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講著父債子償，去的還是主題公園之類小孩子愛去的地方。約會有什么重要呢？人生無非那九九八十一種風(fēng)景，和那個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看完表演出來，葉琮吵著要吃爆米花。葉雨旸自己嘗了嘗，覺得不大好吃，就用手碾碎，有節(jié)制地喂進(jìn)兒子的小嘴里。

    葉琮“咔哧”、“咔哧”的，咬得真香啊。

    但葉雨旸又嫌爆米花加了太多糖，說什么也不給兒子買甜飲料了。葉琮抱著寡淡的氣泡水，無精打采地喝著。

    “……人家偶像劇里有錢人泡女生都是包場的，爸爸這么有錢，為什么不給我包場？”他氣鼓鼓地問。

    葉雨旸輕笑。

    “……看看這些全家一起出來玩的大朋友小朋友，還有愛得忘乎所以的情人。你有這么多力量，不要拿去把別人趕跑，偶爾也瞧瞧世界本來的模樣吧?！?/br>
    “我也沒覺得玩那些東西很有意思呢！和爸爸出來有意思?！?/br>
    “……知道你的嘴是親爹遺傳的了。留著去哄別人。”

    父親真不坦率啊，別人有什么好哄的呢？就算在神獸期的葉琮眼里，自己的父親也是全世界最值得、最需要哄的人。

    華燈初上，霓虹照亮了暗淡的天空。神獸坐在父親的肩膀上，乘著燈光閃爍的木馬，“嘎嘎”地樂。

    平安夜的樂聲傳來，葉雨旸想起去年生下他的這個夜晚，心中百感交集。

    ……要是玄峰還在，看他和琮兒斗嘴，應(yīng)該很有趣……

    他是不能想起玄峰的，那一瞬間神情的變化，連葉琮也捕捉得出。但葉雨旸低下頭，寂寞的表情，在重新面對兒子時，又變得格外溫柔。

    ……這個光線下，爸爸很好看……不，什么光線下爸爸都很好看……

    “爸爸……”

    “嗯？”

    “走吧，我不要玩了。爸爸晚上都沒吃東西……這地方凈是不合爸爸口味的食物……”

    “你不想嘗嘗嗎？”

    “飽了……等我大一點自己來吃，現(xiàn)在還得爸爸幫我弄碎，多麻煩呢……”

    “也行。”

    神獸光爆米花就吃飽了，不過，葉雨旸還是打算回家以后給他弄一點有營養(yǎng)的嬰兒食物。

    葉雨旸不餓。

    給兒子訂購的圣誕禮物和生日禮物剛剛送到，圣誕樹才裝飾了一半。如果在外面吃呢，樂意特地跑過去的餐廳十分有限。今年也沒有請廚師，一切玄峰的做派，這會兒都讓他觸景傷情。

    可是，若連自己的飯都要像平時那樣簡單對付掉……節(jié)日不可以這么過。

    真奇怪啊，原以為不會更改的日常、永遠(yuǎn)準(zhǔn)時到來的節(jié)日、大搖大擺的慶祝，僅僅是少了那一個人，就全都改變了。原來自己只會買東西，根本不會過節(jié)啊。

    “……這種時候光想著回家，爸爸好沒用?！彼麑鹤余止荆澳阌袥]有什么想要的東西？不用在意我?！?/br>
    兒子趴到葉雨旸的耳邊，笑嘻嘻地說：

    “想回家和爸爸愛愛?！?/br>
    “……放肆啊你?！比~雨旸拍了一下他的小屁股。

    “爸爸不喜歡熱鬧，想回家真是再正常不過了?！鄙瘾F躲到一旁，爬到葉雨旸的另一邊肩膀上，“……那么我欽定爸爸今晚教我學(xué)走路?！?/br>
    “……總算說了句人話?！?/br>
    老陳的車在那兒等候他們多時。葉雨旸抱著兒子上了車，顯然有些疲倦。老陳發(fā)動車子，并入如織的車流，回頭問葉琮：

    “小少爺，今天玩的怎么樣呀？”

    葉琮立馬抱怨：

    “不好玩，爸爸不給我包場，所以好多人偷看爸爸，我很不開心。”

    “哪有人看？你多心了?！?/br>
    “爸爸就是在這種不自知的地方特別可氣呢！過去爹爹也是這么說的?！?/br>
    葉雨旸困了，懶得和他斗嘴，把靠背放下來一點，懷里抱著兒子，歇著歇著，睡了過去。

    其實他完全可以把葉琮放到一旁?；蛟S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葉琮粘歸粘，真正抱著兒子不撒手的，還是葉雨旸自己。

    他的身體，太需要這孩子了。

    葉琮比表面那副模樣更有智慧。葉雨旸睡覺的時候，葉琮安安靜靜，一動也不動，情愿自己只是一個默不作聲的抱枕。

    可惜這抱枕最后還是沒忍住，伸出小手，戳了戳爸爸垂下的睫毛。

    葉雨旸這個不懂得過節(jié)的人，給了兒子一個潦草的節(jié)日和生日，心里愧疚萬分。葉琮卻渾然不覺得如何呢。

    他玩了一晚上爸爸送他的玩具，把自己埋在小火車、小龍的各種零件里，瞎拼瞎擺，又險些一頭栽進(jìn)圣誕樹。這人對待這些特地從海外訂購的手工玩具，一點兒也不用心，不如他對待爸爸的一半。

    葉琮卻對一些公司給葉雨旸寄來的年節(jié)禮物產(chǎn)生了興趣，把那些昂貴的香水啦、護(hù)膚品啦，攤在自己的面前。五顏六色的小瓶子真可愛。

    “這些公司都是跟爸爸合作的嗎？”

    “前兩年吧……還沒有你的時候，一邊照顧你爹爹，一邊在山里搗鼓了一些東西，不是特別成熟，后來人家找上門來，我也無心再做，就順手賣掉一部分?！赡芏几倪^了?！?/br>
    “干嘛給他們掙這個錢呢？”財迷葉琮撅起嘴，“我們可以自己生產(chǎn)！”

    “那需要很好的工廠和設(shè)備，還需要一整套銷售和運(yùn)營體系，不是我現(xiàn)在還有心情做的事。再說這方面，原本是你爹爹比較精通。你要是有興趣學(xué)，看他留下來的材料就好了……還沒銷毀的那些?！?/br>
    “要看要看?！比~琮蹬著腿，“爸爸的東西都是好東西，不可以埋沒，也不能把這個錢讓別人掙走?！?/br>
    類似的意思，玄峰當(dāng)年也說過，只是當(dāng)時葉雨旸的研究重點尚未轉(zhuǎn)向，傳統(tǒng)制造業(yè)又不容易進(jìn)，才讓玄峰作罷，沒有在愛人工作的基礎(chǔ)上創(chuàng)業(yè)。

    又或者他心里有些長遠(yuǎn)的想法，不愿意把愛人推到臺前去。

    回憶起這些片段，葉雨旸發(fā)了好一會兒呆，最后把兒子摟過來。

    “……老天派你下凡，不是讓你替爹爹干他沒干的那些活兒的。你健康快樂地過日子，我就開心了，好么？”

    話是這樣說，小孩子閑著也是閑著，他又?jǐn)r不住。

    從那天起，葉琮再也不玩玩具了，搗鼓起爹爹的電腦。沒過幾年，“噌”、“噌”地破解了玄峰給文檔加的那些密碼。

    葉雨旸驚訝極了。

    “……你都是怎么想到的?。俊?/br>
    “有什么好想的？算來算去，最后都是爸爸的生日啦，紀(jì)念日啦，……還有你們兩個初夜的時間和房間號哦！”

    “……小點聲。”

    “嘻嘻?！?/br>
    葉琮五歲多，葉雨旸快要抱不動他了。這小子撲上來，把他的爸爸按在床上，摟著就是一頓親。

    “……我不要上學(xué)，學(xué)校教的東西太弱智，我都可以給他們當(dāng)老師?！彼痔崞疬@事，“我只要在家里陪爸爸就好?！?/br>
    “天天看著你，我很煩呢?！比~雨旸口不對心地說，“……上學(xué)不是為了學(xué)那點兒東西，是為了認(rèn)識同齡人，認(rèn)識你將要身處的這個世界。我和你爹爹就是在學(xué)——”

    他說一半，又住了口。

    “——總之，你要想建立自己的工廠，光在家和我呆著是不行的。”

    這話倒是對葉琮有用。

    “……去學(xué)校就能認(rèn)識給我建工廠的人嗎？”

    “……不一定，小小年紀(jì)做事情目的性不要太強(qiáng)。”葉雨旸敲他的腦殼，“你要沉下心來，好好觀察，這個世界上的人需要什么，缺什么，你能做到什么，誰會愿意買你的東西，在此之前，不要大聲聲張，好么？”

    “嗯?！?/br>
    葉琮點頭。

    他把爸爸的話聽進(jìn)去了，終于決定老老實實去上學(xué)。

    這小子從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到了學(xué)校不一定能適應(yīng)。葉雨旸cao了半天心，依依不舍地把他那些昂貴的小衣服收了起來，給他準(zhǔn)備更普通的衣服。他成天叮囑葉琮不要用自己的生活方式評判他人，和同學(xué)相處要寬容、禮貌、有所保留……類似這些，說了一堆。

    盡管如此，葉琮去的也是價格不菲的私立小學(xué)，那里有錢又自大的小孩一點兒不少，他就算過得猖狂一點，也顯不出什么呢。

    上學(xué)沒有一個月，葉琮就變得罵罵咧咧的了：

    “這些家伙又蠢又討厭！什么都不懂還天天顯擺！有什么好顯擺的??？還敢說我娘炮？張陌陌那個小屁孩，我爸爸隨便寫個配方夠他爸爸累死累活干一年，也不看看自己成天考的那個破成績，長得又不好看，還嫉妒我身邊女生多……”

    “……好了好了，這種人常有，別往心里去，別跟著他一起抖落家底，沒有什么好攀比的?！?/br>
    “我才不跟他一般見識呢！”葉琮氣呼呼地啐道，“哼！我這么帥，我要高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