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終是九兒意難平
九華山,神光嶺,月身寶殿前。一切恢復(fù)如昔,山中僧人被解救出來,而霍重華卻在月身寶殿前,行了三拜九叩之禮,跪了整整一天他認(rèn)為,是他的疏忽,才擾了這佛門清凈。這也是顧月歌被霍重華打發(fā)到山下去,與風(fēng)無極照面時才知道,霍重華只跪他覺得應(yīng)該跪之人。從風(fēng)無極口中得知,當(dāng)年姑蘇一戰(zhàn)后,霍重華進京面圣,面對當(dāng)今圣上和圣旨,霍重華都不曾跪過。顧月歌不禁想到了他進入九難幻境時的那一幕。那一幕,是大年三十晚霍氏仙門的家宴。當(dāng)時,顧月歌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大年初一,霍重華便留下九難匆匆離開。 顧月歌被打發(fā)到了山下,那月身寶殿他愣是沒有踏進去一步。雖然對他來說,也很好奇此次南蠻入侵大張旗鼓的所謂何物,但整個大戰(zhàn)下來,無論是佛骨舍利還是菩薩金身,卻沒有因此動靜而有所發(fā)揮作用,這讓顧月歌更加好奇了。當(dāng)然沒有霍重華的打發(fā),他也決計不可能踏入一步,因為,同道殊途,他,不信佛。 到了山下,顧月歌看見一名好生面善的將士帶了一批士兵匆匆趕到,當(dāng)那人一見到風(fēng)無極時,焦慮不安的神色終于安下心來,他連忙跑上去,喊了一聲“大表哥”。 風(fēng)無極氣甚:“我不是讓你守在姑蘇嗎?你怎么擅離職守?” “對不起大表哥,你不要生氣,我,我只是……我擔(dān)心你的安危,你放心,姑蘇有吳大哥代為看守,不會有什么問題的。” “胡鬧……等會軍法處置!”風(fēng)無極恨鐵不成鋼。 “啊?大表哥不要啊!”那人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原來那個人是風(fēng)天順,難怪看他這么眼熟。只是他們表兄弟兩個人聊著聊著,竟然也注意到了他,讓他不由得一陣心虛。 “風(fēng)將軍,你好,呵呵?!鳖櫾赂鑼擂蔚匦χ?。 風(fēng)無極道:“沒想到琴臺宴一別,今日的顧公子,倒是令本將刮目相看了?!?/br> “你就說那個假扮我的瘋乞丐?”風(fēng)天順終于認(rèn)出來了,難道在姑蘇城就覺得這個人很面熟,愣是想不出來哪里見過面。他警惕地盯著顧月歌,這個人第一次見面就把自己耍得團團轉(zhuǎn),他有預(yù)感,此人于他,絕非善類。 “天順,注意言辭!”風(fēng)無極耐心糾正。然后對顧月歌道:“方才神光嶺上,顧公子一人一琴抵御萬千蠱蟲,與九少一道解除了此次九華危難,在下還來不及向顧公子致謝?!?/br> “風(fēng)將軍客氣了,一切還是仰仗九……九少、風(fēng)將軍與諸位將士齊心抗敵,我朝之福?!鳖櫾赂鑼ψ约旱目吞自捙宸痢?/br> “話雖如此,但……”風(fēng)無極的神色變得些許莫測,“修道之法,在下雖然不懂,那神光嶺一役,九少雖傾盡全力,冥冥之中,顧公子卻是主導(dǎo),九難在顧公子彈奏下,發(fā)揮作用,舉足輕重,不知在下所言是否有理?” 風(fēng)天順聽到風(fēng)無極此話,驚訝地望著顧月歌,這人當(dāng)真如此了得?! 顧月歌連連搖手:“哪里哪里,風(fēng)將軍可知,北方有璧人,玉容難自棄。厭比塵俗眾,絕世而獨立?!?/br> 風(fēng)無極和風(fēng)天順難得一臉茫然的默契。 “哈哈哈,我只想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鳖櫾赂韬耦仧o恥地解釋道。 風(fēng)無極和風(fēng)天順難得一臉黑線的默契。 玩不過顧月歌無賴的文字游戲,最后風(fēng)無極拉著風(fēng)天順灰溜溜地離開了,離開之前,風(fēng)天順清楚地記得,風(fēng)無極說了這樣的話:“看來當(dāng)初九少的決定,是正確的。九難之主,于顧月歌,當(dāng)之無愧,當(dāng)仁不讓?!?/br> 風(fēng)天順被風(fēng)無極遣回姑蘇城之前,不禁望了顧月歌一眼,這一眼,他感受到了前所未聞的危機和不適,無論是去年邂逅的不愉快經(jīng)歷,還是今年重逢的實力懸殊天差地別,甚至是將來的不知何時何地,顧月歌于他,是敵非友。 在山下,顧月歌親眼看見風(fēng)無極下令將其南蠻一眾當(dāng)場斬首,并寫下奏疏命人遞呈上京。他明白了,風(fēng)無極的奏疏是如實上奏,此次朝廷與南蠻的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再難避免。只是這一次的戰(zhàn)爭,是朝廷之間的事情,與霍重華再無關(guān)系。對霍重華來說,那神光嶺的月身寶殿,才是他應(yīng)盡之責(zé)。 霍重華在山上跪了一天,顧月歌便在山下等了他一天。直到霍重華下山時,便看見顧月歌抱著一棵樹睡得死沉,他步履輕盈,卻也小心翼翼靠近顧月歌,暮色蒼茫,墨月光華,映照在他布著傷痕的雙手。九難幻境,神光嶺上,那時那景,歷歷在目。他為他再次擋下了琴弦穿指穿心,承擔(dān)了巨大的痛苦,而與此同時,他的身心,也承受著難以啟齒的折磨,何時才是盡頭? 當(dāng)他抬起手,想要觸摸這令他心疼的雙手時,沉睡的顧月歌被驚醒了,他連忙收手,那一瞬間,神色竟然有點像做錯了事情的孩童,稍縱即逝。顧月歌惺忪的睡眼,因為看到了霍重華而明亮起來,只聽得他喚道:“九兒!” 霍重華疑惑:“你為何要這樣喚我?”不,其實他想問,你為何知道要這樣喚我?那可是…… 顧月歌替他回答:“因為那可是九少你最渴望的呼喚?!?/br> 霍重華心一沉:“九難入境,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年三十夜,霍府家宴?!?/br> 顧月歌的如實回答,讓霍重華如墜冰窖。 霍氏仙門的新年家宴,高堂在上,八子齊聚,總算讓素來冷清的霍府有了喧鬧的氣息?;糁厝A來的時候,大家早已經(jīng)聚齊了,似是在討論護寧陣一事,畢竟這護寧陣自他知悉以來,便是父兄姐一同cao持,而他,無權(quán)過問。 事到如今,大家自然先后知道了兩年前的真相,最后知道的,霍重玨、霍重風(fēng)和霍重澤?;糁伧韬突糁伧朐诩已缜罢业幕糁厝A,但霍重華并沒有多留他們,道歉的話,實際上也是無用之舉。而霍重玨三人,他們是家宴晚趕回來的,見到霍重華時,卻也無言以對,畢竟事情過去了兩年,當(dāng)年的指責(zé)和謾罵,如今再來追究問責(zé),也無濟于事。 “九弟,兩年前,兄長對不住了?!彼麄?nèi)硕计鹕沓糁厝A所在的位置,鞠了一躬。 霍重華旋即站起身,回敬:“二哥,三哥,四哥。萬萬不可,重華受之有愧?!?/br> “好啊好啊,你們在玩什么啊,我也來玩。”霍重云突然興奮地跳了起來,也朝著霍重華鞠了一躬,“九弟我也對不住了?!?/br> 霍重華當(dāng)下面色慘淡。顧月歌是通過九難幻境探得霍重華的內(nèi)心深處,他感受到了一向沉穩(wěn)自若的霍重華,在這一刻,看似表面風(fēng)平浪靜,實則心如刀割。 “云兒!”果不其然,一直沉默不語的凌霜華,在霍重云此舉之后,頗為不悅,當(dāng)下喚了他。 在場之人,除了霍金城外,其余人皆是大氣不敢出。 “怎么了,娘親,是不是云兒做錯了什么?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好嗎?”霍重云神色慌張,手足無措,他一下子看看霍重華,一下子看看凌霜華,都要急哭了。見此情形,眾人皆心痛不已。 “八弟。”霍重玨等其他幾個霍少,都趕緊上前安撫霍重云。而霍重蓮雖然也想上前,但當(dāng)她看到依舊淡然平靜的霍重華時,她終是于心不忍,她知道,此時真正需要安慰的,是霍重華,可是,她卻不能付之行動。 顧月歌終于明白了,霍重華內(nèi)心深處的煎熬。哪有受害者,向罪魁禍?zhǔn)椎狼钢恚?/br> 兩年前的事情,雖然不是霍重華的錯,但是身為霍家人他不能及時出現(xiàn)已經(jīng)是不爭的事實,無論如何,于情于理,他心中有愧。 霍重華離開了自己的席位,來到霍金城和凌霜華面前,站直,屈膝,跪了下去。 “重華有罪,萬死難辭。連累大哥身死,其罪一?!被糁厝A延畢,一拜。 “廣陵一難,霍氏受難,未能及時回府,與霍氏并肩作戰(zhàn),其罪二?!痹侔荨?/br> “甚至,還連累了八哥,其罪三?!比?。 所有人,看著霍重華跪在那里,磕著頭,悉數(shù)自己的罪狀,都心痛不已。但所謂求情,又何濟于事? 霍金城終于開口,道:“九兒,兩年前的事情,不能怪你,我們都知道,兩年前九兒是為了報陵兒之仇,才脫不開身?!?/br> “可是大哥,畢竟是因為我而死的?!?/br> 時隔多年,霍重華終于當(dāng)著自家人的面,將這個諱莫如深的事實血淋淋地剖開了,搬上臺面來講。顧月歌無法看清其他人的神色,也沒有絲毫興趣,他只知道,霍重華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來這樣的話,以至于后面的所有言辭,都顯得如此無助,蒼白無力。 凌霜華聞言,笑了笑,只是這笑容發(fā)苦他望向霍重華,這是她多年以來第一次正視她,“陵兒的事情,也不能怪你。但是……”我心有不甘啊! “母親……”顧月歌看著霍重華一步一步,膝行至凌霜華的面前,然而他不敢去觸碰她,“母親,你要孩兒如何做,您才肯像現(xiàn)在一樣看孩兒一眼?” 不是原諒,而只是看一眼?莫非霍重陵之死在霍重華看來,自己已經(jīng)到了無法原諒的地步?事到如今,只是奢求霍夫人看他一眼就夠了? 凌霜華雖略施粉黛,卻容顏憔悴,“你可知,在你未出生時,你大哥的心愿嗎?” 霍金城好言相勸:“夫人,你這是何苦?九兒他……” 凌霜華眉目間毅然決然:“仙主,妾,也是在征求重華的意見,畢竟,這也是陵兒的念想。” 一直沒有開口的霍重蓮終于按捺不住,向凌霜華問道:“母親,若九弟不愿,可否懇求母親收回成命?” 凌霜華道:“那就要看重華的答復(fù)了。” 霍重華問:“母親,大哥是心愿是?” “若無須肩負(fù)斬妖除魔重任,尋一人白首不相離,九弟能幸福安穩(wěn),那便極好的。重華,這是你尚未出世時,你大哥的期許。那時他給你定下的姻緣,便是福家莊。” “福家莊已有一子福千行,當(dāng)時與福夫人約定,若再生,是女兒,便與你定親。重華,你的未婚妻,便是那福家莊二小姐,福千語?!?/br> 顧月歌萬萬想不到,霍重華竟然答應(yīng)了。他看著霍重華朝著凌霜華深深一拜,“一切全憑母親做主?!?/br> 九華山下,顧月歌伸出手,抬起了霍重華慌亂無措的臉,揶揄道: “一切全憑母親做主?怎么,我的刑期還未滿,你就這樣急著把自己嫁出去了,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