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好久不見！親愛的朋友！”

    “免了，借住一晚就走。”

    華貴的客廳墻壁鑲有魔石幾顆，星辰般的光屑同吊燈照亮長桌。龍與人類同坐，一臂攬著身側(cè)雕花椅背，一手懶散舉杯，隔空回禮。凱奧借著仰頭飲酒，不經(jīng)意看去——主座的富商、秘書的主人、龍的的交易伙伴，并非他想象的狡猾狐貍，而是一位嚙齒科獸人。

    “別這么說，我是真心的……瑪莫家族永遠(yuǎn)是‘赤熔’能夠信賴的朋友?！?/br>
    商人的笑聲回蕩在豪宅里，凱奧默默地切割牛排，使用餐具的模樣有幾分笨拙，他叉起完整的一塊牛舌塞進(jìn)嘴里。赤熔？龍的名字？可聽起來像是與“Marmot”一樣的姓氏名號……真他媽好吃啊這牛舌，又肥又嫩，黑胡椒好香。對不起老板娘，但豪華午餐遠(yuǎn)勝家常菜啊。

    “相同的說辭你父親早說過一遍了，希望你的兒子少些廢話。”龍交換了與人類的碟子，處理完的嫩牛小塊送到人類手下，他偏頭低聲溫柔道，“別客氣，寶貝兒，吃飽些?！?/br>
    凱奧一陣激靈，低頭遮掩自己惡寒的表情，好半天喉嚨里艱難擠出一聲“嗯”。

    探究的視線落到人類身上，商人若有所思，而后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他對龍一陣擠眉弄眼，“說來這次商隊得到了一批人類的小玩意兒，您可以讓情人……”

    未盡之言在場的都懂，龍沒有應(yīng)答，僅是含笑品酒，搭在椅背上的手有一下沒一下?lián)崤祟惖陌l(fā)絲，指肚偶爾撩到凱奧的后頸。

    安靜的氛圍像一場無形的交鋒，只余刀叉瓷盤的清脆碰撞。

    不多時，商人借口監(jiān)督孩子的學(xué)業(yè)離去了，龍交予給侍者一枚褪鱗，和藹地稱之曰“長輩的禮物和友誼的見證”，一場社交就此落下帷幕。凱奧說不清其中道理，但松了口氣，蒜香面包也能一口吃半個了。

    之后便是后花園散步消食、午休、室內(nèi)娛樂……客房是一人一間，凱奧不必與龍擠一道。撲上床時，前士兵震驚于世上竟有如此柔軟之物……

    晚飯是兩位客人在各自房間分開進(jìn)食。后有仆人敲開門送來一深卡其色布囊，狀似錢袋。凱奧本有些猶豫，仆人道，這是我家主人特意準(zhǔn)備的禮物，龍大人業(yè)已知曉，請安心收下吧。他這才接過東西回了句“謝謝”。

    關(guān)上門，凱奧小心抻松麻繩，往錢袋里瞄了一眼。

    他倏然臉紅系上！

    但出發(fā)的第二天清晨，這枚不起眼的布囊還是塞進(jìn)了凱奧的工裝褲口袋，因為它還是珍貴的空間器具。

    雖然里頭的東西有點……但這可是附魔物品！凱奧如此安慰自己，他想，龍會注意到嗎，他是什么想法？甚至坐上馬車時懊悔為什么要塞進(jìn)左邊口袋，鼓鼓囊囊的一團(tuán)擠著龍，既尷尬又羞人。不過凱奧面上沒什么表情，僅在內(nèi)心瘋狂進(jìn)行著一場頭腦風(fēng)暴，凱奧想，龍會不會開口詢問？

    圓轱轆滾在石板路上，搖搖晃晃，肩碰肩，腿貼腿。凱奧偏著頭看簾外拉長的樹影與不變的天空，而龍不動聲色，本放空無焦距的余光慢慢飄上年輕人類的側(cè)臉——大片陰影鋪在削瘦的面頰上，恰巧讓白日的光線勾勒出五官輪廓。

    那天早上的事……不，不能“斬釘截鐵”地說是巧合意外，而是……經(jīng)歷豐富的龍緩慢思考著，從無數(shù)語言語境中截取了一個詞……是“陰差陽錯”。學(xué)會了道德的孩童都知曉不應(yīng)偷看別人的秘密，遑論高傲的龍，可他確實看了，還被抓包了。

    那日早晨，有貓科侍者輕手輕腳提供客房服務(wù)，龍開門了，不久對方便撿起一樣?xùn)|西，輕聲詢問，這是重要物品么？龍定睛，此物破破爛爛，連封皮都沒有，但根據(jù)侍者撿起它的地方來推理——龍看看地板，看看床尾耷拉的褲管。

    前夜床上交媾，衣服與被褥都被蹂躪好似咸菜一團(tuán)，后來隨意踢蹬抖展開，一裹，睡了。應(yīng)該是那會兒從人類褲口袋落出來的東西？于是龍“嗯”一指，意思放桌子上，侍者應(yīng)聲，更換了燃燒凝固的燭臺等物離開了。

    本不該感興趣的。龍吃完早飯，躲懶回了房間，不想應(yīng)付舊情人和盯著他看的小鬼。他翹著二郎腿陷進(jìn)單人沙發(fā)里，思索著后面的行動，隨意打發(fā)時間。穿過麻煩的精靈老巢就能找老家伙辦事，但祂的條件向來稀奇古怪，不過難搞的還是精靈……離開軍隊幾天的功夫，就學(xué)會睡懶覺了？

    龍的視線定格在背對著他睡成蠶蛹的人類身上，不打鼾，像個普通的年輕人……視線范圍里，旁側(cè)，是安靜躺在桌上的小簿子。指肚一下下敲在披花布的沙發(fā)扶手上，昨晚趴跪時就已經(jīng)瞥見落在地上的衣物，包括他那條沾滿濁白粘液的女士內(nèi)褲……龍的思緒發(fā)散，回憶，想到人類落在耳廓的輕柔的吻。

    啊，多么奇妙。龍古怪地挑起單邊眉尾。他倒是想來憐愛我了。

    他倒是想來抱我了。

    龍低低地笑了。去過妓院的愣頭青還是個愣頭青，只一件女人的衣服，做了幾次愛……不過和他以往的情史也沒多大差別，審美相合則一夜風(fēng)流，交媾幾回，荷爾蒙分泌，大腦動搖混亂，遂再添一筆風(fēng)流債。

    竟也不討厭我。

    便宜旅館的室內(nèi)也好似傍晚，燈光昏暗，底樓零星的嘈雜聲響也傳不到上面來。這一路龍不問，人類也不問，互相不交換信息，兩者心存詭異的默契，維持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平衡。

    而血rou鑄就的生物，無法一輩子精密謹(jǐn)慎如機(jī)械。

    真是昏了頭。龍無所謂地想著，這種滋味他嘗過無數(shù)次，潮漲潮落，只是越到后面間隔越長。你越界了，茫然地；清楚地，我也越界了。

    怪不得這么好騙，龍與回過頭的凱奧對視，看完風(fēng)景的人類陡然與一雙獸瞳相撞，流露一絲驚恐，而這驚恐在龍表情憐憫時放大了?？蓱z的務(wù)農(nóng)小子，學(xué)歷都沒有便去參軍了，他肯定比他吃鼻涕的弟弟聰明啊，愚昧的人類。

    諂媚的鼠監(jiān)工及時拯救了人類，“貴客呀，咱的傳送陣到了！”

    “私家定制，雖然設(shè)定用于貨物搬運……商人的東西賽不過宮廷，宮廷則吝惜民用，應(yīng)該比你用過的要好些……噢，我忘了。”

    龍露出笑容，“遇到我前，你大概率沒機(jī)會見這世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