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腳踏入了森林。

    此處樹木茂盛、花草叢生，葉片層疊卻依舊有斑駁的陽光落下。凱奧抬頭，恰與一只抱著果實的松鼠對視——它沒有被突然出現(xiàn)的客人嚇到，反而好奇地駐足圍觀。

    好可愛，好像童話。

    人類恍惚想道。

    但龍似乎一反常態(tài)地緊張，這一點是在凱奧久不聽見對方導游般的解說時意識到的。那松鼠在樹枝上攀爬跳躍兩步，后直立起目不轉睛，凱奧忽有所感，順著視線回頭，看見龍英氣的眉擰起。

    “麻煩……”龍喃喃自語，“現(xiàn)在就走?！?/br>
    凱奧鼓起勇氣插話說：“不是已經(jīng)出發(fā)了？我們剛到這里…剛下傳送?！?/br>
    龍張嘴閉嘴張嘴，卡殼片刻，他閉上嘴，像拎小雞一樣拽住人類的后衣領。凱奧忽然眼前一花，風灌進他喉嚨，和樹葉一起啪啪抽打臉蛋。幾秒后，龍反應過來現(xiàn)在是人身，又換成了公主抱的姿勢。

    凱奧摟住龍的脖子，滿腔吐槽欲無處釋放，“你…你怎么了？你其實被精靈通緝了？”

    “那只松鼠，它向某人通風報信?！饼埡唵位卮稹?/br>
    原來不是緣分相遇的小動物……凱奧想問，你能噴火，就不能瞬移到辦公室？但龍下一句就回答了他的問題，“凡建立國度的地上種族或強大生物彼此約定過，禁止飛越領空。我更不能帶著一個人類突然出現(xiàn)在國度之中?！?/br>
    “所以你需要過路憑證，還想避開和那個人的接觸……”就只能靠跑的了。

    “是啊?！饼埖皖^忽地朝凱奧露出個笑容，在減緩的步伐中，凱奧升起了不詳?shù)念A感，“不過他追上我了?！?/br>
    奔襲產(chǎn)生的風嘯逐漸退去，有什么東西在爬行蜿蜒的聲響愈發(fā)明顯。樹影婆娑，一切仍似童話美好無害。凱奧從龍的懷抱下來，警惕地摸向身側卻摸了個空，他怔愣一瞬，而后右腳分開下沉重心，戒備地望向無盡的來路。

    一只兩只，余光中有棕色的影子靈活跳躍，是松鼠；白鳥落上不遠的枝頭，一聲鳴叫后啄理羽翅。

    這難道是魔法公主與她的三個小伙伴？

    龍拍了拍人類的肩膀，掌心熾熱的溫度傳了過去，“放輕松，是來找我的?！?/br>
    話音剛落，凱奧瞳孔一縮——他所見，密密麻麻的藤蔓沖向自己，如波濤瘋涌而來！

    這些反常的陸地植物猶如鸚鵡螺捕獵時的觸手，迅猛且數(shù)量眾多，凱奧避之不及，轉眼就讓它們近了身。一股力道猛地分開了他倆，凱奧踉蹌幾步，倒進了枝條的海洋。

    然后毫發(fā)無損地站在藤浪之中，劉海被氣流掀起蕩漾地飛啊飛。

    心臟在驚嚇過后狂跳不止，但逃兵（盡管要怪昏庸的國王）也曾是合格的展示，眼前詭異的情景讓凱奧慢慢平復。他試探地伸手、轉身，這些瘋長的植物卻靈性地避開了人類，好像知道誰才是仇人，沒有鋸齒的葉片即便刮過皮膚，也無法留下一道紅痕。

    那龍有沒有事？凱奧向身側看去，一顆碩大無比的深綠色圓球被藤蔓高高托舉。他為什么不掙扎？他在顧忌？

    清淡的花香倏然鉆進凱奧的鼻腔，他聽見一種陌生的語言，如流水高低起伏，富有韻律。

    “「龍，我等到你了」”

    高挑纖細的精靈表情淡漠，皮甲包裹的手指溫柔撫摸角鹿的皮毛。細碎的日光落在淺色的長發(fā)與睫毛上，美得不可方物。

    “「你不該躲我」”

    白鳥落上精靈的肩頭，他點了點那顆小腦袋，低聲說了些什么，動物們就自行離去了。

    自精靈抵達，植物的攻勢便停了。藤蔓織成的囚巢一層層剝落，里面的景象公之于眾，本焦急等待的凱奧臉色大變。怪不得要散場通風報信的小伙伴，這只精靈的內心根本沒有他外表所示的純潔！

    “「離別之日，我們談過，我期盼你能常來看我。我為你所吸引、想親近你，并不只有那一種方式」”

    被牢牢鎖住四肢胸腹的龍甫一張開嘴就被圓頭的藤枝堵住了口舌。凱奧臉色爆紅瞬間扭頭，一剎那又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奔上前想扯開藤蔓，完蛋，扯不動，

    “「傲慢的龍啊…輕視他想輕視的；離開他所厭棄的」”

    花蕾般精致白皙的精靈即便只是站在原地、念臺本般自言自語也將眼下場景的美感抬到舞臺劇的程度。

    凱奧停止撕扯藤蔓，不僅是因為精靈不存在殺意，還有兩人之間舊識的微妙氛圍，他是不是打擾到他們了？

    龍金燦的豎瞳俯視精靈，沒有回應人類潛意識求助的目光，而被他凝視著的精靈低下頭，忽然落下淚，一滴一滴，滑過臉頰，砸在泥土上。

    凱奧由衷地希望自己不在場。

    “「你不相信你不虧欠我，也不信我不再渴求你的感情」”

    霧蒙蒙的翠綠眸忽而掃向凱奧，凱奧莫名其妙，還有些家長旁聽卻突然被老師點名的悚然，他只聽懂精靈說了很長的句子。

    “「今天，我們兩斷。你對我做的事、欠的情、犯的罪，讓他報應在你身上」”

    丟下這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后，他轉身離去，藤蔓依舊束縛著龍，卻開始降低高度。

    凱奧試圖解開，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連一片葉子都無法摘下。

    龍啐地一口，舌頭頂走不再強硬的藤蔓，吐掉嘴里苦澀的汁液，“沒用的，有魔法。而且森林所到之處皆是精靈的耳目，不完成他的要求不會放我們走?！?/br>
    “他說了什么？”凱奧好奇地問。

    被桎梏的龍絲毫不覺得害怕，聽了這個問題他咧露微笑，弧度好比食rou動物進食前張開的吻部。

    “他叫你cao我，像我當初cao他一樣cao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