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三年前的那個(gè)正月過后，季允在長吉省立大學(xué)里找到了俄語老師的工作，從叔父家里搬到教職工宿舍，又回母校給韓川疏通了關(guān)系，一系列事給耽誤了，到了二月中旬才興沖沖回了白石村，看到了那個(gè)掛念他都掛念瘦了一圈兒的小伙子。

    韓川倒有出息，缺了半年課也補(bǔ)了回來，筆試面試都過了，考上了季允當(dāng)老師的大學(xué)，兩人白天上課晚上在小小的宿舍里談天說地翻云覆雨，床上床下啥都沒耽誤。

    韓家最小的兒子韓遠(yuǎn)就要滿三周歲了，壯士得跟個(gè)小牛犢似的，話還說不清楚就滿地亂跑，遲涵一人帶不動，方童就跟家里天天幫著遛弟弟，感覺比干家事還累。

    “遠(yuǎn)”這字是季允給提的，出自諸葛亮【戒子書】里“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yuǎn)”一句，希望這孩子長大能成個(gè)志向遠(yuǎn)大的人。

    一年開春就是莊稼人最忙碌的時(shí)候，一分一秒都寶貴得緊，家里雖雇了短工，可韓家父子勤儉，自家的活必須自己家上心，干的活比短工還賣力氣。

    春寒料峭，韓遠(yuǎn)穿著開襠褲露著屁股蛋子，扯著小木頭車在院兒里飛跑，不小心摔了磕了也不哭，爬起來繼續(xù)瘋，皮實(shí)得很。

    雪已經(jīng)化了，日頭也好，可方童還是有些嫌冷地穿著棉襖，袖手坐在院兒里的木頭板凳上，樂呵呵看著似乎永遠(yuǎn)不會疲倦的小弟。

    “小遠(yuǎn)，你小心點(diǎn)兒，別砸著你小哥！”遲涵從灶房里出來拿酸菜，晚上要燉五花rou吃，正巧瞧見韓遠(yuǎn)從墻角拿了顆土豆，正要往縮成一團(tuán)不動彈的小哥方砸。

    娘這一聲喊，方童才發(fā)現(xiàn)這小屁孩兒要砸自己，趕緊起身往娘那兒跑，鼓著嘴道：“娘...小弟怪煩人的....要么我來做飯吧，您看著他一會兒？”

    “行行，待會兒雷子回來了，娘再進(jìn)去幫你?！边t涵把裝好酸菜的面盆遞給兒子，輕輕拍了拍童童的腦袋，對這個(gè)柔弱又陪自己吃了不少苦的兒子總格外疼惜些。

    方童笑著點(diǎn)頭，這剛要往灶房里邁，就聽院兒們嘎吱一聲開了，韓雷和爹扛著農(nóng)具回來，幾個(gè)短工也撂了家伙，互道了幾聲再會，各回各家去了。

    韓遠(yuǎn)見爹和大哥回來了，暫時(shí)沒去纏娘，拽起小木車又往爹懷里撞，哪知中途被大哥一攔，圈著胳肢窩抱起來，照光溜溜的屁股蛋子來了一下，笑著問他：“臭小子今兒又皮了是不是？看把你娘和小哥累的，說，打幾下？”

    “一下！”韓遠(yuǎn)被他大哥上下搬弄得咯咯樂，說要打屁股沒一點(diǎn)害怕的樣子，屁股很快挨了不輕不重的幾巴掌，笑臉僵了僵有點(diǎn)想扁嘴，沒過一會兒又樂了起來。

    韓雷被這沒羞沒臊的小家伙逗樂，剛把人放下，就聽一聲山泉似的嗓子喊他“哥”。

    方童酸菜放回灶房要去打井水，看到韓雷自然而然地叫了聲，韓雷突然心里一熱，像剛才抱弟弟似的上前，一把將媳婦兒也扛了起來，掂小孩似的上下掂了掂。

    “干啥呀哥！”方童嚇得頭暈眼花，上手摟住男人的胳膊，顧不上爹娘都還在院里呢。

    這幾年他模樣沒啥變化，只是臉蛋脫了些稚氣，五官眉目卻更雋秀了，韓雷愛他愛得緊，咬著人人耳朵問：“童童要干啥去，哥幫你?！?/br>
    “打水洗酸菜...”男人的呼吸癢酥酥的，方童縮起脖子，臉蛋微微發(fā)紅。

    “干啥干啥，當(dāng)著小孩兒面不害臊的！”韓虎笑罵了大兒子一句。

    “娘！小哥和大哥，他倆昨兒光屁股打架呢！”韓遠(yuǎn)看著倆哥哥親密的動嘴，忽然被勾起了不一樣的回憶，從爹那頭跑回娘這頭，扯著娘的衣服，小嘴不利索地喊。

    “誒！小孩子家說啥呢！”方童剛被韓雷放下來，整個(gè)臊一大紅臉，這就想去捂弟弟沒遮沒攔的小嘴。

    別說方童了，連倆老的都不好意思了，倒是韓雷不以為意地糊了小弟腦袋一把，哈哈大笑道：“等你長大了也得光屁股打架！”

    “哥！”方童用膝蓋頂了他大腿一記，氣哼哼地去打水了。

    “咋啦，咯咯咯咯，小母雞下蛋啦？”韓雷跟在媳婦兒身后喊，氣得人耳朵都燒了起來.

    方童和娘這頭在灶房里切酸菜燒飯，忽然聽到院里一陣喧嚷，兩個(gè)熟悉的聲音接連傳來，方童瞪大了眼睛，和娘對視了一會，遲涵微笑著沖他揚(yáng)揚(yáng)頭，做了個(gè)“去看看吧”的嘴形。

    方童擦擦手，一溜煙兒鉆出灶房，院子大門洞開，里里外外搬東西的兩人不正是韓川和季先生么！

    “川子！”方童大叫一聲，身上的圍裙都沒脫，沖到兩人跟前才發(fā)覺人光鮮體面的，忽然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捏捏手。

    “童童，一年多沒見了！”季允心中方童仍是那名求學(xué)若渴的孩子，拍拍他腦袋，和當(dāng)初一樣親和。

    “小嫂子，今晚做啥好吃的呀？”韓川也差不多跟韓雷一般高了，眉眼間還留著縷頑皮勁兒，身上穿著中山裝也滿不在乎地和方童勾肩搭背。

    “我都不知道你倆回來了，不然該多備幾樣菜呢?！狈酵€沒從驚喜中回過神來，就聽爹在一旁問：

    “這也沒過年呀，咋大包小包的回來啦？”

    “哎，咱倆又被學(xué)校開除了，以后就賴家里不走了?！表n川繃著臉憋著笑，想把剛才沒掩飾的笑容壓回去。

    季允無奈地拍了他屁股一記，正經(jīng)回答道：“政府派駐鄉(xiāng)里的干部，我和川子就報(bào)名回來啦?！?/br>
    “那是不是說，咱以后一大家子又能住一塊兒啦？”方童眼睛水亮亮的，被身后也綻著笑容的韓雷摟在身前護(hù)著。

    “那咱家也出了個(gè)當(dāng)官兒的唄？”韓雷樂道。

    “是倆，愿意把我也算一家人的話。”季允爽朗道。

    “光宗耀祖了這是！”韓虎一時(shí)間百感交集，胸口一熱差點(diǎn)沒哭出來。

    韓遠(yuǎn)哇啦亂叫地跑來湊熱鬧，看著幾大箱行李手腳并用地往上爬。

    “誒喲長這么大啦，叫幾聲大哥聽聽！”韓川一把捏著小弟后頸拎起來擱脖子上騎大馬，指了指韓雷對小弟嬉皮笑臉道：“小遠(yuǎn)，那是二哥，我是大哥，以后記著怎么叫了嗎？”

    韓遠(yuǎn)年紀(jì)小，差點(diǎn)就被唬住了，看看倆高頭大馬的哥哥傻眼，全家人哈哈大笑，韓雷掄了弟弟一掌，咧嘴樂道：“跟小孩兒都瞎扯淡吧你！”

    “別站著了，都進(jìn)屋坐，待會兒就開飯嘍！”韓虎招呼大家。

    “我去幫娘了。”方童掙開韓雷的懷抱，對大伙兒說。

    “我也去，好久沒幫家里做事了?！表n川三兩下脫了身上的中山裝，伸手去夠他哥的布外套，笑道：“哥你也試試，可別崩壞嘍。”

    “我不試，穿不慣！”韓雷脫了自己的外套給弟弟，把人衣服搭臂彎里，趁大伙兒散開的時(shí)候低頭親了媳婦兒一口，低聲道：“哥稀罕童童?！?/br>
    方童大眼睛笑得彎彎的，揶揄道：“你又想吃啥好的啦？”

    “吃你?！表n雷咧嘴壞笑，一巴掌拍人屁股上，拍得一手又軟又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