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逢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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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正午,日頭正毒,原野上的牧草都被曬得微微蜷曲泛黃,一片空寂中,一人一騎忽然自地平線盡頭出現(xiàn)。 粗衣短褐的少年騎了匹駑馬,背負一把長劍,一身風塵仆仆,不知去往何處。 蘇赫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殺人,敵人的血就噴在他臉上,熱騰騰的鮮血在濃稠的黑夜中看不清顏色,人命脆弱得像海子邊的水草,轉(zhuǎn)瞬間便輕而易舉地被收割。 上一刻是他殺死敵人,下一刻就可能是敵人殺死他,他也會害怕,他也不想死,但當他看著前方齊紹的身影,胸腔中就充滿了力量。 他活了下來,而后得到了父王的認可、得到了族人的接納,真正成為了烏洛蘭的王子,又被封為右都尉,榮華富貴與無上尊榮都唾手可得。 但那是他真正想要的么? 蘇赫想了很久。 從那一夜第一次用齊紹教給他的劍為烏洛蘭部殺死敵人開始,他就一直在想。直到岱欽領(lǐng)兵出征,狄人的鐵騎離南境越來越近,蘇赫在隊伍當中,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并不是沒有野心和抱負,但他渴望變強、渴望向上爬的原因,不過是想要保護一個人。 他若是真的做了這個右都尉,靠斬殺夏人得來戰(zhàn)功與榮華,那人大概永遠不會再正眼看他。 齊紹曾要他發(fā)誓絕不屠戮夏人才肯收他做徒弟,而齊紹所承受的一切痛苦與屈辱,他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以齊紹的個性,會向岱欽投誠必定有隱情,沒有告訴自己,只是還不信自己、不信他身上那一半屬于岱欽的血。 但是沒關(guān)系,他已經(jīng)做了他的選擇,既然發(fā)過誓,就絕不會背諾。 蘇赫瞇著眼睛抬頭看了一眼毒辣的太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自鞍側(cè)解下水囊,擰開蓋子猛灌了幾口,清水便見了底,一滴也不剩。 幸而如今不是旱季,烏蘭河不曾斷流,再趕一段路就能找到水源,少年放下空空如也的水囊,用力咽了口唾沫,嘗到一絲鐵銹般咸腥的味道。 他吸了吸鼻子,仔細嗅了嗅,聞到空氣中不屬于自己的、淡淡的血腥味,不由得抬手按在了劍柄上,小心翼翼地催馬前行。 越往前走,血腥味便越濃郁,終于,蘇赫看到了這味道的來源。 那顯然是一處交戰(zhàn)后的戰(zhàn)場,人尸與馬尸橫陳遍地,看血跡應當才新死不久,至多不過一兩日的光景。 尸首散發(fā)出的氣味引來了盤旋的禿鷲,不時發(fā)出幾聲凄厲的啼鳴。 四周已經(jīng)沒有活人的痕跡,蘇赫這才放心地跳下馬來,蹲下身去查看。 那些尸骸身上穿的都是狄人的戰(zhàn)甲,但細看面容,卻有一些是夏人的模樣。 不多時,他便在死人堆里翻出了一面殘破的旗幟,看上面的圖騰與字樣,竟是叱羅王麾下赫連部的大旗。 另一半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在這草原上,與夏軍最休戚相關(guān)的便是齊紹。 蘇赫猜想這與齊紹的計劃有關(guān),疲憊的精神當即一振。 他正準備上馬繼續(xù)趕路,一匹白馬忽而不知從哪里鉆了出來。 那馬身上也沾染了深褐色的血跡,后腿上似受了傷,一瘸一拐地踱到少年身邊,通人性般用鼻子輕輕拱了拱他的肩膀。 這白馬本就與其他北狄戰(zhàn)馬格外不同,蘇赫一眼認出它是齊紹的坐騎,心里霎時驀地一慌。 再回頭看遍地的橫尸,少年眼眶一紅,喉嚨里發(fā)出小獸般嗚咽的哀鳴:“師父!” 他猛然撲進那尸體堆里,一具一具地扒開來看,這個不是,這個也不是…… 少年瘋了一樣地到處翻找,既害怕找到,又害怕遲遲找不到,顫抖的雙手被殘破的甲片劃得血rou模糊,連指甲斷裂的銳痛也無法讓他停下動作。 蘇赫幾乎翻遍了每一具尸首,也沒有看到齊紹的蹤影,直到那白馬打著響鼻來叼他的衣服,他才緩慢地停了下來。 “你知道他在哪里嗎?”少年望著白馬,滿臉淚痕,魔怔了似的喃喃地問。 誰知那白馬竟真有幾分通人性,咴咴地叫了幾聲,叼著他的衣服似想要牽他去什么地方。 蘇赫終于從絕望中找到了一絲希望,哪怕明知極為渺茫也不愿放過,踉蹌地爬起身,拍拍馬兒的脖子,示意它帶路。 白馬拖著傷腿跑得不快,蘇赫騎上自己的馬小跑便能跟上,他跟著白馬穿過一片灌木林,再往前,竟是一處斷崖。 說是斷崖,其實地勢也并不算高,下方就是奔騰的烏蘭河,一路蜿蜒曲折,流向遠方。 蘇赫下了馬,立即四處察看,果然在崖邊找到了凌亂的腳印與干涸的血跡。 白馬仍在一旁呦呦嘶鳴,蘇赫已然將它當做了神跡,撫著它的鬃毛目光灼灼道:“帶我去找他!” 白馬也不知聽沒聽懂,只是沿著河道順流而下,蘇赫遠遠地就看見那河邊躺著的男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狂奔過去:“師父——” 男人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被水泡得泛白,臉上糊滿了泥沙和血跡,少年顫抖著雙手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臉,伸指在他鼻間試了試呼吸,終于喜極而泣。 齊紹沒有死!他找到他了! 蘇赫壓抑著滿腔激動,飛快地檢查起對方身上的傷處,就近用河水清洗了,從懷里掏出自岱欽軍營里捎帶出來的傷藥,仔仔細細地為齊紹敷上。 齊紹雖然還昏迷著,卻并沒有受什么致命傷,多是不傷筋骨的刀口,唯有腦后像是被什么硬物撞擊過,留下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痕。 蘇赫撕下自己最干凈柔軟的里衣,最后替他包扎好頭上的傷,方才滿頭大汗地癱坐在地上。 少年緩了口氣,看見不遠處還有一具被自己忽略了的男子尸體,齊紹的劍正直直插在他心口。 蘇赫走過去把劍拔出來,順便看了那死人一眼。 是狄人,看衣著似乎還是個貴族,應該就是這一撥赫連人的頭目。 單憑現(xiàn)在的線索,他還無從推斷事情的來龍去脈,但那并不重要,在蘇赫眼中,只有齊紹是最重要的。 齊紹一行打扮成狄人的模樣,走在這條南下的路上,目的不言自明——他們是想回南面,到關(guān)內(nèi)去,去和夏朝的軍隊匯合。 既然如此,他就送他去。 上天讓他在這里找到齊紹,就是在給他指引。 蘇赫在心里做了決定,正欲將齊紹抱到馬上,便看見齊紹那匹白馬正哀哀地臥倒在地。 它腿上的傷已深可見骨,蘇赫感激這靈性的馬兒,立即上前去為它處理傷口,順便解下了它身上沉重的馬鎧與鞍韉轡頭,在河邊替它洗刷了一遭。 洗凈了臟污的白馬油光水滑,皮毛如堆雪般潔白,周身在橙紅的夕陽下籠罩上一層光暈,竟顯出一股圣潔的神性。 它最后回頭朝蘇赫咴咴叫了幾聲,而后再不留戀,轉(zhuǎn)身奔向夕陽落下的方向,再也不見蹤影。 蘇赫這才帶著齊紹上了路。 此處不宜久留,赫連人已在這里與夏人交過鋒,若再往北走,他不了解情勢戰(zhàn)況,必定危險重重;但若是調(diào)頭南下,便要簡單許多。 安全的路線蘇赫來時已走過了一遍,只要小心地按路返回,再繞開岱欽的軍隊,便可以直接朝玉門關(guān)去。 齊紹的傷還需要時間休養(yǎng)恢復,他還得先找一個可以暫時歇腳的地方,等齊紹好得差不多了,再繼續(xù)趕路。 少年將受傷的男人小心地綁在了馬背上,自己牽著馬徒步行進,直到入夜時分,終于尋到了一片長著稀疏樹林的山麓。 比起空曠的草原,還是林中更易于躲藏,只要防著野獸襲人,便可做藏身之處。 蘇赫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將齊紹抱下馬背,讓他能靠著樹干休息,又把馬拴在一旁的矮樹邊,拾柴來生起了篝火。 齊紹還吃不下去什么東西,蘇赫只勉強喂他喝了些水,而后便抱著劍守著火堆,時刻警覺地注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深夜,齊紹身上忽然發(fā)起了高熱,渾身燒得guntang,喉嚨里無意識地發(fā)出模糊的囈語。 無論如何,有了反應便是好事,蘇赫用白天盛的水沾濕了布條,細細地為齊紹擦拭身體降溫。 男人濃黑的眉毛緊擰著,裸露出的麥色皮膚泛著緋紅,結(jié)實的肌理不時因痛苦而微微抽搐,新舊不一的疤痕在他身上交錯,讓他就像一柄久經(jīng)磨礪的寶劍,充滿了危險的魅力。 擦著擦著,蘇赫便有些口干舌燥,身上也莫名熱了起來。 心上人就在眼前,他多想像自己的父王和異母的王兄一樣,親吻他、擁抱他、進入他,不顧一切地占有他—— 但是不可以。 蘇赫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能,也不配觸碰齊紹,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盡自己所能地保護好對方。 他貪婪地注視著沉睡中的男人,手上的動作卻無比克制隱忍,發(fā)乎于情,止乎于禮,就如同對方曾經(jīng)教導過他的一樣。 齊紹就是在這樣細致的照顧下醒過來的。 后腦猶如針扎般刺痛不已,身上也沒有一處是不疼的,連動彈一下都困難。 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便是少年驚喜雀躍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