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變故
世界上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的,一瞬間的變故往往會改變很多人的生命軌跡。 就在遲夜的電話鈴聲響起時,殷默恰好從衛(wèi)生間出來。他并非故意偷聽,只是遲夜的一切,包括聲音,對他而言都太具有辨識度了。 “榮意又折騰榮狷了?”遲夜沙啞的嗓音響起,帶著幾分疲憊和煩躁。 殷默頓住腳步。雖然這么久沒聽到那些人的名字,可在殷默心里,或多或少還是關(guān)心他們的,畢竟當年也都喊過一聲“哥”。 幾秒后,不知對方說了什么,遲夜才接話道:“榮狷早晚要死在榮意手里?!?/br> 聽著這語氣和用詞,殷默猜測來電話的是寇祁。 榮狷…… 殷默半倚在休息室門旁的墻上,走廊盡頭的窗戶漏進了幾縷初陽,讓忙亂了一整個晚上的人多了些許安慰。 瞧著綠植下的陰影,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榮意小時候曾經(jīng)被綁架過,在他毫發(fā)無損地回來之后,榮狷被罰得半個多月沒能下床。殷默依稀記得遲夜帶自己去看望過他,當時榮狷有一段話,讓他至今難以忘懷。 那人臉色蒼白,年紀不大個子不矮,光顧著往高處長,渾身上下沒幾兩rou。受了罰之后更是清瘦的身子還不能從床上坐起來,卻在提起榮意時的眼神堅定:“我是主人的一條狗,我活著就是為了主人,讓主人身陷險境,活剮了我都是應該的。主人心善,留我一條命,我就該好好保管,等主人需要的時候,把這條命還給主人?!?/br> 那個時候的殷默還不懂榮狷,以為家養(yǎng)子都是這樣的??墒乾F(xiàn)在回想起來,榮狷對榮意近乎變態(tài)的絕對服從,恐怕不只是因為從小開始接受的訓練吧…… 現(xiàn)在,到了榮狷把自己的命還給榮意的時候了嗎?榮意他……到底是因為什么原因呢?他會舍得那樣一個……用命護著他的人嗎? 殷默沉默著,休息室里也沉默著。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遲夜沉悶的聲音從門縫傳了出來:“小默,跟我去一趟意大利吧?!?/br> 殷默毫不意外遲夜會知道自己就在門外,只是多年沒親耳聽到“小默”這個男人獨屬的稱呼,沉浸在過去回憶中的他竟恍惚間想像小時候一樣撲進他的懷里。 他站起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掏出手機給各個兼職的地方打電話請長假。 何斂聽出殷默語氣不對,隱晦地問了一下需不需要幫助,被殷默婉拒后,默默地給他打了五千塊錢。殷默看著手機上多出來的短信提示哭笑不得,幾秒后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沒平復好心情。 剛剛躲進衛(wèi)生間,是因為殷默實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多年不見,深埋在心底的情愫被赤裸裸地挖了出來,然后他不得不承認,遲夜就像是一種戒不掉的癮。他原以為愛過,恨過,依賴過,傷害過,既然已經(jīng)決定放下,那么離開了就會忘記。卻沒想到,他們之間,短短幾個小時,只是幾個照面,殷默所有的防備就土崩瓦解,這幾年偷來的時光,就像是鏡花水月的一場大夢,夢醒之后,二人又回到了之前。 可這么說也不完全準確,因為如果是幾年前的話,自己敢在遲夜眼皮子底下逃跑,別的不說,被裹進膠衣里放置三五天都是輕的。但是這次,遲夜好像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行為也幼稚到親自動手揍孫騫…… 呸呸呸! 殷默猛地吸了一口氣。 自己怎么能覺得遲夜溫柔了呢?怎么能因為遲夜沒有對自己動手就覺得遲夜變了呢? 等到遲夜和殷默都安排好后,兩個人才沉默著在孫騫病房門口碰見。 遲夜微側(cè)了身子擋在門前,收斂了身上對殷默來說意義不大的壓迫感,無言地傳達出“不行”的意思。殷默微抬著頭看向遲夜,點點頭,然后拿出一個信封。 “我可以不進去,但是這個信封要半點不差地給他。” 遲夜目光吝嗇地分給那個普通的牛皮紙信封一眼,信封口已經(jīng)用固體膠粘好了,沉思一瞬,伸手接過。 殷默潛意識里還是相信遲夜的,他不是那種答應了自己還會反悔的人??伤謸?,遲夜如果真的變了,他又該怎么辦。雖然那封信里沒什么見不得人的,可他還是忍不住去試探他。 這個時候的殷默根本沒有意識到,心軟的他竟然已經(jīng)默認了他“愛過”遲夜,并且在遍體鱗傷之后,又相信了遲夜,還開始規(guī)劃二人的未來。 飛往意大利的專機上,殷默像是篤定了即便遲夜氣急了,也沒法子在飛機上把自己如何,因此主動開口說起了當年的事。 “我想知道,當年,你到底為什么要殺我母親?只是因為我父親是警方的臥底,所以我母親必須死嗎?那為什么還要留下我的命?為了遮住悠悠眾口?” 遲夜放下手里佟沅江傳來的榮狷的體檢報告,伸手端起溫水輕抿一口,又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給殷默拿了一條毯子,才娓娓道來。 “南姨……就是你母親,南橙,我是她看著長大的。我沒有母親,父親對我也很冷漠,但是南姨人很好,經(jīng)常照顧我。她手藝很好,即便我胃口再不好,只要是南姨做的,我都會吃干凈。后來,我稍微大一點的時候,南姨愛上了一個男人,她一臉幸福地告訴我,那個叫應若嶙的男人,對她很好。沒過多久,他們結(jié)婚了,婚后生活非常幸福,我一度想,如果我結(jié)婚,一定也要像他們這樣。我十歲那年,南姨和嶙叔生了一個兒子,因為南姨最喜歡茉莉花,便給那個孩子起名叫‘應茉’。我那個時候已經(jīng)懂事了,訓練的空隙,經(jīng)常幫著南姨照顧他,小家伙跟我特別親,經(jīng)常在我身上吐口水泡,還故意在我抱他的時候撒尿。” 說到這,遲夜低低笑了幾聲,仿佛已經(jīng)忘記那個努力治愈他潔癖的小家伙,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長為風度翩翩的少年,且就坐在他旁邊。 “我原以為,這就是愛情的模樣,這就是家庭的溫暖,可……嶙叔怎么會是警察的臥底呢……” 遲夜深吸一口氣,端起早已喝干凈的水杯湊到嘴邊,傾斜了角度,又無意識地放下。 “我那個時候還沒掌權(quán),我甚至沒辦法調(diào)動任何人手,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嶙叔被他們刑囚,滿是鮮血,卻無能為力??墒轻资逭娴奶纯嗔耍p腿都只剩下骨頭,卻還被迫大腦清醒地吞下一碗碗自己的rou湯……” 說到這,遲夜突然停住了,殷默強忍著嘔意看過去,就發(fā)現(xiàn)遲夜渾身顫抖,目光直直地盯著半空中的某一點。 “嶙叔他太痛苦了,我偷來了藥,混在了湯里……沒過幾分鐘,嶙叔就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