是信服不已。 · 重陽當夜 太極宮昭陽殿,皇帝設(shè)宴,宴請臣工家眷與異國使臣。 於唯澈與君儀一先一后坐在宴席末位。 “陛下駕到!皇后娘娘到!長公主到!”隨著掌事太監(jiān)尖細一聲,武帝攜皇后登場。 殿內(nèi)私語聲驟然平息,朝臣齊齊起身揖禮問帝后安。伴隨帝后自偏殿趕來入席的便是嫡皇長女。 帝姬雙手交握身前,款步而行,目不斜視,典雅翩然,她的蹙金朱色羅裙隨身姿搖曳,裙擺芙蓉朵朵爛漫。 帝姬綰飛仙髻,眉心花鈿,眉目嬌艷,粉黛細膩,朱唇含笑,嬌容天成。她姿容明艷,肩披帔帛,腰佩環(huán)綬,腳踏織錦緞翹頭履,天人之姿光彩動人。 “殿下……” 於唯澈失神凝望玉陛之下首位的吸睛無數(shù)的明媚的人兒,君儀在她身后輕喚她回神。於唯澈回神,驚覺錯過武帝宣布眾卿平身,兀自尷尬坐下。 陸煒彤低眸,持起方才宮婢斟滿的金酒樽,對下首私語竊笑置若罔聞,遙祝武帝:“父皇,母后,兒臣攜皇弟皇妹恭祝父皇、母后龍體康健,祝我東啟國祚綿長國泰民安?!?/br> 皇子皇女紛紛舉杯應(yīng)和。父慈子孝。 武帝大悅,再舉杯,邀眾卿共飲,賀佳節(jié)團圓。 盛宴之上歌舞升平好不熱鬧。於唯澈低眸,抿了口鮮嫩的羊炙,心不在焉。君儀從旁喚她,她驀然抬頭,看到玉陛之下那明媚的人兒款步離席。於唯澈心里緊張,向東啟皇帝揖了一揖便也跟出去。 君儀自然是跟隨她的,只是她君臣二人出門,前殿之外冷冷清清,侍衛(wèi)開外空無人影。 於唯澈失落,與君儀往小徑一前一后漫步。北國大氣而南國精致,兩國宮廷樓閣水榭彰顯不同的韻味。於唯澈垂著手低頭走著,心中嘆息。 她惦念花燈主人已久,再度相逢,卻恍惚癡心錯付——中秋佳節(jié)花燈會上邂逅那位小姐不愧是一等一的典雅大氣,竟是天家帝女,且是東啟國國主頂頂珍愛的嫡長女! 於唯澈抒氣,在園林中頓足。君儀將要開口,忽而向前一步輕聲向她秉告:“小殿下,石林中有人?!?/br> 於唯澈示意她一并離開,卻聽得些悉悉簌簌的響動,繼而便是男女私語。 “??!世子,不要,眼下還在宮里呢!” 先是女子驚呼,隨后男聲低笑,輕蔑到:“怕什么!待本世子承襲爵位再尚公主,以老皇帝對長公主的喜愛,未來東啟天下一半都是我褚承運的!何況這小小皇家宮廷!” 隱忍的不可言說的曖昧聲起。於唯澈站在石徑邊捏緊雙拳。君儀抬眼觀她臉色繃著十分不善,正要規(guī)勸。於唯澈先動作,捺不住洶涌怒氣,從袖口里摸出什么徑直擲去石林陰影。 物什脫手,於唯澈后知后覺,那是她珍視的隨身之物! “什么人!”假山中的男聲羞惱,不多時,一錦衣玉冠的男子負氣走出來,自他身后一宮婢扭捏追隨。 “爾等何人!來壞本世子的好事!”男子陰沉著臉整理衣擺,目光陰鷙刺來石徑邊礙眼的人影。 “威遠侯世子好興致?!?/br> 於唯澈張口思忖著如何巧妙要回折扇打破窘境,一女聲自她身后悠然飄出。於唯澈怔然回望,入眼的明媚少女含笑相對。 陸煒彤款步迎來,一步之遙對於唯澈輕柔道:“皇孫殿下方才援手為本宮尋遺失的折扇,不知是否尋回?” 她話一出,眾人神色各異。未出閣女兒家隨身帶團扇不稀奇,帶折扇卻是別有寓意。 於唯澈羞得垂眸。那桀驁男子微詫過后,變臉一般和煦神色。 陸煒彤遙望男子,狀似訝異,“本宮折扇倒是稀奇,竟出現(xiàn)在世子手中。” 褚承運扯開嘴角笑了笑,將緊攥著的折扇輕輕松開,換一副恭敬神態(tài)雙手呈來,“公主殿下有禮,此乃小臣方才在巨石后尋回的,未想到竟是殿下之物。”男子自顧自笑,“小臣與殿下當真有緣?!?/br> 陸煒彤淡笑,眼底平靜,意味深長道:“有勞世子,宮宴之時,大動干戈,為本宮尋遺失之物。”陸煒彤示意紅珊將折扇接過。 褚世子面色尷尬笑笑,揖禮后匆忙告退。 那偷歡二人先后退離。陸煒彤嘴角失笑,冷冷瞥望,繼而回眸,眉目舒展,柔聲道:“多謝皇孫殿下?!?/br> 於唯澈拱手一揖,“多謝公主殿下解圍。小臣方才失禮了?!本齼x隨著行禮。 “皇孫殿下快請起。本宮知曉你并非滋事生非之人。孰是孰非本宮看得清?!标憻樛畯募t珊手里將折扇取來,親手交還與她。 “多謝殿下?!膘段ǔ弘p手要接。陸煒彤手一頓,低眸轉(zhuǎn)目,驀然一笑,“皇孫殿下這折扇玉墜很別致呢?!?/br> 於唯澈垂眼,溫和目光輕落在纖手上一截隨風(fēng)搖擺的金穗,唇角綻放,“此物是我舊歲生辰父母贈與的。字畫是由我父親手書,玉墜由我母親手編……對我來說再重要不過?!?/br> “既如此珍貴,殿下好生收著,切莫再為不值當?shù)娜松釛壛巳?。?/br> 於唯澈抬眼看她,與她目光接觸即刻垂下眼去。 “紅珊,回吧?!标憻樛D(zhuǎn)身。於唯澈抬眼瞄她背影,緊抿唇角。 · ——切莫再為不值當?shù)娜松釛墶?/br> 於唯澈心里不是滋味,腦海不時回響這句話,克制不想?yún)s偏偏難忘。宮宴自酌,微醺,回驛站,憑窗望月。 失落的嘆息聲飄出窗外。君儀在隔壁門前搖頭,悄聲回房。 · 依照東啟國傳統(tǒng),新年、上元、中秋、冬至都是最為鄭重的節(jié)日,尋常百姓家人團聚,宮廷每每舉行盛宴,君臣同慶。 冬至那日宮宴,於唯澈借口身體不適推辭,拉著君儀上街頭漫步。 前夜落雪,皚皚大雪覆蓋興京城,街邊三幾小人兒揉雪團打雪仗爭相嬉鬧。於唯澈安安靜靜低頭踏雪,君儀在身側(cè)陪著她,途徑街角緊一步跟來輕道:“殿下,不若我們尋處茶樓歇息片刻?” 於唯澈頭也不抬搖搖頭。君儀將要再勸,忽聞背后馬蹄聲疾,急著將於唯澈護在里側(cè)。 於唯澈被拉扯回神,眨眨眼卻見,眼前打雪仗的一調(diào)皮孩童將雪球砸向了街對面的玩伴。 恰逢車隊經(jīng)過。雪球砸向非奔馳的駿馬,領(lǐng)隊的馬匹受驚揚起前蹄,引頸長鳴。馬上的人勒緊韁繩才不至于被摔下馬去。 受驚的馬在原地焦躁轉(zhuǎn)圈走來走去。於唯澈這時候趕快沖向?qū)γ鎿碇憾惚堋?/br> “小兔崽子不長眼嗎!”馬上的人咒罵道。 “長祿,怎么了!”厚實的車簾掀起,金冠男子不耐的臉映在日光下。 “世子,您稍后!有不開眼的賤民,小的這就清障!”縱馬的隨從怒氣沖沖下馬,揮著馬鞭一步步逼近。 馬鞭揮舞到面前,於唯澈轉(zhuǎn)身護在稚童身前,舉手將狠厲的鞭打捏碎在掌心。 “咻、啪”脆響聲起,血水與雪花交融綻放在腳邊。對峙雙人互不相讓。 君儀趕來於唯澈身邊,眉頭攢緊,“殿下!您的手……!” 於唯澈分心對她,“儀jiejie,小孩子無礙吧?” 對面的短衫奴才拉扯馬鞭,被揪著不放,愈發(fā)不耐煩,啐她:“你又是什么人!殿下?哼!皇城里哪家公子小姐我不識得?!” “你大膽!我們殿下乃南衛(wèi)皇孫!是你們區(qū)區(qū)一侯府世子可比擬?!” “南衛(wèi)皇孫?”男人復(fù)述之后,與他馬上的同伴捧腹大笑。褚承運挑開窗呵責(zé)一聲問情況。車邊護衛(wèi)躬身嘀嘀咕咕對他低語。褚承運沉下臉,踩著馬奴脊背下車,徑直走來,冷道:“蠻夷小國的皇子皇孫,本世子倒想要討教一番?!?/br> 男子來到隊列之首,與對某人打照面,神色一凜,“竟然是你!幾次三番壞我好事!南衛(wèi)臣服于我東啟,你這皇孫也不過是我東啟的奴隸!” 君儀側(cè)身護在於唯澈身邊,右腿進半步,握拳以御敵。 “來人!取我馬鞭來!本世子親手教訓(xùn)她!” 此時,街角茶樓二層一扇木窗由人推開,姣好的面容露了露臉。 頭頂飄落清潤女聲:“這般舒爽天氣,世子何以惱怒至此?當街縱容惡仆傷人,且要親自逞兇?!?/br> 眾人抬頭,見頭頂大敞著窗前探出一綰發(fā)束冠的女君子。 於唯澈印象無多,看對面男子陡然變色的臉,估摸著此人出身不凡。 男子笑了笑,恢復(fù)往常深不見底的面色,仰頭道:“葉世女好興致,在鬧市街頭烹茶賞雪,莫不是忘了今日還要入宮赴宴?!?/br> 葉疏桐回眸,與端坐桌前的少女交換個眼神,心中了然,眺望樓下,放聲笑道:“我不過在此稍作停留,未料想觀賞到世子殿下與貴府惡仆奉獻如此一番大戲……” 褚承運遭人奚落,偏生此人是國公嫡女,家族地位遠大于他。他咬碎牙往肚里咽,揮手呵斥家仆上馬趕路。 於唯澈與君儀交換眼神,忿忿不甘。自己主仆如斯窘境,險些與人當街交手護顏面爭高下,而那惡主刁奴,三言兩語被人清走。 當那身披銀裘內(nèi)襯緋色圓領(lǐng)錦袍的女君子登靴翩然現(xiàn)身茶樓門前,於唯澈不由得驚嘆古人所謂的潘安之貌屬實存在。 於唯澈醒神,向那停駐身前的俊俏女郎拱手,“多謝閣下仗義援手。” “該是孩童家人感謝閣下才是。我不過是錦上添花,無甚功勞?!?/br> 被嚇呆的小孩們聚到一處,仰臉對於唯澈道謝,“多謝大人救我?!?/br> “歸家去吧,切不可在路中玩鬧了。”於唯澈心一軟,屈身平視他們,溫言笑道。 於唯澈回眸瞧著稚童結(jié)伴轉(zhuǎn)身跑開,轉(zhuǎn)回眸,瞥見茶樓門口另一挺拔身影緩緩走來。 清遠趕來,抱拳,“皇孫殿下,我家小姐有請?!?/br> 於唯澈當下便也瞧出真正援手的人是誰。忍不住仰望窗口,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急,窗邊空蕩蕩的,於唯澈驚喜發(fā)覺這茶樓是花燈節(jié)初見陸煒彤時歇腳那處。 緣分捉弄人。於唯澈抿唇思索一二,抱拳搖搖頭,“請大人代為謝過你家主子。在下咳疾未愈,便不叨擾了。” 於唯澈轉(zhuǎn)身欲走,頭頂飄來喑啞的女聲:“皇孫殿下且慢?!?/br> 那聲音較之千百夢里的清亮溫柔不同,音色干啞虛弱。她倏然回眸仰望,窗前的的確確佇立著數(shù)次入夢的倩影。 只是陸煒彤披著錦裘,捻著錦帕不時咳嗽。 “還不將窗關(guān)上?”她在窗下急道,大跨步往茶館走。 陸煒彤垂眼笑笑,掩口退離窗前。伴著她的紅珊連忙將兩扇窗掩起。 於唯澈背后,又一身影踏入茶樓。 “世女殿下,請上樓吧。”葉疏桐抬眸,心頭閃現(xiàn)詫異,回望,對清遠笑笑。 · 於唯澈上樓轉(zhuǎn)進雅間,見著陸煒彤沒事人兒般坐桌前端然抿茶,於唯澈心生焦急,進到桌前垂眸瞧她道:“咳嗽吹不得風(fēng)的,貪涼染上風(fēng)寒可如何是好?” 她壓著聲,情急之下,嗔怪之意再明顯不過。 話已脫口,於唯澈窘,從旁斟茶的紅珊瞪目怔愣,低垂雙眼將神色斂起。 而陸煒彤,受責(zé)怪受關(guān)切的當事人,眸心劃過驚異色,溫軟眼角輕笑。她起身,蹙眉忍下咳意,眉目再度舒展開,起身繞過桌前,來到人面前兩步之外。 她抿笑頓了頓,話在嘴邊轉(zhuǎn)幾圈,與她道:“你這人倒有趣。本宮還從未被年少之人呵責(zé)過……” “小臣僭越!”於唯澈沉腰拱手,“殿下恕罪?!?/br> “無妨。起吧?!标憻樛焓痔摲鏊?。 於唯澈看她削蔥般泛紅的指尖,心疼的想要去攥在手里,握緊捂熱。 陸煒彤收手,於唯澈眨眨眼起身。 “有勞疏桐jiejie。”陸煒彤轉(zhuǎn)身,對於唯澈身后趕來之人笑笑,“君大人、清遠,你們辛苦了,一并來喝杯熱茶吧?!?/br> 那二人各自抱拳。葉疏桐拱了拱手。 “疏桐jiejie,這位便是南衛(wèi)的皇孫殿下唯澈。”陸煒彤回眸來,向於唯澈挑眉,“唯澈,這位是英國公府上世女葉疏桐?!?/br> 陸煒彤為她們彼此介紹,請她們同桌用茶。二人面對面再一拱手,在一左一右坐下。 宮宴將近,葉疏桐坐不了多久,她再次征詢:“敢問殿下今日留宿在府上還是回宮?” 陸煒輕放茶盞,彤雙手搭膝端坐著,回望她:“疏桐jiejie是時候啟程了?!?/br> 葉疏桐心嘆,只得放棄與公主同行的幻想,溫聲道:“殿下請好生休養(yǎng),切莫吹風(fēng)著涼了?!标憻樛匾宦曋x。她抬眼又對紅珊囑托再三:“紅珊,勞煩你每日多去太醫(yī)院請?zhí)t(yī)?!?/br> “世女殿下請放心?!?/br> “疏桐就此告辭。殿下保重?!比~疏桐起身再拱手,與起身的於唯澈目光相接各自頷首,這便離去。 葉疏桐獨自往來,她這一走,茶座沉靜下來。 “今日宮中設(shè)宴,皇孫殿下不入宮赴宴?”陸煒彤為她斟茶。 於唯澈道謝,雙手接過,她捧著茶,被幾雙眼盯著瞧,茶息蒸紅她臉頰,十分窘迫,“小臣……” “宮廷之外,無君無臣,不必如此?!?/br> “我……”於唯澈抬眼與她對視,陸煒彤凝眸對她,於唯澈眼睛一眨不眨,目光緩緩陷落。 君儀捧著茶坐在墻角輕咳一聲,對話二人紛紛轉(zhuǎn)眼去瞧,君儀低頭佯裝嗅月牙桌上半枝梅花。 “我……”於唯澈垂頭羞窘咬唇。 “聽聞皇孫殿下前些日子身體抱恙,是否請大夫瞧過?” 於唯澈低垂眼眸,一時難以啟齒。 陸煒彤見她如此,心里猜想到約莫七八分,默了默,話鋒一轉(zhuǎn),“今日卻是正好,又逢節(jié)日,你我重逢于此……不若……”陸煒彤抬手平整衣衽,“與我回府一聚?” 於唯澈抬眼望她,怔然。 陸煒彤關(guān)注她神色,淡笑,“是我唐突,不若下次,養(yǎng)好身子再……” “并非!”於唯澈情急騰地起身,“我愿意的?!?/br> 紅珊噗嗤笑出聲,急忙掩口笑。 陸煒彤莞爾,點點頭,“如此甚好。” 同行隊伍擴大。陸煒彤與於唯澈走在前,另外三人不遠不近跟著。 朱雀大街燈籠高掛,一派喜氣,百姓舉家出游賞雪漫步,歡笑聲飄蕩出很遠。 陸煒彤緩步走著,偏頭瞧,於唯澈落后半步,低著頭做思索狀。 “在想什么?”陸煒彤輕問。 於唯澈低頭,將沿途的雪踩踏實。雪是獨屬北國的浪漫,今歲初雪她在驛站庭院里拉著君儀玩雪,小孩子般雀躍驚喜。 如今雪景襯托,環(huán)境冷清,心情寂寥,於唯澈抬眼,悶聲呼出白霧,“……想得家中夜深坐,還應(yīng)說著遠行人?!?/br> 陸煒彤輕嘆一聲,心思一轉(zhuǎn),想著於唯澈何以去國離鄉(xiāng)與親長別離?!罢?quán)更迭國家沖突最是殘酷,而所謂和親所謂賠款所謂納貢,無不是強國的野蠻行徑?!?/br> 陸煒彤身為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強國公主,深得帝寵衣食無憂,於唯澈偏頭錯愕不已,萬萬沒料想她會萌生如此感慨。 “未來的掌權(quán)者,若是能打破這些陳規(guī)陋習(xí)便好了?!标憻樛D(zhuǎn)眼看她,“如此也不會再有人為此背井離鄉(xiāng)?!?/br> “多謝殿下寬慰,小臣感覺舒暢些了?!?/br> 於唯澈對她燦然一笑,陸煒彤卻咳了幾道蹙眉感嘆,“你非要與我這般生疏嗎?” 於唯澈低眸,囁喏道不出話。 …… 陸煒彤邀於唯澈過府一敘,她一行人回到公主府,少不得被人簇擁。 “殿下,太醫(yī)過府了,您看先請?zhí)t(yī)還是先傳膳?” 陸煒彤轉(zhuǎn)眸望向於唯澈,“你手無礙吧?” 於唯澈回望陸煒彤,怔住,心底涌現(xiàn)暖流。陸煒彤觀察細微,竟注意到她掌心里的傷處。 “多謝殿下關(guān)心,無妨的?!?/br> 陸煒彤凝著她,瞧她回避傷處,并未違逆,吩咐紅珊去取金創(chuàng)藥與紗布,容她自行處理傷口。 “你稍等我?!彼幭浔凰蛠?。陸煒彤回眸對於唯澈落聲,繼而吩咐紅珊:“請皇孫殿下去暖閣稍坐?!?/br> “是,殿下。皇孫殿下這邊請?!?/br> 陸煒彤一去一回,與於唯澈二人對坐,吩咐紅珊傳膳上菜。 玉盤珍饈精致坐落在金絲楠木桌上。陸煒彤示意她一并動筷。 舉杯邀她共飲時候,問道:“這些吃食你是否習(xí)慣?” 於唯澈將銀筷擺放在筷托,“很是喜歡。” “再嘗嘗豆沙羊羹,是一道甜食,你或許會喜歡。” 於唯澈定定點頭,為她添甜湯,“你咳疾未愈,多吃些杏仁酪,儀jiejie說是清熱消火的?!?/br> 陸煒彤笑眼望她,輕聲道謝。 · 府門外送別,陸煒彤親自到場,多送幾步到側(cè)門,支開隨侍的人,輕對她道:“你不但是第一個苛責(zé)我的少年人,且是唯一同席時候為我布菜的?!?/br> 於唯澈慌忙垂首,“臣、僭越了?!?/br> “我還未說完……你親昵我。待我真心實意,我很歡喜……” 於唯澈因她的話徹底茫然。 “時候不早,小殿下請回吧?!标憻樛援叄h首告辭,輕笑而返。 府門前,少年人挑燈長久佇立回望。 “主子請動身吧?!?/br> 於唯澈回眸,與君儀輕笑,再回眸,凝眸府門外恢弘大氣的影壁,舍得拔步離開。 “恭送小殿下。”清遠目送客人遠去,轉(zhuǎn)身回府,卻見紅珊神神秘秘等在正堂。 “紅珊你不侍奉殿下,等在這里做什么?”前些日子夢蝶告假回鄉(xiāng),公主殿下當下親近的婢女唯有紅珊。清遠詫異極了有此一問。 “那小殿下走了?”紅珊反問她。 “已然離去?!鼻暹h是直性子,打破沙鍋問到底,“你來此究竟是……” “還能為的什么,還不是咱們主子惦記著?!?/br> 惦記誰人?自然不是惦記她的,清遠總有自知之明,抿笑沒再應(yīng)聲,與紅珊歇聲散去。 · 南衛(wèi)天變得快,除夕前夕,臨安千里加急的密信晝夜兼程徑直送來東啟興京城皇孫下榻的醫(yī)官。 於唯澈收到信,捏緊信封,臉發(fā)白而心一顫。 驛使口口聲聲此為皇帝陛下密旨,於唯澈展開信,眼前一黑,后仰暈倒在君儀懷里。 她昏倒之前,死死將信攥在掌心。 於唯澈恍惚之際,慈祥笑容的明黃身影親昵她將她抱起來,如她年幼時候哄她。 於唯澈在夢里淚眼闌珊,“皇祖父……皇祖父……您不要走……” “殿下,您醒醒……” 於唯澈抹一把淚坐起來,“儀jiejie……我皇祖父駕崩了?!?/br> 君儀跪在床前,悲痛垂首:“殿下請節(jié)哀。” 於唯澈捏緊拳,恍惚發(fā)覺掌心里的紙團,重新鋪展開,含著淚將一字一句仔細看完,末了,深吸氣,“君儀,我要回去……” 君儀點頭。“您安心回去。只是恐怕……” “我省得?!膘段ǔ翰涞裟橆a的濕熱,“東啟皇帝勢必疑心。此舉出爾反爾錯在我們。你留下穩(wěn)住他們,我獨自回去,快去快回?!?/br> 南衛(wèi)新君即位,大行皇帝亟待入殮,壞事傳到千里之外。東啟皇帝捏著密探呈來的密信與質(zhì)子呈上的奏表陷入沉思。 “陛下,長公主到?!?/br> “父皇?!标憻樛颐Χ鴣?,屈身問安。 “彤兒怎么來了,身子可養(yǎng)好了?”老皇帝靠在龍椅上舒展僵直的背。 “兒臣已無恙,勞父皇掛心了。只不過,兒臣此來,是為一樁愁事……此事干系重大,須得父皇點頭同意?!?/br> 老皇帝寵溺瞧她笑了笑,“何事?說來父皇聽聽?!?/br> 陸煒彤的眼掠過御案上攤開的奏表,“南衛(wèi)皇宮驚變之事,想必父皇早有耳聞……父皇有所不知,那南衛(wèi)皇孫私下與兒臣交好。兒臣想請父皇首肯,暫且放她歸去?!?/br> 老皇帝沉吟不語。陸煒彤跟道:“於唯澈此人溫良仁善,重情重義,她曾對兒臣施以援手。兒臣清楚她為人,必定不是言而無信的?!?/br> “彤兒就不怕縱虎歸山?”老皇帝頓了頓,“南衛(wèi)的新君,胸有丘壑,全然不像是老皇帝般好拿捏。至于他那女兒……” 陸煒彤抬眼,緊張捏拳,慎重傾聽父皇未盡之言。 老皇帝垂眼注視愛女,心中嘆息?;实燮鹕?,緩緩走下玉陛,將手伸向愛女,“父皇怕她、耽誤了你。” 陸煒彤抬眸,疑惑道:“兒臣愚笨,請父皇明示?!?/br> “那南衛(wèi)質(zhì)子是獨生,并無兄弟姊妹。她不日獲立儲君。不出意外,來日必定登基大寶……彤兒,你若有意于她,將來如何取舍?若你真為她舍棄一切不惜遠嫁,父皇又如何舍得?” “父皇……”陸煒彤心尖溫?zé)?,“兒臣感念父皇長珍寵,只是,兒臣……”陸煒彤深呼吸,“若我真與她促成姻緣,即便她不是名正言順的未來皇帝,天潢貴胄或平民百姓,兒臣與心儀之人相守,常伴父皇母后身邊,已然知足?!?/br> 老皇帝幽幽盯著她,“你與父皇說實話,對這儲君之位有何看法……” 陸煒彤慌忙跪下,“父皇,兒臣如何能置喙儲君之位呢?” 老皇帝啞然,垂眸凝她發(fā)頂,悄然搖頭,親手將她攙起來,“也就你啊……將你父皇拿捏穩(wěn)妥了。” · 寒冬時節(jié),臘梅盛放。 興京城外五里亭,一人一馬早早等候。 十余騎人馬疾馳出城,一準穿著素白勁裝。而為首的少年身著翻領(lǐng)胡服,其衣襟衣衽處有白狐皮滾邊,腰束革帶,腳蹬長靴,同樣是一身素色。 於唯澈率部縱馬趕來,認清道邊等候之人,及時勒馬。 清遠進一步,抱拳,“皇孫殿下,臣奉長公主之令在此等候殿下?!?/br> “公主殿下何在?”於唯澈端坐馬上眺望,單檐仿木石亭與灰蒙蒙的霧靄相接,她隱約瞧著亭中冷清無人。 她就此失望,愈發(fā)清瘦的臉繃著,眼底光彩消弭。 “公主殿下尚在府中?!?/br> 於唯澈心道果然……頓了頓恍惚想起什么,急道:“她身子可大好了?” “皇孫殿下安心,公主殿下將要痊愈?!?/br> 於唯澈低頭,捏著韁繩自言自語;“既如此,的確不能受涼?!?/br> 清遠注視她幾息,又道:“臣下此行,奉我東啟國君之命,護送您回南衛(wèi)。” 於唯澈抬眼,錯愣,“這也是她的意思么?” 眼前這位毫不扭捏地自眼底浮現(xiàn)期待雀躍,清遠回望她,實打?qū)嵉纴恚骸暗钕侣犅勀鷨⒊讨冢騼哼B夜進宮求見陛下。” 於唯澈心生波瀾,望一眼北方威嚴屹立的城郭,設(shè)想著飛檐斗拱,金磚紅墻之中,或有一抹影兒為離別之人悵然遠眺…… 於唯澈牽了牽嘴角,抿唇后道:“如此,有勞你此行奔波。我們走吧?!彼仨蛩托械木齼x幾人逐一凝望,道:“煩請諸位等我些時日。孤必不負諸位,送別皇祖父當盡早歸來!這邊有勞君儀jiejie。” 來送別的幾人在君儀帶領(lǐng)下紛紛下馬躬身抱拳,君儀回復(fù)道:“請殿下放心。” 於唯澈掉轉(zhuǎn)馬頭,望了眼路旁牽馬的清遠,“清統(tǒng)領(lǐng),我們走吧?!?/br> 清遠翻身上馬,加入護衛(wèi)馬隊,追隨於唯澈遠去。 · “殿下,柳太醫(yī)到宮門口了。”小宮婢進門福了福身子。 陸煒彤伏案收筆,捻袖,將毫筆沒于玉筆洗中滌凈,再倒置于六方白玉筆筒,平整衣衽再起身,“請老大人前殿稍后。” “諾。” 紅珊緊著將溫?zé)岬氖譅t捧給她家殿下,另著先一步去將半敞的窗合起。 陸煒彤順著掩窗的背影遞出一眼,窗外陰沉欲雪,重重宮闕望不見盡頭。 她輕聲道,似自言自語:“清遠離去多久,什么時辰了?” 紅珊回話:“殿下,辰時已到?!?/br> 今日辰時便是於唯澈一行啟程之期。 陸煒彤垂眸,將宣紙對折,壓在鎮(zhèn)紙之下,“去前殿吧?!?/br> 她繞出書案,紅珊領(lǐng)小宮婢近前,侍奉她家殿下披起銀裘。 “數(shù)九寒天,您切勿再開窗吹風(fēng)。奴婢多嘴,保不準柳太醫(yī)還要嘮叨您不顧及身子?!?/br> 陸煒彤扯扯嘴角,雙臂開合,擁著手爐由人侍奉,“無妨的?!?/br> “殿下,”紅珊在她耳邊提醒,“新春將近,上元節(jié)亦不遠呢?!?/br> “出宮與否并無不同,”她凝眸窗紙之外的灰白,寡淡道:“良辰美景虛設(shè)耳……” 紅珊暗自琢磨,依稀記得,此一句“良辰美景虛設(shè)”與殿下方才落筆的“多情自古傷離別”仿若是出自同一首詞? 那詩人是姓甚名誰來著,她左右記不起,一時搖搖頭,緊著碎步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