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討厭鬼
沈遇沒有回抱霍殷,他僵直著身體,仰頭看著頭頂上的黃色燈泡,明明是暗色的燈,卻怎么刺得他的眼睛都疼了。 時間仿佛過去好久,沈遇才慢慢吐出一句:“你來做什么?” “我沒同意分手?!被粢髮⑷斯康迷桨l(fā)緊了,恨不得把人揉進他的身體里。 “你都知道什么了?”沈遇嘶啞著聲音問道。 霍殷沉默了半晌,說道:“什么都知道了,不過如果你不喜歡,我也可以什么都不知道?!?/br> 少年仰著的側臉清冷精致,像是墜入凡間的小王子,他睜大了眼眸,生怕眨一下,就落下淚來,他哭得太多了,要被霍殷笑話的。 “霍殷,你回去吧......”沈遇壓抑著幾乎奔瀉而出的撕心裂肺,一字一頓說道,“這是我的人生,和你沒關系。這不是霍殷的人生。” “沈遇,你不要我了嗎?”霍殷輕聲問道。 沈遇聽著這話,心如刀絞,如果他是一個正常人家的孩子,也和霍殷一樣在愛里長大,聰明又如明珠般矚目,他一定會抱著霍殷,笑嘻嘻地告訴他,說分手都是在鬧脾氣的屁話,他們要長長久久的。 可是現(xiàn)實,是骯臟破舊的昏暗樓道,是從沈家那扇破敗鐵門進進出出的無數(shù)男人,是兩周暗無天日后的崩潰,是他到現(xiàn)在睡夢中都能回憶起指尖的刻骨銘心的疼痛。 沈遇知道,自己病了。 病了要治病,沒治好病就隨意靠近正常人,會把別人也變得不快樂的。 可是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是,我不要你了?!鄙蛴龅穆曇纛澏兜綆缀趼牪磺逦恳粋€音節(jié),可是他知道霍殷一定聽得懂他的話。 沈遇感受到禁錮著他腰間的手,慢慢越來越松,越來越松...... 霍殷放開了他。 昏暗的樓道里,沈遇幾乎看不清霍殷了。 沈遇忍不住眼眶又發(fā)酸,明明是那么那么喜歡的人,可是最后一面,連他的臉都看不清了。 真是奇怪,十八年這么過來了,他遇到好多好多骯臟惡心的事情都不會輕易哭的。 可是遇到霍殷的這么短短幾個月里,沈遇覺得自己輕易就哭,也老是笑。 沈遇的視線有些朦朧,他只能隱約看清霍殷似乎在看著自己,過了好一會兒,霍殷才啞著聲音問道:“臉上的傷,處理好了嗎?” “嗯?!鄙蛴鲚p輕應了。 霍殷一時沒有再說話,可是沈遇能感受得到他如影隨形的灼熱視線,那視線好像從他的眉心掃過了鼻子,最后留在他的嘴唇。 光是這樣的掃視,已經(jīng)讓沈遇幾乎丟盔棄甲,全線失守。 沉寂像是無盡的地平線,在昏黃的光里蔓延了許久,沈遇才又聽到霍殷輕聲問道:“那你和我分手之后,有什么打算?” “分手”兩個字,從霍殷的嘴里吐出來,像是被輕飄飄扔擲在地上的紙片。 沈遇想要大口大口呼吸,緩解心頭承受不住的心痛,可是他什么動作都不敢做,整個人是僵硬的木乃伊。 “這是我的事情。”沈遇竭力吐出來這么一句話。 “我不是問你對自己有什么打算,我是問你對我有什么打算?”霍殷的聲音沉沉的,和漫天的夜融為一體。 “什么?”沈遇下意識問。 霍殷深吸一口氣,話想噼里啪啦倒出來的豆子似的,又密又多:“你不用對我負責嗎?你走了之后,我會茶飯不思、撕心裂肺,輕則以淚洗面,逼得不得不休學回家呆著,重則得心理疾病,最后要么出家當和尚,要么一死了之! “你既然毀了我的清白,現(xiàn)在又要提分手,怎么也要賠償我吧?你提分手這件事情極大影響了我的自信,以后我都不敢找對象了,所以金錢賠償和精神賠償都不能少?!?/br> 沈遇瞪大了眼睛,蓄在眼眶的淚水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掉下來。 霍殷又恨恨地說:“可是你根本就賠償不了我金錢,因為你是個只能租空調(diào)壞掉的出租屋的小窮鬼!你也不能精神賠償我,因為你只是個怎么都學不會好好說話的討厭鬼!” 沈遇愣愣地仰頭看霍殷,明明看不清楚霍殷的臉,但是他還是努力睜大眼睛。 “怎么?看什么看?你惹我生氣,還不許我說一說你了?”霍殷說著就往前邁了半步,高大的身體帶著幾分壓迫感,可是這么大個子的人,卻像是委屈的流浪狗。 頃刻之間,熟悉又霸道的溫熱貼上沈遇的唇,霍殷的舌頭堅定而溫柔,擠開少年的唇瓣,嘗盡了上面咸咸的淚水。 霍殷的舌尖舔弄過少年的口腔每一寸,掠奪著柔軟的濕潤空氣,他的大掌慢慢撫上沈遇的腰,把人箍進懷里。 一吻畢后,沈遇腦子一片混沌,他扶著霍殷的肩,嘴唇微張,發(fā)呆了片刻,一時不知道該調(diào)動的是什么情緒。 霍殷的頭又埋到了他的脖子處,悶悶地說:“你這張嘴,就不能拿來說話,就活該被人天天親就好了?!?/br> 過了一會兒,霍殷聽沈遇還沒說話,又忍不住說道:“干嘛不說話?說你兩句就生氣了?要是生氣了,我就哄哄你,你別生氣?!?/br> 沈遇一下子不知道該怎么反應,綿密的心疼從心口蔓延,他才恍然想起霍殷也不過是和他同齡。 明明是他最喜歡的人,卻承受了他好多好多的怯懦、隱瞞、猶豫、搖擺不定,到最后氣急了,也只能說出一句“小窮鬼”和“討厭鬼”的狠話。 “我......”沈遇張張嘴,吐出一個字。 卻被霍殷打斷:“你什么你,你別說話了,沒一個字我愛聽的,只有剛才那句說我是你最最喜歡的人,還不錯?!?/br> “你......”沈遇腦子迷迷糊糊地又張嘴。 “我再問一次,要不要分手?”霍殷說完,狠狠咬了一下沈遇的脖子嫩rou。 “嘶......”沈遇只痛呼了一聲就沒聲音了,霍殷知道他又裝啞巴。 “分手也行啊,我看就是那個邵奕南搞得我們分手的,我這就去把他弄死!”說著霍殷就放開沈遇,一副繞過他就要往樓下走的樣子。 嚇得沈遇一把拉住了霍殷的手臂:“別......” 沈遇都沒來得及使力,霍殷就轉回身了,他緊緊盯著沈遇,又一次問道:“最后一次機會,要不要和好?” 沈遇的神色浮現(xiàn)出遮都遮不住的猶豫和掙扎。 “媽的!都怪那個人渣,我這就去把他砍了!”霍殷低吼一聲,又作勢往下沖。 沈遇顧不上許多,一把沖過去抱住霍殷的腰,顫抖著說道:“不分手,我們不分手......” 霍殷卻一反常態(tài)地掙扎著要掰開沈遇的手,沈遇嚇得顧不上其他,含著哭腔的聲音說道:“別......我們不分手了,不分手了......你不要去找邵奕南,你的手不能臟了......” “憑什么?!那樣的人渣不該死了干凈嗎?你放開我,我殺了他!”霍殷仿佛怒極了,沖動地掰扯著沈遇的雙手。 “不行......不行的......你不能去......霍殷,你不能去......”沈遇一聲接著一聲,含著哀求,他已經(jīng)在泥濘里這么久了,命運不該這么不公,將那么好的霍殷也拉進去。 少年埋頭在霍殷的胸膛,單薄的身子顫抖得像是輕易就墜落的紙片,破碎的聲音惹得霍殷心口發(fā)疼,他極輕地問了一句:“為什么不讓我去?” 沈遇沒有說話。 霍殷又追問:“為什么不讓我去?告訴我好不好?為什么要在mama面前維護我?為什么?沈遇,告訴我?!?/br> “沈遇,說啊,告訴我為什么?說出來好不好?” 沈遇的手攥緊了霍殷的衣料,沙啞的聲音脆弱得像是一碰就碎的水晶球:“因為我愛你......我愛你......霍殷,我愛你......” 這句話是決堤的最后關卡,說出來后,沈遇的情緒終于承受不住,埋頭在霍殷的胸膛,像是孩子一樣,委屈地哭出來。 不是壓抑的哽噎,不是獨自抹眼淚的嗚咽,是像是被大人發(fā)現(xiàn)傷口的小朋友,哭得暢快淋漓。 霍殷終于慢慢松了一口氣,他緊緊回抱:“別怕,阿遇不要害怕,我會陪著你的。所有的問題都可以解決的,我們慢慢來,一起面對?!?/br> “別怕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