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血之癢》(上)魔族之主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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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會有比公孫闌更無情的兄長嗎? 裴青的心里找不到答案。不過好在,他一向不是個鉆牛角尖的人,不明白的事情便不想,反正遲早會有答案。 他相信自己很快會再見公孫闌。 魔界入口崩裂所引發(fā)的風暴已經持續(xù)兩個晝夜,整個修真界都陷入混亂。各大門派面對各地作亂的魔氣,幾乎無暇顧及本該守在魔界入口的、首當其沖的南玄皇城。 而魔界的主力,偏偏正是針對南玄皇城而來。 從飛得幾百丈高的骨凰之上俯視,整個南玄皇城都渺小得不堪一擊,覆于掌下。裴青支著腦袋,悠悠地算計著。 南玄的防御抵擋不了太長時間,百萬魔族兵將有著比人物強盛太多的精力,它們夜以繼日地圍攻保護人族的大陣,已經將陣法沖擊得幾近破碎。 這是很好預見的結果。人與魔相差太多,所以四百年前的南玄人皇聯合各大修真門派。在永晝之崖布置陣法,將魔界的通道徹底封印。 那之后,南玄興盛,人界繁榮。如果沒有意外,永晝的陣法當可護整個修真界千年安逸。 可惜,沒有什么如果。 從裴青走出魔界的那一日,他便做出決定,要讓整個南玄皇城付出代價。 皇城大陣崩潰的速度比裴青估計的稍微遲緩了些。他站在骨凰上,催動魔氣遠眺陣法最中間的位置,不出意料地看到了血紅色的光。 是公孫闌。 這位偉大的南玄之主、裴青的兄長,正以人族之軀,依靠血液中殘存的力量,維持著最后的陣法。 是不是很值得感動? 那些臣民是這么做的,他們嗚嗚哭喊著跪在城墻下,朝著公孫闌的方向,用力叩首,十分虔誠。 公孫闌沒有看臣民一眼。 這位深受愛戴的皇帝在這種時刻依然不減威嚴,不見慌亂,那淡漠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溫情。正如當初,他看到那本該被魔族擄走的弟弟出現在眼前,第一個反應不是欣喜,而是將手中的劍刺入對方胸口。 那年,公孫闌新繼位。他抽出佩劍,指著重傷倒地的裴青,不帶感情道:“他能出來,說明魔界的封印有變,速去修復。還有,將他也扔進去,滿身魔氣,已然非人。” 時至今日,裴青都記得公孫闌的語氣、神情,在他痛苦昏迷前最后看到的,來自兄長的,仿佛看待陌生人的目光。 魔域溫度極端,他被扔進了苦寒之地,人族幾乎難以生存。然而他最終活了下來,并且殺死全部意圖吞噬他的魔,最終成為了半個魔域的主人。 支撐著他的,就是公孫闌的目光,時時刻刻灼燒著屬于人族的靈魂。 裴青注視著漸漸體力不支的公孫闌,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現在還不想公孫闌死,南玄皇城的存亡也無足輕重。所以他命令所有魔族停下動作。 皇城內絕望死戰(zhàn)的人們好似看見了希望,魔族沖擊下難以思考的東西在這時涌上心頭,那些舍身的孤勇、同亡的愛情、殉身的大義,在魔族后退的情況下,慢慢冷卻了。 越來越多的人族顫抖哭泣,失去了所有力量。 魔族太強大了,一只手就可以將人類劈成兩半,毫無還手之力。即便是南玄人皇,終歸也是人力,難以抗衡大軍。 安樂太久的人類終于意識到,他們長久以來輕看的、蔑視的、嫌棄的魔族,是如此龐大的恐怖。 投降嗎? 第一個人的腦中涌現出這個想法,如同瘟疫一樣迅速擴散,在熙攘動蕩的城中。 公孫闌垂眼看著下方,失血過多造成的蒼白無力讓他已經有些站不穩(wěn),全靠權杖支持身體。 他身后的護衛(wèi)想要攙扶,被拒絕了。公孫闌不留痕跡地抹去嘴角的血液,轉身問:“看清了嗎,指揮魔族的是誰?” “聽說是魔域最近崛起的王,不知道為什么會如此熟悉永州的陣法——那兒的修真者根本來不及修復,就已經全部被殺了……” 公孫闌不說話。 魔族停戰(zhàn)得毫無道理,讓他無法安心,想不到應對之措。如護衛(wèi)所說,太突然了,短短半日,魔族從永州破封而出,極其迅速且有針對性地攻擊皇城,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就仿佛有熟悉皇城的人在背后指揮—— 他的動作突然一頓。 與此同時,遠方的魔族有人在說話。 公孫闌聽得真切。 “若想我停戰(zhàn),可以。只需南玄交出你們的皇帝為人質,我可保魔族退兵?!?/br> 說話的人坐在巨大的骨鳥之上,笑意盈盈地看著城中所有絕望的人,用最無所謂的語氣說出令所有人心頭顫抖的話。 數萬魔族在那個人的身后,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人們漸漸看向城墻上的皇帝。 他們中有人驚訝于指揮魔族的是一個人族,有些人心懷期翼,覺得自己看到了生機。有些身份高的則認出了裴青的身份,震驚得無以復加:“是、是五殿下……他還活著……” 公孫闌在皇城的最高處,盯著骨凰上的裴青。 他還記得,這是他的弟弟,十年前被他派人丟入魔域的弟弟。當初稚嫩的面龐已然被打磨得冷酷,即使笑著,也是全身陰森魔氣。 如今,他回來復仇了。 重傷難愈,公孫闌卻不能倒下。他必須護住南玄的臣民。 他的聲音被擴散到天際:“好?!?/br> 公孫闌平靜地走過皇城長街,推開城門,在滿城人族注視下走向魔域大軍。 所有的挽留、哭喊和感激,都被他扔在身后。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溫情和留戀,仿佛只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出巡。 裴青對公孫闌這個決定沒有意外。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如此重視他的皇城和臣民,又怎么會因為個人屈辱而放棄生機? 多么偉大啊。 公孫闌走了很長的路,直到沒有力氣。魔族大軍讓開一條路,路的盡頭是從骨凰走下來的裴青。 對于身份驟變的裴青,他一直保持警惕態(tài)度,他搞不清楚裴青古怪的行事作風和性格,只能以沉默來對待。 裴青抬起頭的時候,正對上公孫闌的視線。青年一貫冷淡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許困頓和警惕,忽然地,將那層冷漠的屏障打破了,讓人看到內心,又忍不住窺視更多。 修真界尊貴的南玄人皇,此時此刻,在他的面前,是如此弱小、不堪一擊。 裴青突然想到一個關押兄長的好地方。 他忍不住笑了,眼中魔氣更盛,氣息環(huán)繞在公孫闌周圍,讓他不適地皺起眉。 公孫闌本就重傷,現在終于意識松懈,倒在一個人的懷里。裴青在他耳邊說:“希望你以后不會為這個決定而后悔,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