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朗特大公的書房中。

    關(guān)掉通訊通訊后的菲利普長長地嘆了口氣，貼身男仆體貼地為他按摩起了太陽xue，疏解他情緒激動后的頭痛。

    “安德里亞，你說我為什么生出了這樣的兒子？”據(jù)傳薇拉·李是某位大公的私生女，如果真的傷到了她的女兒，　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來。

    “路易勛爵還年輕，年輕人難免有荒唐的時候，等過幾年，他長大了就好了?！?/br>
    “但愿如此?！甭芬滓呀?jīng)二十二歲了，威靈頓公爵在他那個年紀的時候已經(jīng)在軍部混得風生水起，成為了首都星最炙手可熱的貴族，風頭甚至蓋過了他的堂弟，現(xiàn)任皇帝陛下。

    可是自己的兒子，同樣是皇室血脈，一天到晚只會飲酒作樂。一定是他母親過于寵溺的緣故。大公擅自將原因歸在了安娜公主的頭上，后者已于三年前過世，無從反駁他的論斷了。

    就在這時，大公的軍事顧問發(fā)來了會面的請求，貼身男仆適時地退了下去。半個小時后，公爵從施耐德秘密基地中的電梯走出?；匚挥跀?shù)百米深的地底，專為卡斯蒂利亞的禁忌實驗而設(shè)。

    這個基地的大廳和烈焰基地中的實驗室很像，冰冷肅然、井然有序。從高處的平臺望去，廣闊的大廳中擺著數(shù)以百計的卵形艙，通過半透明的艙門，可以看到里面的內(nèi)容物，絕大部分是十幾歲的少年少女，亦不乏年幼的兒童，每個人的身上都插滿了各種導管，身體的各項數(shù)據(jù)被實時地顯示在卵圓艙的控制面板上。

    時不時的，就有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將某個實驗體喚醒，將他們送往被這里的人稱為“斗獸場”的地方，在哪里，所有的實驗體將被迫駕駛機甲廝殺，只有每一批中最強的那個才能活下來，進入卡斯蒂利亞的秘密部隊。

    “大公閣下，還滿意您看到的嗎？”卡斯蒂利亞不知何時站在了大公的身側(cè)。

    “當然。”從這個秘密基地離開的每一個實驗體，都及得上帝國軍隊的王牌。在此之前，沒有一位大公能夠單獨與某個軍區(qū)的力量抗衡，更別說對抗首都星的征伐。

    可現(xiàn)在只需要五名雷霆的駕駛員，就足以破壞一艘中型戰(zhàn)艦。掌握了這支軍隊，就等于將上帝之鞭握在了手中，他將有力量與朱庇特分庭抗禮。

    “時間不多了?！贝蠊鋈徽f，“亨德里克已經(jīng)逃到了卡利斯托，我們的情報整整晚了一個月?！闭f到后面，他簡直要咬碎后槽牙，情報延遲了如此之久，說明他安插在朱庇特的眼線失效了，同時也意味著，皇帝已經(jīng)對他的小動作有所察覺。

    卡斯蒂利亞輕易看穿了大公的想法，除去他的兒子路易，內(nèi)閣還有另外兩位候選人。這幾年，為了獲得內(nèi)閣和貴族議院的支持，他往朱庇特輸送了無數(shù)的金錢和奇珍異寶。如果亨德里克在軍部的幫助下重回首都星，那么一切努力就都打了水漂。曾追殺公爵的大公也一定會被新皇視為眼中釘rou中刺。

    唯一的辦法，就是趁現(xiàn)在殺了公爵和他的幼子——亨德里克現(xiàn)在還是戴罪之身，擅自離開流放地依然是死罪。

    可是卡利斯托是第三軍區(qū)司令部所在地，有層層重兵把守，號稱一只蟲子都別想飛進去，貿(mào)然發(fā)動對基地的攻擊顯然需要強勁的兵力和莫大的勇氣。

    他需要一個人幫他下定決心。

    大公由于這個想法打了個激靈，不知是出于激動還是恐懼，他緊緊地抓住了手下的欄桿。

    金發(fā)的科學家卻并沒有立刻說出他想聽的話：“我們可以試試暗殺，假使您沒有合適的人選，我或許可以為您推薦?！?/br>
    “暗殺？他在流放地的時候，我們尚且沒有辦法下手，更不用說在卡利斯托干掉他?！被实郾菹聦τ诠舻膽B(tài)度非常矛盾，矛盾到普朗特大公一度懷疑那些兄弟luanlun的傳言是真的，不然他為什么將公爵趕出朱庇特卻又將他置于嚴密的監(jiān)控和保護之中？

    “那么，就只有一個辦法了?！笨ㄋ沟倮麃営谑钦f。

    薇拉·李的宅邸在亞特佐爾市的郊區(qū)，相比于城市中鱗次櫛比的高樓和貧民窟里密密匝匝的矮屋，這里簡直開闊到令人不適，大門和主建筑之間隔了數(shù)百米之遠，廣闊的空間被如茵的綠草和高大的喬木填滿，道路的盡頭是巴洛克式的噴水池，清泉從女神手中的水瓶汩汩而出。迪克定睛一瞧，那女神的面龐和薇拉·李如出一轍。

    女仆將眾人引進了大廳，薇拉·李正從樓梯上款款而下。露西亞一見到母親，立刻就撲到她的懷里，她今晚受了驚嚇，當然得狠狠地向母親撒撒嬌。女皇在她的背上輕輕拍了幾下，柔聲安慰著女兒，而后抬起頭來，向杰西卡和迪克致謝，并邀請她們在家中小住幾日。

    迪克忍不住產(chǎn)生了一種錯位感，冷酷與溫柔，兩種形象十分矛盾，又在這個女人的身上奇異融合。

    晚餐后，露西亞邀請杰西卡到花園里散步。在花匠的精心照料下，花園里的郁金香常年盛開，散發(fā)出陣陣沁人心脾的香味。

    波恩星大大小小的衛(wèi)星散落在天穹上，仿佛一串美麗的珍珠項鏈。在朦朧而靜謐的夜色下，少女只聽到自己的隆隆的心跳。她幾度想開口，又怕話語會暴露自己的天真無知——她聽說杰西卡來自繁華的首都星，還游歷過帝國的大部分疆域——于是找了個相對安全的話題：“今天的晚餐……波恩的菜式還合您的胃口嗎？”

    “當然，非常美味?！?/br>
    僅僅是這樣的一句話，就讓露西亞的心臟變得輕快起來了。她從這種肯定中獲得了勇氣：“聽說您去了很多地方，而我——希望您不要見笑——至今也只去過附近的安道爾公國，我在那里讀書?！?/br>
    “你還年輕?！苯芪骺ㄕf，“以后會有很多機會到處游歷的?！?/br>
    “真希望如此?！甭段鱽喌吐曕洁炝艘痪?，又看向杰西卡，“您愿不愿意給我講講您的見聞？對于外星的事情，我好奇極了，哦，對了，我還從沒去過朱庇特，首都星是什么樣子呢？”

    兩個人從開滿睡蓮的池邊走過，淺粉色的花朵臥在水面上，無聲地沐浴著清雅的月光。

    在杰西卡互道晚安后，露西亞的心窩里充滿了一種甜蜜而簡單的快樂。這種快樂使她久久不能平靜下來，在杰西卡離開后，她還是興奮地花園里徘徊，直到一個孤單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個幸福的人總是希望把她的幸福向全世界饋贈，于是她走過去打招呼：“迪克？你為什么一個人在這里？”

    年輕人坐在花園的長椅上，雙手撐在兩邊，看上去有點悶悶不樂。

    “是我們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嗎？”既然這個年輕人是杰西卡的朋友，露西亞便感到自己有向他展示善意的必要。

    “不，我只是突然有點想瑞吉了?！?/br>
    “瑞吉？”

    “我弟弟?！?/br>
    少女眨了眨眼睛。

    “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應(yīng)該十歲了吧？”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眉眼之間有一種深沉的悲哀。

    “你們失散了？”

    “嗯?！钡峡撕貞?yīng)道，“六年前，我們乘坐的難民船被烈焰捕獲，后來我逃了出來，杰西卡救下了我……”

    “我相信瑞吉一定還活著?！甭段鱽嗛_始努力發(fā)揮她的樂觀，“仁慈的天父一定會讓你們再相見的?！?/br>
    然而，莫名的不快卻在迪克的臉上浮現(xiàn)：“謝謝，但不是每個厄爾斯人都像你這樣幸運?！边@五年，他和杰西卡到處游歷，根本沒有尋得烈焰的蹤跡，希望也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破滅：“你看，現(xiàn)實就是這樣，有些人生來就擁有一切，而另一些人，無論他們擁有什么，世界都會奪去?！?/br>
    露西亞漲紅了臉，拼命在腦中編織安慰的話語，卻沒有找到任何一句合適的話，只好說：“對不起?！?/br>
    她知道母親的財富沒有一個子兒是通過辛勤的勞動獲得，不由得為自己的幸運感到羞愧。只是在過去的人生中，她從未深想過這件事。

    毋庸置疑的是，露西亞是一位非?？蓯鄣纳倥?，她天性溫和，舉止嫻雅——很顯然薇拉·李致力于將她培養(yǎng)成一位淑女——又帶有一種年輕人特有的直率，幾乎沒有人會對這樣的人心生惡感。

    “我并沒有針對你的意思，人不能選擇自己生在什么樣的家庭中?！钡峡肆⒖陶f，“只不過同樣生而為人，我們的族人在這個社會中總是處于被掠奪，被欺凌的位置，你更像是一個幸運的意外。”

    “你說得對，迪克，我從沒仔細想過身為厄爾斯人這件事?！币恢币詠?，薇拉·李都將她保護的太好了，直到被黑衣人追捕的時候，她才真正開始理解身上四分之一的厄爾斯血統(tǒng)意味著什么，“我想我會努力的。我保證，至少……至少我可以試著說服mama?！?/br>
    年輕人的神色里流露出詫異，他從未指望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富家少女為厄爾斯人的抗爭做出貢獻。

    露西亞在迪克的身邊坐了下來，和他一起望著天上大大小小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