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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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了知醞釀著措辭,生怕哪句話會把病患刺激到咳血:“阮王爺,您應(yīng)該知道簡凝之曾是藍眸這件事吧?” 阮云昇原本正捧著香爐自我陶醉,聽到這句話,神色一凜,整個人都嚴肅起來,潔白的眼睫下藏著一雙滿是殺意的眸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宋了知除上次混進皇帝圍場后,再沒這樣緊張過。原想編個理由蒙混過去,但他最后把心一橫,索性破釜沉舟道:“阮公子曾在恒辨那里看到過一副畫像,畫上的簡凝之是藍色瞳孔。” 其實畫師作畫之時簡凝之早已是尋常人的瞳色,是阮云昇自作主張,提筆添了天空般的湛藍。后來阿凝去世,他特意將這幅畫與簡凝之尸骨同葬。 “......原來畫被他偷走了,”阮云昇陰鷙地呢喃幾句,隨即變回以往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看來是本王低估你和逆子了?!?/br> 宋了知一心想著如何說出真相,沒聽出王爺話中的嘲諷之意:“前幾日章臺柳的案子鬧得這般大,王爺想必也知道有一種名叫‘寸灰’的藥物,可以改變瞳色。若簡凝之也使用過寸灰,那他曾因此失去過記憶也說不定?!?/br> 當(dāng)年阿凝被他綁來時便如此說過,但阮云昇當(dāng)時還存了一些希望,總覺得阿凝就算當(dāng)真忘記,日后與他朝夕相處,保不定哪一日會回憶起來,可大抵世事對他刻薄慣了,由始至終,阿凝始終沒能記起自己。 他低著頭,叫人看不出情緒:“此事本王早已知悉。” 阮云昇突然有些疲憊,正打算將褐臉賊攆出去,沒想到對方繼續(xù)說道:“那...還有一事,王爺,你去山莊懷孕養(yǎng)胎的時候,簡凝之看了許多關(guān)于婦科知識的書籍,還曾向旁人學(xué)過如何照顧產(chǎn)婦和嬰兒,他......仿佛想要和王爺好好過日子的樣子?!?/br> 至于簡凝之是認命后決定接受現(xiàn)實,還是當(dāng)真對阮云昇動了感情,如今物是人非,恐怕再難找到答案了。 “此事你是聽誰說的?!”阮云昇的表情極其復(fù)雜,困惑中夾雜著難已置信,但眼中卻閃爍著光芒,他急急抓住宋了知,力氣大得驚人。 宋了知被阮王爺回光返照似的舉動嚇了一跳,為防止?fàn)窟B到夏夫人,不得不結(jié)結(jié)巴巴地撒謊道:“我也是那日路過花園...聽其他人說的......當(dāng)時隔著石山露臺,也看不清是誰......” “沒用的東西!” 阮云昇狠狠甩開宋了知手臂,從床上起身,赤足直接踏在冰冷的地磚上,可終究身體虛弱,沒走幾步便差點跌倒,被宋了知小心翼翼地扶回床上。 他臉上仿佛恢復(fù)了一點兒血色,邊咳邊讓宋了知滾蛋。 宋了知有些擔(dān)心地站在門外,眼見著阮云昇召了一些侍衛(wèi)進去。他其實也想知曉簡凝之為何會對未來有所期待的時候選擇自盡而亡,如今見王爺似有徹查之意,只愿他查明真相的同時不要傷及無辜就好。 阮王爺身體不適,自有爪牙替他cao勞,不少告老還鄉(xiāng)的舊仆都被侍衛(wèi)暗中抓回提審,而阮云昇在他們里積威甚重,幾乎不必用刑,那些下人單是聽到阮云昇的名字就要打幾個寒顫,自然是什么都交代了。 簡凝之當(dāng)年向婆子丫鬟學(xué)習(xí)的事本就不止夏夫人獨自知曉,阮云昇很快便查出了確有其事,但簡凝之自殺的原因卻始終沒有查明,就連阮雪棠安插在阮云昇身邊的眼線也只說阮云昇最后以極其殘忍的手法處死了兩個府里愛議論雜事的掃地雜役。 宋了知并不明白為何會這樣,一度憂心是因為自己的話害死了他們,惴惴不安好幾日,倒是阮雪棠先反應(yīng)過來:“那兩人年紀也大了,說不定二十多年前他們在簡凝之院外清掃時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叫簡凝之聽見,從而促使了他的自盡。” 宋了知并未因此安心多少,又覺得阮王爺若是因為他們的無心之言而這樣痛下殺手,未免過分殘暴:“可是......他們到底說了什么呢?” 到底是怎樣的言語,才能讓即將成為人父的簡凝之決心赴死?回憶著簡凝之身上諸多疑點,宋了知眼前仿佛籠罩了一層撥不開迷霧,分明知曉真相就在其后,卻如何也無法窺探。 事與愿違的是,阮云昇的身體并沒有好轉(zhuǎn),依舊是病情反復(fù),終日臥床不起。雖王府對外仍宣稱阮云昇不過風(fēng)寒小疾,但朝中其他派系已看出些端倪,暗地里躍躍欲動,往皇帝面前遞了不少批判阮家折子。 其中甚至有參阮雪棠的折子,多是提他往日在軍營的舊事,說他殺人成性,虐待戰(zhàn)俘。原本還有明眼人心知當(dāng)年阮雪棠曾設(shè)計誣陷過裴厲,但裴厲本人都沒說什么,他們自然也不好代為開口。 一時之間,鈺京從勛爵貴族到平民百姓,紛紛都在傳言阮家父子殘虐成性,但也都是沒影的瘋傳,朝臣們不敢將阮云昇徹底得罪,故而也沒交出什么證據(jù)。宋了知自然也聽見了這些流言蜚語,但并不愿相信,王爺?shù)挂擦T了,阮公子在他心里素來壞得很有限,頂多也就是個性促狹,口齒伶俐了些,即便曾在夷郡殺過人,那也是那些家伙罪有應(yīng)得。 去何家拜訪時,何世奎看出宋了知因流言神情郁郁,即便心里知曉那些朝臣所言不虛,仍寬慰道:“都是些沒影的事,你若真上了心,便合他們的意了。再者說,就算那些事是真的,換個角度看,你家那位也不過是上陣殺敵罷了,哪有什么錯處呢?” 宋了知懵懂地點頭,仍有些心不在焉。 何世奎見狀,特意讓常跟在身邊的小廝含安送他出門,含安跟在何世奎身邊久了,自有一番舌燦蓮花,也說了些福氣話討宋了知高興。 宋了知勉強笑笑,又匆忙趕回了王府。 王爺病情近來越發(fā)嚴重,甚至出現(xiàn)長久昏迷的情況,終日昏睡著。好不容易清醒一回,竟破天荒惡將阮公子喚去房間長談,宋了知生怕阮王爺又欺負阮公子,回來后一直等在門外,緊張萬分地等候著。 阮雪棠是中午時分進去的,直到天黑才出來,宋了知見他臉色難看,懷疑阮王爺又說了不好聽的話,待兩人回到園子,他為阮公子倒了一杯姜茶,眼看著他喝下去了,方才開口問道:“阮公子,王爺他...對你說什么了?” 阮雪棠并沒有回答宋了知的問題,仿佛還在為阮云昇對他說的話煩惱,皺眉看著遠處,低聲罵了一句麻煩。 如此態(tài)度,自然叫宋了知更加擔(dān)憂。阮雪棠看他坐立難安的模樣,這才又開口道:“你放心吧,常言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還有閑工夫咒我,大概一時半會兒是死不了的?!?/br> “啊?”宋了知睜大眼,沒想到王爺這樣幼稚,“他咒你?” 阮雪棠沒好氣的應(yīng)了一聲,回想起阮云昇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覺得還是不要把原話告訴愛cao心的宋了知比較好。 “簡凝之的事,你不必再查了?!比钛┨膶λ瘟酥f道。 自那以后,宋了知發(fā)現(xiàn)阮雪棠忙了起來,與其他世子一樣開始接手王府的事情。有一回他帶著大鵝去花園散步歸來,無意間竟聽見阮公子對兇石說要他把恒辨抓起來。奇怪,阮公子不是一直讓葉姑娘保護恒辨的么? 但宋了知來不及細想,只當(dāng)自己耳背聽錯,他近來亦忙得很,現(xiàn)如今雖身居王府,衣食無憂,可是他想要盡可能的多攢銀子,給阮公子一個驚喜——王府固然舒適,但依他家鄉(xiāng)的規(guī)矩,男子娶妻總該置辦聘禮和婚房,即便他那點銀子只能在寸土寸金的鈺京買一間瓦房,與富麗堂皇的王府相去甚遠,那也是他的赤誠之心。 流光容易把人拋,唯獨鈺京的雪仍連綿下著,把人囚在永無止境的漫長冬日。 阮云昇吸入過多爛柯,虛弱得不像話,可他真正去世那天,不僅能下地走路,而且胃口也格外好,用了些云片糕,去簡凝之曾住的院子轉(zhuǎn)了一圈,又把他召集的和尚道士們統(tǒng)統(tǒng)趕出王府。 他和下人說,自己要午睡片刻。 夢里,阮云昇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正是七八歲的光景,每天饞得只能去吃酸梅充饑。 又是那一日,明月光華,疏影清夜。 又是那一人,緩緩而來,驚鴻一瞥。 豆青長衫的少年,分明還不夠高,只是看他可憐,努力踮起腳,將甜甜的云片糕遞給他。 三十多年,不是第一回夢見了,他在夢里說了很多次,有一見面就讓他記住自己名字的,有一見面抱著對方嚎啕的,亦有見了面死活不讓他走的,而他的阿凝始終微笑著看他,努力送給他一點香甜。 這次阮云昇沒接過手。他惡狠狠咬著酸梅,要將酸澀記在骨子里,露出個決絕神情: “阿凝,我們再不相見!” 那少年仿佛很困頓地望著他,見他死活不收,自己拿著云片糕匆匆離去,但仍放了一塊,擺在阮云昇身邊。 他太善良,或許曾有一日將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愛意也分了出去。 阮云昇死在一輪圓月下,一如年少時獨自等待的那輪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