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肯尼住在西木街一家修車行的閣樓上。

    嗯，大多數(shù)時候是住在這里。

    車行老板象征性地收他的房租，經(jīng)常在醉酒的時候讓肯尼幫忙看店，有時候也幫著修車，把他當(dāng)半個車行雇員用。

    但肯尼并不總在，他在雙花鎮(zhèn)上有幾個根據(jù)地。只是修車行的閣樓里存放了更多東西，相對來說更容易在這里堵到他而已。

    肯尼把自己的游擊狀態(tài)稱為狡兔三窟，警長蘭迪則恨恨地將他稱為鎮(zhèn)上的“耗子”，可惜那只老貓從來沒逮到過他。

    在車行修車當(dāng)然不是肯尼的本職工作，他的主要收入來源于攝影這項業(yè)余愛好。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小鎮(zhèn)，他總能拍到一些有趣的畫面，它們對另一些人來說卻不那么有趣，所以會出一筆小錢，請肯尼幫忙銷毀。

    肯尼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樂于助人的。

    －

    最近肯尼沒拍到什么好照片，不過鎮(zhèn)上出了一件大事，關(guān)于幾個年輕人的失蹤，蘭迪和他的同事們忙活了一段日子，最后也沒給出什么交待，只是鬧得鎮(zhèn)民們?nèi)诵幕袒獭?/br>
    肯尼和那些失蹤者中的幾個有些交情，以他對他們的了解，說不定只是一群少男少女厭倦了這個見鬼的小鎮(zhèn)，終于決定遠(yuǎn)走高飛。

    至少肯尼最大的心愿就是離開這里，等到攢夠了錢，他會立即跳上任何一輛離開雙花的火車。等到——

    將燙手的煙蒂在窗臺上摁滅，肯尼撈起一件比較干凈的T恤穿上，揣上摩托車鑰匙，一邊下樓，一邊朝正在一樓看色情錄像的老板喊道：“我出去一下。”

    老板頭也不抬：“回來的時候幫我?guī)б患【??！?/br>
    肯尼才不理他，他今晚可說不定在哪兒睡。

    雖然心里不認(rèn)為幾個青少年的失蹤值得大驚小怪，肯尼還是覺得這件事有點挖掘的價值，而且他剛好知道盧米斯家的男孩和它有點關(guān)系，所以打算去探一回病。

    在街對面等到盧米斯太太和司機都離開了，肯尼才拍掉身上的煙灰，上前敲門，開門的果然是那個漂亮女傭。

    “嗨，阿索卡在家嗎？”

    當(dāng)肯尼愿意擺出純良笑臉的時候，他無疑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大男孩，對天真女孩擁有絕對的殺傷力。

    女傭果然毫不設(shè)防地回答：“啊，小少爺在家的。請問你是？”

    肯尼將手里的碟片晃了晃，“錄像店的羅布，阿索卡之前說過要想租這幾張碟，我聽說他生病在家，就直接給他送來了。”

    他的語氣那么親切熟稔，怎么可能是信口拈來的謊話呢？甚至在女傭要把他讓進去的時候，還主動地套上了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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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索卡當(dāng)然一眼就看出這個“羅布”是誰，不過沒揭穿他的謊言，還讓女傭幫忙拿兩瓶飲料過來。這個小少爺看上去沒生病，只是沒什么精神，大概是閑得慌。

    女傭離開后，阿索卡主動問他：“你也是來打聽安東尼他們的事嗎？”

    肯尼嫌棄地看了一眼沒冰鎮(zhèn)過的橘子汁，將它推開，然后笑道：“有什么能說的嗎？其實我只是太無聊了，所以來看看你。”

    他們之前確實見過幾面，在安東尼家的地下室里。

    阿索卡也對果汁沒什么興趣，一邊擺弄面前的拼圖，一邊搖頭：“沒什么不能說的，也沒什么好說的。我們一行八個人約好去水晶湖露營，但半路上遇到了一個奇怪的搭車客，他持刀威脅我們將車往鎮(zhèn)外開，否則扔一個人下車，我是第一個被扔下車的那個?！?/br>
    肯尼好奇地問：“那個搭車客，他有說自己要去哪兒嗎？”

    阿索卡做出回憶的表情：“他看起來精神不太穩(wěn)定，一會兒說德州，一會兒說什么農(nóng)場，我也沒聽懂。你知道的，他上車沒多久我就被扔下去了?！?/br>
    “可憐的小少爺?！笨夏崧柭柤纾疤m迪有讓你給那個歹徒做拼圖嗎？”

    “當(dāng)然有，他們還沒把畫像貼得到處都是嗎？是一個大概身高大概一米八，穿藍(lán)色印花T恤，左臉上有一道紅色胎記，疑似有精神疾病的中年男性?！?/br>
    在對雙花鎮(zhèn)的了解程度上，肯尼自認(rèn)排在前列，但他并不記得鎮(zhèn)民中有這樣一個人物，多半是鎮(zhèn)外的瘋子。

    “你覺得安東尼他們還活著嗎？”

    肯尼分明看到阿索卡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然后這個小少爺抬起頭來，認(rèn)真地道：“其他人也這樣問過我，我都說不知道，可能還活著。但是說實話，我覺得他們多半已經(jīng)遇害了?！?/br>
    肯尼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后不自覺地從懷里往外掏煙盒。阿索卡立即不留情面地道：“不能抽煙，mama會聞到味道?！?/br>
    是了，“mama的男孩”，安東尼他們是這樣稱呼這個可憐的男孩。

    肯尼撇撇嘴，把煙盒塞回去，又將那幾張影碟扔給阿索卡：“你留著看吧，我從羅布那兒拿的，還不還回去無所謂?！?/br>
    阿索卡將它們撈起來，頗有興趣地道：“什么類型的影片？”

    肯尼之前也沒仔細(xì)看，這時候才彎腰掃一眼片名：“應(yīng)該都是砍殺電影吧。對了，你知道蘭迪那個老胖子為什么這么熱心他們的失蹤案嗎？”

    “為什么？”阿索卡看著影片簡介，隨口道。

    肯尼捏著一根沒點燃的香煙，笑道：“因為他是安東尼的親叔叔?！?/br>
    －

    從盧米斯家出來，肯尼看了看腕表，感覺時間還早，便先去了一趟自己某個據(jù)點，然后趁著天色初暗的時候，往沃利斯校長家去。

    肯尼從來不是什么好學(xué)生，拜訪校長自然也不能走正門。他踩著籬笆，翻進沃利斯宅的后院，在地上撿了一顆土塊，揚手朝二樓某扇窗戶扔，扔到第三顆土塊時，花園里已經(jīng)沒有合適的土塊了，就在他考慮要不要直接扔石頭時，那扇窗戶打開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探出頭來，輕喊了一句“肯尼”。

    肯尼示意她不要動，自己將角落里的一個花架挪了過來，踩在花架上，將將能夠到女孩的手，兩人就這樣壓低聲音說話。

    肯尼先把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遞給女孩：“給你?！?/br>
    女孩在窗臺上將盒子打開，看到是一條漂亮的手鏈，先是驚喜，然后板起臉來質(zhì)問肯尼：“你從哪兒弄來的？”

    “從盧米斯太太那兒順的?！?/br>
    這是謊話，他只在告辭的時候從鞋柜里順了一點現(xiàn)金。

    女孩立即把手鏈放回盒子里，要給肯尼：“送回去，我不要你的贓貨。”

    肯尼笑得搖搖晃晃：“你這傻妞，也不仔細(xì)看看，哪家的贓貨里還帶發(fā)票的?！?/br>
    女孩再打開盒子看了一眼，這才轉(zhuǎn)怒為喜，但看清價格后，又多了一種憂慮：“可是你哪來的錢買這個？還有，為什么突然送我這么貴的禮物？”

    肯尼沒回答前一個問題，只道：“你十八歲生日不是快到了嗎，這是哥給你的成人禮?！?/br>
    女孩呸了一聲：“我生日才不是這天?！钡€是鄭重地將手鏈?zhǔn)蘸?，道了一聲謝。

    兩人還沒說上幾句話，突然有人敲響女孩的臥室門：“辛迪思，你在和誰說話？”

    “沒和誰，我在練習(xí)演講呢！”女孩——辛迪思揚聲道，又回頭示意肯尼趕緊走人。

    肯尼低聲罵了一句臟話，跳下花架要溜，辛迪思連忙探頭叮囑：“把花架搬回去！”

    “辛迪思，開門?！?/br>
    女孩連忙拉上窗簾，將手鏈盒塞到床底下，又調(diào)整一番表情后，才慢慢走去開門，門口站著一個氣質(zhì)威嚴(yán)的中年男人。他朝房內(nèi)看了看，見確實沒有別人，又大步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皺眉道：“大晚上的，怎么開著窗戶？”

    辛迪思面不改色地道：“太熱了，我開窗透透風(fēng)?！?/br>
    “熱就開空調(diào)，夏夜里蚊蟲多?！蔽掷瓜壬路鹗窍嘈帕怂慕忉?，只在路過書桌的時候頓了一下，然后道，“別再和邁爾斯家的小子說話了?！?/br>
    將父親送走后，辛迪思重新坐回書桌前，對著數(shù)學(xué)課本發(fā)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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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肯尼才不在乎沃利斯家的老頭子有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扒了辛迪思的窗戶，那老家伙不敢對肯尼做什么。他趁著涼爽的晚風(fēng)到河邊兜了一圈，用相機閃光嚇走了幾對小情侶，又到某損友家混了一回，才樂顛顛地回修車行。

    結(jié)果肯尼揣著兩件啤酒進門時，沒看到老板，只在桌上看到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上門服務(wù)”，意思是他去了姘頭家，如果老板娘打電話過來，請用紙條上的理由應(yīng)付。

    肯尼切了一聲，將紙條揉碎扔進垃圾桶，將店門關(guān)上就上樓了。他今晚沒心情應(yīng)付老板的風(fēng)流韻事，也不想修車。

    閣樓的面積原本不算小，但有一半面積用來堆放雜物，另一半，用簾子隔開的才是肯尼的住處，只擺了一張大床，一個衣柜，還有一些空酒瓶、色情雜志散落在地板上。這里最像樣的物件大概就是正對著窗戶的那架望遠(yuǎn)鏡。

    許多個夜晚，肯尼坐在床邊，一邊喝酒，一邊用望遠(yuǎn)鏡窺視街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