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琪生下午接到了醫(yī)生的回復(fù)，說不吃飯應(yīng)該和藥物無關(guān)。他按了按太陽xue，肖牧河見了有些驚奇——畢竟從來沒有見過聞琪生這樣的一面。

    聞琪生叫阿姨做完飯可以直接離開，又去班主任那邊請假不上晚自習(xí)，六點不到回了家。

    桌上的飯菜沒怎么動過，他打開臥室的門，床上沒人，又去了書房，果然對方正在看書，手上拿著筆做題。

    “回來了？”小胖子抬頭看他。

    聞琪生在他臉上逡巡一圈，看到他眼下的淡青，“恩，先吃飯。”

    兩人沉默的吃完飯，沒開電視，吃好之后下樓走了一圈消食，回來后洗澡，不多久便雙雙躺上床。

    還是看動物世界。

    不過注意力都沒在電視上。

    沒過多久，聞琪生就感覺到小胖子躺在床上，背對著他，看起來像是睡覺了，可呼吸聲還淺，便知道對方一定有心事。

    他看了會兒書，半天也沒翻動一頁，覺得煩躁，起身打算去餐廳喝水。

    “要睡書房也該是我去睡。”

    他才站起身，就聽見背后傳來這么一句，然后是利落的起床動靜。聞琪生皺眉，看著拿著枕頭往門口走的人，上前幾步將他攔住。

    “對不起，我……這幾天麻煩你了。明天就是第七天了，我……也好得差不多了，想回去上課，下午請假去醫(yī)院掛點滴就好……謝、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錢、我會還給你的……”錢多發(fā)現(xiàn)自己說話流利了許多，他明白，是因為這些天的相處，讓他不再那么害怕聞琪生了，他雙眼泛紅，想笑，可笑不出來。

    聞琪生上前幾步，卻看到對方因為自己的逼近而后退，他站定：“你在想什么?！?/br>
    你真的覺得我可愛嗎？

    錢多很想這么問，又覺得不可以，聞琪生不過隨口一句鼓勵他的話，卻被自己放在心上那么認(rèn)真地揣著，“你……你很好，謝謝你不嫌棄我?！卞X多抱著枕頭，rou嘟嘟的手指掐著柔軟的灰色綢緞，“可是……我這么胖，又那么多缺點，你、根本沒辦法接受和我一起睡吧?！?/br>
    聞琪生看他，對方卻垂著眼皮，他只看到了小胖子柔軟的頭發(fā)和圓圓的發(fā)旋。

    “跟我睡一張床，你就睡不著，所以……只能去書房睡?！毙∨肿犹ь^，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其實、你可以和我說……?。　?/br>
    他話還沒說完，聞琪生突然上前，連人帶枕頭一起抱起來。

    好在幾步路的距離，并不困難，他把人放在床上，又給他脫了拖鞋，把驚呆了的小胖子手里的枕頭拿出來塞到他腦袋后面。然后走回自己那側(cè)，躺在床上。

    聞琪生側(cè)著身看小胖子圓鼓鼓的側(cè)臉，對方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

    他湊過去一些，說：“你背過身去?！?/br>
    這句話聽上去很平，沒什么感情，聽不出語氣，可又透著那么一絲的……不高興。

    錢多看不懂他的言行——說是厭惡，又把他抱上床親自拖鞋；說是…不討厭，又連他的臉都不想看。

    錢多抓緊被子，如他所愿，背過身去，還沒來得及傷心，一只手圈住了他的腰，然后是一個人，貼了上來。

    聞琪生按住想要轉(zhuǎn)身的人，手里扶著對方軟綿綿、胖嘟嘟的腰部，鼻尖抵在對方后脖子處，他喉頭滾了滾，才說：“你好軟?！?/br>
    這聲音低沉且?guī)е鴩娡鲁龅淖茻岷粑?，小胖子后頸一麻，整個身子都縮成一團，熱意從脖子蔓延到耳根、臉上。

    他這么一縮，聞琪生也跟著動，膝蓋彎曲抵著對方rou嘟嘟的腿彎，錢多比他矮半個頭，這么做正正好好，將小胖子全部摟在懷里，鼻尖貼著頭發(fā)、胸口貼著背部、下腹貼著臀部、腳背貼著腳心，所有地方都緊緊貼在一起。

    “放、放放開啊?！毙∨肿訏暝?/br>
    “別動，睡覺?！?/br>
    聞琪生將人扣在自己懷里，呼吸慢慢平緩。

    駝鈴聲牽引著，經(jīng)過一片片沙丘，少年到了一片四面高中間低的低洼地，尋到了一片水源，小小的半弧，被流沙環(huán)抱。

    ……

    五點十五分，生物鐘準(zhǔn)時把聞琪生叫醒，懷里的人依舊以蜷縮的姿勢背對著自己，虧得兩人用這么別扭的姿勢睡了一晚上，他竟還覺得精神飽滿、神清氣爽，十幾年來從沒經(jīng)歷過這樣高質(zhì)量的睡眠。

    這一切當(dāng)然要歸功于錢多。

    ——他懷里的小胖子。

    一夜好眠的聞琪生洗漱完畢，跑完步洗澡出來見小胖子睡的沉沉，估摸著昨晚上自己的行為大概是嚇到對方了。

    也許自己的舉動是有些奇怪。

    他吃好早餐，若有所思地上學(xué)去了。

    周二的清晨，學(xué)生們排隊入列，等待早cao音樂響起。

    廣播里沙沙的聲音響了兩三秒，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男聲。

    “抱歉占用大家早cao時間，我是高二學(xué)生，去年9月7日，高一開學(xué)第8天，我遭到了當(dāng)時高二學(xué)長，也就是現(xiàn)今的高三10班孫英睿、杜浩、廖偉翔三人的欺凌?！?/br>
    聲音經(jīng)過處理，電子音機械而冰冷，聽不出說話者原本的音色。

    cao場上喧鬧起來，三三兩兩的討論覺得這是不知哪個學(xué)生的惡作劇，高三10班更是熱鬧異常，年級主任和值班老師們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問道：“今天廣播室誰值班？！”說完匆匆往廣播室跑。

    “他們把我堵在廁所，用煙頭燙我手臂，將我的頭浸在水池里，脫我衣服褲子，毆打我，不準(zhǔn)我告訴老師。我沒有勇氣公開我的姓名，高二也絕不止我一個人被欺凌，錄下這段聲音，只為求一份正義?！?/br>
    “看屁！”高三10班隊列里，廖偉翔站在孫英睿后面罵周圍看他們的人，“傻逼……”

    滋滋的電流聲后，是另一個機械男聲，聲音較前一個要更低沉一些，聽上去不是自述，而是問答剪輯：“我？高二【嗶——】班……恩，孫英睿他們……怎么反抗？他們?nèi)硕噙€會打架……不止，學(xué)校里不愛學(xué)習(xí)的那些都跟孫英?；臁绣X啊……恩……他們找五個人，三個年級都有，標(biāo)號‘星期一’、‘星期二’到‘星期五’，每天玩一個，膩了就換……怎么玩？比如，讓我室友把我關(guān)寢室?guī)蠋熅驼J(rèn)為我逃課了……叫同班同學(xué)把東西放我書包里說我偷竊，這樣我就會被孤立……有很多學(xué)妹和他們玩，他們會挑一個讓我表白，有些女生會問我要錢，拿不出錢就說我猥褻她們……”

    高二高三多數(shù)人都知道這些，只有高一，新入學(xué)，所以議論聲最大，聽到這里，許多人不約而同把目光掃向?；ǎ瑖谥車牟簧偃硕加迷瓉砣绱说难凵窨聪虬察o，還有些人覺得?；ㄔ僭趺粗膊粫突旎靷儭妗?，畢竟那是男神女朋……額，已經(jīng)分手了。

    這么一想，覺得細思極恐，所以男神是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頭頂草原才分手的嗎。

    肖牧河往后退了幾步，轉(zhuǎn)頭看聞琪生：“老聞，你……”他欲言又止，心想安靜虛榮是一回事，給聞琪生腦袋上染色又是另一回事了。

    聞琪生還沒說話，6班那邊就傳來安靜羞憤欲死的辯解：“我根本不認(rèn)識高三學(xué)長！”

    廣播里聲音還在繼續(xù)：“圖書館旁邊的池塘？不止那兒，學(xué)校里很多監(jiān)控死角，比如體育館后門那兒有個狗洞、舊信息樓西側(cè)三樓到四樓之間的樓梯鐵門……就是打人，玩，孫英睿不搶錢，其他人有時候會……還有？就是那些常規(guī)的……冬天關(guān)在寢室陽臺、或者圖書館頂樓天臺、撕作業(yè)、拿我的衣服擦廁所……”

    “轉(zhuǎn)學(xué)？用什么理由啊，我家也沒錢……老師不管的，二號食堂、教師食堂、新信息樓都是孫英睿家出錢蓋的……”

    “正義？算了，我只想早點畢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