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我可以進來么？”楚暮敲響了銀楓房間的門。

    對方是暫時回來，也許之后還要走，因此楚暮在得知對方回來后的第一時間就來到了銀楓居住的寒殿。

    里面很快就傳來了銀楓的聲音，如往常一般冷淡平穩(wěn)：“嗯?！?/br>
    熟練地掀起簾子來到了銀楓盤膝打坐的屋中，銀楓便對著楚暮露出了淡淡的笑。

    因為事務(wù)繁忙的緣故，他已經(jīng)與楚暮有一段時間沒見過了，甚至在對方前往妖族的時候也不能陪同。

    但是好在很快就可以結(jié)束了，與各宗的談判交流并不是無終止，只要再過一段時間，他就可以和楚暮回到與之前一樣的生活當中了。

    但是楚暮的表情卻有些不一樣……與對方相處了這么久的他能感受得到。

    于是他開口，冷淡的聲音中有淺淺的疑惑：“今天怎么了么?！?/br>
    楚暮微笑：“師尊，我有一物想交給您?！?/br>
    楚暮的眼中帶著一絲欣慰，似乎對他看到這件東西時的反應(yīng)很期待，這讓銀楓也沒忍住好奇起來。

    雖說到了他這個年紀，已經(jīng)不再會為他物產(chǎn)生情緒波動，但楚暮是特殊的，于是他眼中浮現(xiàn)笑意：“什么能讓你高興成這樣。”

    接著，楚暮拿出了一瓶白玉瓷瓶。

    他解釋開口：“我想，這枚藥就能化解您身上的yin花了?！?/br>
    迎著銀楓微怔的眼眸，楚暮將瓷瓶塞到了他的手里：“是徒兒想盡辦法得到的，希望師尊能借此契機徹底忘卻幼時的陰影?！?/br>
    “雖然不能將您的雙性之軀改變，但希望能為您做些事。”

    其實楚暮撒了謊，那并不是他想盡辦法得到的，而是自己煉的。

    恢復(fù)前世仙君記憶的他，憑借以往從書中看得的知識明白了銀楓身上的yin種究竟是怎么回事，并且想辦法取得材料，為銀楓煉成了這枚藥。

    銀楓一直都視yin種為病灶他是知道的，而變?yōu)閥in花之后又會讓其對自己更加依賴，這對修行無益。

    他眼中含笑：“師尊，您高興么？”

    只是，銀楓的模樣似乎卻沒有他想象當中的那般高興。

    眼中的怔然自然也有對于這丹藥作用的驚喜，但更多的卻是恍然……

    銀楓握住丹藥的手微微用力，面上對于見到楚暮的欣喜卻是退去了，但似乎是不想讓楚暮失望，還是勉強勾起一絲笑：“嗯，高興的?！?/br>
    他垂下眼睫，不去看楚暮的臉，指尖泛白：“畢竟是yin種……能去除便最好不過，暮兒……有心了。”

    說到最后一句，他的聲音艱澀了一瞬。

    楚暮怎么可能察覺不到這一點，他按住了銀楓的肩：“師尊，您不開心為什么要騙我？”

    目光中帶著灼熱逼人，他難得強硬地掰過銀楓的臉與其對視。

    冰藍色的眼眸與他一相撞便好似被燙著了，急急忙忙地撇過去：“……在說什么胡話，我自然是開心的?！?/br>
    眼見銀楓還要硬抗，可楚暮確實是不明白銀楓究竟為何會露出這般表情。

    就好像，他更愿意這個折磨他已久的yin種留下來似的。

    如果是以往，他會尊重銀楓的決定，不強迫對方回答他。

    但是這次不行。

    “我與師尊相識這么久了……難道師尊還不愿意告訴我么?！?/br>
    楚暮抿住唇角，眼中流露出失落——但這一半是裝的，他只是想試試苦情計罷了。

    銀楓吃軟不吃硬，他也不得不這樣做了。

    果然，剛剛還顯得強硬的銀楓看到楚暮落寞的臉，頓時又有些不忍。

    “為師是真的高興，暮兒……”銀楓主動捧上他的臉，眼眸認真，可才剛要繼續(xù)說，就被楚暮打斷了。

    “師尊不必騙我了?！背赫J真地看著銀楓的臉：“我是真的想知道師尊的想法，我希望您能過的更好。”

    “不是，不是你的問題……”銀楓的聲音漸漸減弱，他看著手中的這瓶丹藥：“是為師自己的問題。”

    楚暮不解：“您的問題？”

    銀楓睫毛輕顫：“別再問了……藥我會吃的，這樣暮兒也會放心了吧?！?/br>
    “師尊您吃藥我自然會放心，但是，您若是不想吃的話，我不會逼您的……我以為這樣能幫到您，看來是我做錯了?！?/br>
    楚暮將銀楓握緊的丹藥瓶抽回，雖然那是他廢了大功夫搞到的材料制作而成的，但若是本人不愿意的話，也就沒了意義。

    “但是，可否告訴我您的想法么？”楚暮勾起淺淺的笑：“您不是說什么話都聽我的么，那就請告訴我吧?！?/br>
    “……”手中溫潤的玉瓶觸感消失，銀楓微微愣住了：“我……我以為暮兒是想要我吃下藥，然后忘記與你之間的事。”

    楚暮啞然：“師尊怎么會這么想？”

    “因為……暮兒一直都是在遷就我吧……”銀楓低下頭，冷淡的高嶺之花內(nèi)里也不過是一個自卑多年的脆弱人。

    “如果不是當初我硬纏著暮兒，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不會變成這樣……”

    銀楓的聲音越來越干澀，但是楚暮卻抱住了他：“不是的，師尊。”

    “我給您藥，不是為了與您斷絕關(guān)系，只是真心想幫您逃離過去罷了?！背河H親他的臉，安撫似的說：“難道師尊也覺得您是因為yin種的緣故才會與我有這般關(guān)系么，您難道不想重新開始么？”

    他眼中含笑：“不論當初原因如何，我都會對您負責的，在您嫌棄我之前，我都不會離開?！?/br>
    “……真的？”銀楓眼眶微紅，險些落下淚來。

    但這卻不符合他平時的脾性了，他面皮薄，下一刻就又紅了臉，支支吾吾：“嗯，是……是為師會錯意了?！?/br>
    看著銀楓罕見的小孩模樣，楚暮目光也忍不住柔和下來。

    他說的是實話。

    自從當初與銀楓雙修之后，他便在心底下定了決心，會對銀楓負責。

    說實話，他其實并不明白這是不是愛情……但他不會違背自己的道心，也不會辜負了對方的信任。

    也許等他們回到天上之后，銀楓的想法會變，但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若是回歸天上的銀楓，記起了他身為九蕊寒時的一切后，也只當人間事是消遣，是不值一提之事，那么他自然也會放下。

    但若是對方還當著真，那么，他屆時也會盡自己的全力……一切都是為了順從本心，但又不僅是如此。

    “我希望師尊您能過的好，雖說我可能幫不上什么忙，但會努力的?！背何⑿Γ骸皫熥?，您信我么？”

    銀楓平復(fù)了心情，只是眼眶依舊泛紅，他抬起頭，嘴角微彎：“信的，這世上我只信你?！?/br>
    “那，我接下來有一件事想與師尊您說?！背河媚粗钢父箍ャy楓眼角的淚光，聲音柔和。

    銀楓意識到了些什么，點頭：“好?！?/br>
    …………

    想找到赤和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對方平時就閑的緊，只要一叫便會出來了。

    身著紅衣的男子從屋檐上垂掛下來，試圖嚇楚暮一跳——但自然是失敗了。

    后者穩(wěn)穩(wěn)地握著手中的酒杯：“酒曲妖君，久仰?！?/br>
    本來還嘴角掛笑的赤和曲渾身一驚，直接從屋檐上摔了下來，但幸好身體的本能還是穩(wěn)住了他，讓他在空中靈活地翻了個身，單膝跪地瀟灑落地。

    “你……”他的聲音有些震驚：“原來你知道?！?/br>
    楚暮含笑點頭：“不久前瀕死時誤打誤撞記起的，司命已經(jīng)將前因后果盡數(shù)告知于我，雖說天界時我未曾見過酒曲妖君，但自然也是聽聞過的?！?/br>
    赤和曲目光復(fù)雜：“……那你又是如何知我也記得的?！?/br>
    “從你于妖族中出來時就曉得了，畢竟我當初也體驗過類似感覺，前后會有什么明顯的變化心中自然也是了然?！?/br>
    有些郁悶，赤和曲揮了揮手：“別叫我酒曲妖君，生疏得很?！?/br>
    但又有些心虛——既然對方已經(jīng)知道是自己誤打誤撞纏上的紅線，那會不會生氣??？

    可看過去，楚暮又還是溫溫的笑。

    “……你，你有沒有生我的氣，若不是我，也許你這次下凡就不會有這么麻煩的事情發(fā)生了?！?/br>
    楚暮搖搖頭：“無事，誰都有犯錯的時候，只是纏繞上了紅線，解開便是了?！?/br>
    赤和曲卻猛地炸了毛：“你想解開？我才對你表白了心意，你就想解開？”

    他苦澀起來：“你就這么討厭我么……”

    楚暮有些訝然：“紅線纏上本就是意外，妖君應(yīng)該也不想繼續(xù)與我纏繞下去才對，您會對我產(chǎn)生情愫也很可能是因為紅線的緣故，若是錯誤那便需要排除掉?！?/br>
    赤和曲咬牙，抓住了楚暮是肩：“都說了別叫我妖君，現(xiàn)在還是人間，我是赤和曲，你也不是司卿仙君，是楚暮！而我是你的……摯友?！?/br>
    說到最后兩字，他的眼睛黯淡下去：“才不是那勞什子紅線呢……解開紅線沒關(guān)系，我只求你不要與我生疏。”

    他看向楚暮：“等你回了天界，是不是會忘記我？”

    楚暮搖搖頭：“不會，與眾人的相遇對我而言都是難得珍貴的經(jīng)歷?！?/br>
    “那你……再和我成為朋友好不好？”赤和曲眼眸微睜，似有渴求：“當年是我貪玩誤事，我已知悔了，但是……我可以發(fā)誓如今這心間的情意不是因為那月老的紅線。”

    楚暮眉眼舒展：“也許是這樣吧……但你別忘了方景玉也被你害慘了。好好的魔君與我這樣一位仙君有了勾纏，說出去怎么也不好聽?！?/br>
    “他么……”赤和曲皺起眉：“我最后悔的就是當初把他與你也捆上了，害得我又多個情敵?！?/br>
    “我這次叫你來便是想與你說清楚的?！背宏_赤和曲按住自己肩的手指：“你是如今人間唯一一個與我一樣知曉前因后果的人，那么說起來就能更干脆了?！?/br>
    “你……你叫我來便是專門想拒絕我嗎？”赤和曲抿住唇，似是在憋氣：“你知我是不會放棄的?！?/br>
    “天上地上，時間不同，你如今也許只是熱度還未消退。我們回了各自的天界與妖界后也能保持聯(lián)系，但現(xiàn)在這感情卻是不正常的。”

    楚暮微笑：“我會想辦法解開我們之間纏繞的紅線，到時你便可以做自己了。”

    聽著聽著，赤和曲眼睛一轉(zhuǎn)，想到了一個主意，他拉住楚暮的手：“那你答應(yīng)我，若是我與你的線被解開以后，我依舊心悅于你，那你便得承認我的心意，還得答應(yīng)我的一個要求?！?/br>
    他的眼中信誓旦旦，不復(fù)彼時沒個正經(jīng)的模樣。

    楚暮微愣后唇角彎起：“若真是那樣，我也會再考慮的。”

    他摸摸赤和曲的頭：“專程下界來，辛苦你了……”

    “本來就是我做的錯事……”赤和曲面色微紅，但還是猛地抱住楚暮，親了一下他的臉：“那就這么定了！我要你等著瞧！”

    說完，對方便急匆匆跑遠了。

    楚暮望著自己準備好的酒壺，沒忍住搖著頭笑了起來：“本來是想邀你共飲的啊……”

    但對方如此活潑好動，也讓楚暮緊繃的心緩解了幾分。

    他看看天色，將杯盞中的酒液送入唇中：“今夜月色，著實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