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一天結(jié)束，秋嵐人還在地鐵，心思卻更快一步地已從醫(yī)院直接飛回家里。他腦內(nèi)繼續(xù)琢磨怎么讓高一程不再生自己的氣，怎么讓他高興。讓他心情變好的方法都有什么……看電影？打游戲？跟他討論數(shù)學(xué)？最后這個算了，他會被我這智商氣得更厲害。要不給他買點(diǎn)兒他愛吃的東西……

    秋嵐一路都在思考，直到自己本人也回到家，快走到客廳沙發(fā)時，才如同魂魄歸體般回過神，看到沙發(fā)坐著一個中年男性。

    對方看上去有四五十歲，身著淡藍(lán)色襯衫，下擺束入西裝褲，從身材能看出平日有在健身鍛煉。他放下手中的手機(jī)，眼神銳利又帶著疑惑地盯著秋嵐，用空著的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

    秋嵐定在原地不動，怔怔看著他的臉，先是以為自己走錯家了，扭頭看看四周，又覺得不對，走錯的話自己根本不可能進(jìn)來，這里就是高一程的家。

    “你是……？”

    中年男人發(fā)出問話，并站起身來。秋嵐再次看向他。他的目光直切秋嵐，像要穿透他，掃描他的全身，直達(dá)他的內(nèi)心。秋嵐一瞬間感到呼吸急促，這或是來源于對方嚴(yán)肅的氣場，以及身高造成的壓迫感。

    對方穩(wěn)而不亂地站在那里，沖他發(fā)問，好像他才是不速之客。

    等下，這里本來就不是自己家。

    秋嵐猛然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他是高一程的爸爸。

    他看上去長得和高一程是有些像。高一程他爸怎么會來。這里也是他家，他想來確實(shí)隨時都可以來。對，門也有他的指紋，他可以自由進(jìn)出。他就是高一程他爸，一定是高一程他爸，沒有錯。

    “那個……”秋嵐邊胡思亂想邊磕磕巴巴發(fā)出聲音，“那個……我是橙子他朋友……”

    等下等下在他爸面前能叫“橙子”嗎？是不是應(yīng)該說大名？遭了我到底應(yīng)該說什么我該說啥！怎么辦我要跟他一直就這樣？單獨(dú)跟橙子他爸聊天？臥槽也不給我個心理準(zhǔn)備臥槽臥槽太突然了不行不行……

    “那個，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一些事，我先出去一趟?！?/br>
    秋嵐借口逃出家門，怕高一程的爸爸追過來，又往樓梯通道跑，躲到通道門后，邊喘氣邊聽家門那邊動靜。

    那個人沒有出來追他。

    那個人應(yīng)該就是高一程他爸。

    秋嵐依舊沒有冷靜下來，依舊心臟狂跳不止。他覺得自己滿頭都是汗，腿發(fā)軟，想蹲下來抱緊自己，還想用拳頭錘自己一頓：遭了遭了我剛才那是什么樣子，我當(dāng)著他爸的面第一次見他爸……臥槽我剛才說的啥，我怎么不說一句“叔叔您再等一會兒高一程可能很快就回來了”什么。臥槽臥槽啊啊啊啊啊啊快瘋了。我好low。我那是什么樣子。糟糕。怎么辦。那是橙子他爸……太尷尬了，太尷尬了……

    如果有后悔藥，如果能穿越時空回到十幾分鐘前，秋嵐絕對會選擇先在外面吃點(diǎn)東西再回家。再來一遍絕對不會回家，因?yàn)榫退慊丶?，也還是不知道怎么面對高一程他爸，不可能跟他爸單獨(dú)待在一個屋檐下的。

    秋嵐就這樣躲在樓梯通道口，聽著電梯聲，等到了高一程他們回來。

    “應(yīng)該是你爸……總之……家里現(xiàn)在有個我不認(rèn)識的男的……”

    在聽到秋嵐說自家老爹來了，正坐在家里客廳后，高一程眼睛里閃過一絲詫異，然后，他第一個舉動是把手機(jī)拿出來。秋嵐和秋月不知道他在手機(jī)上翻看什么，心里疑惑他為什么看手機(jī)；秋光在旁發(fā)問：“啥？橙子哥哥的爸爸來了？”

    高一程翻看了通話記錄和短信，看了所有社交通訊app，都沒有看到高建宇提前告知要來找他的電話或消息。

    高一程沉吟幾秒，熄滅手機(jī)屏幕，抬頭，看著秋嵐的臉，胸口起伏了一下，說：“他可能想給我一個驚喜吧?！?/br>
    他給的明明是驚嚇！秋嵐心想。

    “我沒有跟他，跟我媽說，你們來和我一起住的事情。”高一程視線轉(zhuǎn)向房門，繼續(xù)道，“他也不認(rèn)識你。所以看到你，他肯定也嚇了一跳。”

    “……不，我看你爸挺冷靜的……感覺他下一秒就會報警把我抓走那種……”

    “噗。是嗎?！?/br>
    高一程笑了。

    秋嵐忽然全身放松下來，心平靜了。

    “沒關(guān)系?；丶野?。如果真的是我爸，正好介紹你們認(rèn)識?！备咭怀膛c秋嵐對上視線，緩緩道，“你們早晚都要接觸?！?/br>
    高一程說完，走向大門。秋光問秋嵐“橙子哥哥的爸爸是什么樣”，秋嵐沒有理他，看到高一程把門打開了，跟上去。“哥。”秋光追秋嵐。秋月見他們都過去了，也抬起腳，藏在他們身后，跨入家門。

    “爸，您怎么來了？”

    秋月看到高一程只往前走了幾步，就發(fā)出了聲音。秋月沒看清客廳沙發(fā)那邊的人，旋身關(guān)門時只聽到那邊傳來回話：“在附近吃完飯來看看你。不行嗎？”

    “我早知道的話今晚就早一些回來了。”

    高一程輕聲笑說，同時發(fā)覺高建宇視線沒在自己身上。

    “秋嵐你們兩個剛才應(yīng)該見過了。他是我大學(xué)認(rèn)識的朋友。我邀請他和他弟弟來這里住幾天。對了，他弟弟就是我之前說過，我輔導(dǎo)的小學(xué)生?！备咭怀踢呎f邊來回移動目光指自己提到的對象，最后向秋嵐他們介紹高建宇，“這是我爸?！?/br>
    “叔叔好?！鼻锛胰值軐Ω呓ㄓ钶笭枂柫寺暫谩８呓ㄓ钗⑿貞?yīng)，讓他們來沙發(fā)這邊坐下來，并道：“屋里熱，把外套脫掉吧?！?/br>
    高一程接過他們的外套，去幫他們放回房間。秋家三兄弟在高建宇所在的旁邊沙發(fā)坐下。高建宇看著秋嵐：“你叫……秋嵐？哪個qiu？”

    “秋天的秋。”秋嵐頓了下，也許是覺得自己說的太少有些尷尬，又道，“嵐是山，下面一個風(fēng)，刮風(fēng)那個風(fēng)，那個嵐?！?/br>
    “跟秋瑾一個姓啊?！?/br>
    “嗯嗯?！?/br>
    “這名字不錯。你們都吃過飯沒？”

    “吃過了。”

    “好。在這里玩好休息好?！?/br>
    “嗯謝謝叔叔。”

    客廳安靜下來，雙方沉默。高一程將自己的外套和包也放下后，從主臥出來，與高建宇四目相對。

    “嵐嵐?！备咭怀套哌^來，“你先回臥室休息吧。你上了一天班了。秋光和秋月也去休息吧。我和我爸說幾句話。”

    “啊嗯……”秋嵐看看高建宇，點(diǎn)了下頭強(qiáng)笑，“那我……”

    “去吧。要休息好，身體很重要?！?/br>
    “嗯。嗯。我們先過去了。你們慢聊?！?/br>
    秋嵐往主臥的方向走，感覺身后，高建宇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他不敢扭頭。如果與高建宇對視的話，一定會被看透內(nèi)心。秋嵐推開主臥的門，回手關(guān)上，忽然想到：我是不是應(yīng)該跟秋光秋月一起去客臥才對？！

    一個人站在主臥里，與客廳那邊隔開。秋嵐很快冷靜：不不，跟朋友一起玩一起住睡一起沒啥奇怪。是我自己想多了。是我自己因?yàn)閷λ摇?/br>
    我這屬于……“做賊心虛”嗎？

    秋嵐聽到房外的聲音。聽起來……高一程和他爸，好像去書房了。

    書房的隔音特別好。他們不在客廳聊？擔(dān)心還是被我們聽到？是不想讓別人聽到的談話？商業(yè)機(jī)密？

    秋嵐覺得這會兒突然很累。他躺到床上。很累。高一程的爸爸，高一程的父母……剛才的緊張感……突然覺得很累……突然就見到他家長……心里猛地覺得很沉……其實(shí)他爸爸說話挺隨和的，不像太刻板不像太不講理的人……但……

    就好像突然把某種現(xiàn)實(shí)甩到眼前一樣。

    秋嵐取下眼鏡，閉眼小憩片刻，睜開眼看看手機(jī)，再閉眼休息會兒，再刷刷手機(jī)。

    九點(diǎn)四十多分，秋嵐終于聽到房外有聲音，聽到高一程他爸告辭的聲音。

    大門打開再關(guān)上。秋嵐翻身下床，慢慢走到門后仔細(xì)聽外面的聲音，輕輕打開門，看到高一程正向自己這邊走來。

    “你爸走了？”

    “嗯。”

    “你沒事吧？”

    “嗯？”

    高一程疑惑地在秋嵐面前停下，看著他。秋嵐愣住，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問這么一句。他看著高一程的臉色：“你們……你們剛才……”

    你們剛才聊的什么？秋嵐不知道要不要問這個。都特意去書房聊了，肯定是不能說的吧。

    高一程似乎會讀心術(shù)，明白秋嵐的意思：“我們剛才隨便聊了聊天。他想知道我最近怎樣，問我留學(xué)擇校，準(zhǔn)備，還有新年的安排。我們新年有的時候會去南方那邊避寒，有的時候就在家，有時也會去國外旅游?！?/br>
    “……哦……嗯……”

    他說的坦蕩，都是些很平常的事，自己卻表現(xiàn)得很緊張，好像自己把這事兒看得多么重，胡思亂想……秋嵐臉不由燒起來。

    “你吃了沒？”高一程邊問邊走進(jìn)主臥。

    “……啥？”秋嵐側(cè)身看他。

    “給你帶的吃的?！备咭怀套叩綍狼埃檬痔崃讼路旁谏厦娴乃芰洗?，還有重量，“你怎么沒有吃？”

    秋嵐走到他身旁，看到那是一袋被包裝紙包著的煎餅果子。

    “我以為……是你的什么東西就沒管……”

    秋嵐注意到袋子旁邊還有一張紙條。他拿起來，看到上面寫了四個字——“給嵐嵐的”。

    秋嵐的心臟像被彈了一下。

    他還專門寫個紙條……

    出去玩，心里還想著給我捎份吃的……

    嵐。他寫的“嵐”字好好看，“風(fēng)”的彎鉤畫得好瀟灑。

    “需要熱一下嗎？”高一程問。

    “……不用。還溫著?！鼻飴鬼樖职鸭垪l放進(jìn)自己衣兜內(nèi)，用手摸了下煎餅果子，并把它拿起來，“太大了……我根本吃不完……”

    “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你嘗一口?！?/br>
    高一程本以為秋嵐會囔囔“不吃不吃”，誰知他今天好像一只乖乖的小貓咪，什么話都沒說，安安靜靜地咬了一口。

    “這個煎餅果子灌的雞蛋好實(shí)惠……餅本身也很脆很香……之前吃的感覺全是沒什么味兒的面……”

    秋嵐坐在床邊，把煎餅果子吃了一大半。高一程在書桌前，取下隱形眼鏡，戴上框架眼鏡，聽到他邊吃邊評論的話，朝他微笑了一下。

    秋嵐噎住了。

    暗戀對象……他應(yīng)該沒有生氣。

    高一程去倒了杯水回來遞給秋嵐。秋嵐幾乎喝完。

    是我多想了。

    秋嵐捂住胸口，輕輕揉了揉。

    他沒有生我的氣。應(yīng)該。

    高一程坐回書桌前，看著手機(jī)。有些疲倦的神情。剛才打開門看到他的第一眼。這幾天的樣子。

    ……他可能心情不太好。

    秋嵐心情也變得沉沉的，低下頭，拿起手機(jī)，想找點(diǎn)兒樂子。

    點(diǎn)開ＱＱ，秋嵐先看到這幾天常聊的大學(xué)室友發(fā)來的一條新消息——

    “阿秋啊，你跟你那個富婆和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