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一個在臺上,一個在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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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在秋天搬回了都市。玄峰好像變了一個人,沉默寡言,絕口不提工作,于是葉雨旸也漸漸將工作放下,找回彼此虧欠的時光,專心等待孩子的出生。 一場病讓玄峰消瘦,輪廓中漸漸露出學(xué)生時代的純粹,偶爾也有一絲罕有的明亮。只在注視愛人的時候,才看得到他那樣的眼神。 霓虹光彩拂過這兩個人的肩頭,溫暖的羊毛外套下,葉雨旸的肚子不很顯懷,有高大的玄峰在旁邊站著,更不顯得他特別惹眼了。 這樣很好,玄峰非常擔(dān)心他招來過多的目光。他總難免認(rèn)為自己的愛人十分脆弱,懷孕之時更加如此。雖然實情并非這樣,他這是被自己的情感和往日危機四伏的處境蒙蔽了眼睛。 他跟著葉雨旸吃東西,口味變得很清淡。一旦菜上好,就會將服務(wù)生請出包房,脫掉外套,自己靠在葉雨旸的肩膀上,摟著愛人的腰,變得有些古怪的溫順。 受手術(shù)的影響,他一直沒什么胃口,有時全靠葉雨旸逼他吃一點。 “……還是走到哪里都有人盯著你看?!毙鍩o可奈何地說。 “哪兒有那么夸張?” “你自己注意不到罷了。說不定你從小被人看到大,習(xí)慣了?!?/br> 葉雨旸往他口中塞進(jìn)一小塊豆腐,堵住他的胡言亂語。 他們習(xí)慣在餐廳里多耽擱一會兒,因為一起外出逛街的感覺很是踏實,自由自在,安全又放松。在山中生活的這段時間,葉雨旸的頭發(fā)長長了。玄峰覺得他現(xiàn)在的模樣特別美麗,不想讓他剪掉長發(fā),就在吃東西的時候幫他梳到一起。 “……要去看電影嗎?”葉雨旸問。 “哪兒還有什么能看的電影?”玄峰笑道,“不是撓著人笑的合家歡,就是沒完沒了的打仗。咱倆看個熱鬧也就罷了,只怕嚇到孩子。要是普通的愛情片呢,還不如咱倆談戀愛好看?!?/br> “你說的有道理,可我不想回去?!?/br> 玄峰輕點他的額頭。 “等到夜里,天氣冷了,你不想回也得回。” 現(xiàn)在還有夏日的余溫。葉雨旸體力很好,一直在街上走,莫名給玄峰訂了一大堆衣服,都要寄到家里去。有些沒有玄峰的尺碼,他就讓人直接從國外運過來,看上去像他包養(yǎng)了玄峰似的,好笑極了。 “你買這么多,我都瞧不出有什么區(qū)別,覺得你在報復(fù)性打扮我。人家店員都想讓你試衣服?!?/br> “一百年不逛一次,報復(fù)就報復(fù)吧?!疫@個肚子有什么好試的?” 剛說完,胎兒就踢了他一腳。 “……哈哈,他對我說的話不滿意呢?!?/br> 玄峰溫柔地望著他。 葉雨旸來到劇場外面,對海報上華麗的舞臺和戲服產(chǎn)生了興趣,仔細(xì)一瞧,忽然愣住了。 ……咦? 玄峰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目光也跟著一冷。 “……是你家里的人吧?”葉雨旸問。 海報上寫著劇目的名稱: ———— ——主演:玄詠道,玄銘—— 玄峰的老家玄家,乃國寶級表演藝術(shù)“玄歌劇”的傳承者,玄歌劇起源于封建末期,至今已逾三百年。 家族中人丁興旺。光玄峰這一代的玄歌劇演員,就有上百人。其中除卻嫡系、旁系血親外,也不乏外來的學(xué)生和藝人。 詳情日后再談。 這一部傳統(tǒng)劇目,講的是妻子逝去以后,深愛妻子的丈夫悲傷不已、難以自拔,移情到兒子的身上,將幼小的兒子打扮成妻子的模樣,聊以自慰度日的倫理故事。 這類擦著道德邊緣的題材,暗暗受人歡迎。但這部戲,情感細(xì)膩,又對扮演“兒子”一角的兒童演員要求很高,往往只有劇團(tuán)中出現(xiàn)能夠扛住戲份的少年天才之時,才會上演。 玄峰先前聽聞家族中出生了一名罕見的天才,沒想到世界這樣小,轉(zhuǎn)頭就在這里相遇了。 海報上那個叫“玄銘”的小演員,穿著美麗華貴的女性服飾,令人心碎的繾綣表情中,隱約透露一絲男孩的倔強。光看這幀照片,的確是一張極富表現(xiàn)力的、俊美的面孔。 ……看來他們是迫不及待,指著這個小孩幫他們撈錢,這么小就拉他出來炫耀,演的還是,不知他在那個家里被一群愚蠢的老家伙怎樣對待,實在可憐…… 玄峰一邊想,一邊走神了。 想到那個家,難免有些厭惡??蓯廴说哪?,很顯然被海報上精美的服飾深深地吸引。于是玄峰說: “進(jìn)去看看吧?” “……沒關(guān)系嗎?” 玄峰輕蔑一笑: “我多大的人了,什么地位,還會怕他們?再說也沒人認(rèn)得我。” 葉雨旸轉(zhuǎn)過身,把自己的帽子摘下來,扣在玄峰的頭頂。 “……好,我去買票,你不要這么高調(diào)地往里闖?,F(xiàn)在輪到我擔(dān)心人家看你。這個‘玄詠道’,就是你那個投資人伯母的丈夫吧?小心一點?!?/br> 剛放完大話的玄峰,心里暖洋洋的,頂著愛人的帽子,又怕風(fēng)吹到愛人的頭,讓他著涼。葉雨旸一買到票,玄峰就摟著他進(jìn)去了。 葉雨旸說:“都快開演了,包廂的票卻只有我們買,他們的日子沒有想象中那么好過啊?!?/br> 玄峰聞言,又露出那種有些不屑的表情。 “……你看了就明白,只有祖宗留下來的服裝和技藝確實是好東西,人都沒用到不成樣子。我這么喜歡錢的人,但凡那個家有一絲能救,我會早早地跑出來從頭干起么?” 他嫌棄完,補充: “幸好這么做了。遇見你、走上這條人生道路的我,應(yīng)該比任何一種其他的選擇都幸福?!?/br> “……看戲呢,又說這些沒用的?!比~雨旸被他弄得臉紅,暗暗嘀咕。 二人來到樓上,正要入席,路過準(zhǔn)備間,葉雨旸忽然頓住腳步。 并不是什么吸引了他,而是腹中的胎兒驀然開始活動,弄得他有些難受,不得不停下。 “……怎么了?” 玄峰嚇了一跳,過來攙住他。 “肚子不舒服么?” 葉雨旸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但一時也說不出話,只是伏在玄峰的肩頭,一邊撐著腰,安撫著肚子,一邊低聲喘息了一會兒,等待胎動過去。 胎動卻越發(fā)劇烈了。這時準(zhǔn)備室的門忽然打開,從里面走出一名妝化了一半的小演員。葉雨旸正望著地面,一下便和小演員的目光相遇。 “呃……” 小演員一愣。 “……叔叔,你沒事吧?” 這個俊美可愛的孩子,臉上的神情有些木然,語調(diào)的抑揚頓挫也與一般男孩完全不同,說的話卻是關(guān)切的。 說來奇怪,聽到他稚嫩的聲音,胎兒竟開始平靜下去。 葉雨旸的額角,滲出薄薄一層汗水。 只見那孩子走過來,兩只手輕輕撫摸葉雨旸的孕肚,對胎兒說道: “……好了,不要亂動。你父親被你弄得很難受呢。” 他的行為古怪極了,胎兒仿佛聽懂了他的話,不再躁動。 身體歸于平靜。 小演員見葉雨旸沒事,不再過多停留,自顧自地走向走廊的另一頭,留下吃驚不已的兩個人,望著他的背影。 戲服薄如蟬翼的衣袂在男孩的背后飄蕩,使他看上去宛如從天而降的仙童。 多年以后,玄銘無端回憶起這個場景,那時葉琮蹙著美麗的眉毛,在他的懷里睡得很香,眉目、唇線,每一絲一毫都讓玄銘想起葉琮的父親。 葉琮總是掛在嘴邊:“我連父親一半都不如?!?/br> 實情未見得是那樣的。 當(dāng)晚,玄峰和葉雨旸安靜地坐在包廂里。葉雨旸靠著愛人的肩頭,一聲不吭地看完了整場戲。 “那孩子真不一樣……” 連玄峰都沉默了一會兒。 “是啊……或許他能改變點什么……” “……要資助他嗎?” “不要。除非他自己說了算,否則不管你填多少錢進(jìn)去,都到不了他的手上?!拖癞?dāng)初那些人從學(xué)校里挖你,都是直接找你,絕不會資助你的實驗室一樣,” 他還太小了。 “……希望他長大這一路,不要被那個家毀了?!毙逵终f。 “我們可以暗中幫幫他呢?!?/br> “你真是善良啊。他現(xiàn)在又不是流浪漢。等咱們的孩兒生下來,你養(yǎng)好了身體,再琢磨幫誰?!?/br> 葉雨旸這會兒就有一種先天性的、敏銳的預(yù)感。感覺流于混沌,于是他并沒多說。 回去的路上,他在車?yán)锼艘粫?,夢見兩條被雷擊中、從天空墜落的小龍。其中一條,正落在自己的肚子里。 葉雨旸一身冷汗地醒來,對玄峰講了這個夢。 “……沒事?!毙逦罩氖郑啊犐先ゲ皇鞘裁磯氖?。” “……嗯?!?/br> 葉雨旸沒有什么過多的盼望。孩子能夠平安就好。 還有就是…… 他捏了捏玄峰的手掌。 “哪,回去早些躺下吧,我想……” 玄峰狡黠地望了他一眼。 “……不知道之前是誰,成天小心謹(jǐn)慎擔(dān)憂的……” “……不一樣嘛……那時候比較危險,你看這孩子現(xiàn)在,比我還結(jié)實……” “真的……” 兩個人嘀咕了一會兒難以啟齒的情話,回到家中,打開一盞小燈。 玄峰覆上去,一邊吻葉雨旸,一邊脫掉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