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把宋巖塞到座位上,何毅表情凝重地檢查一下他的傷勢。他輕輕捏住宋巖的下巴左右轉動,那人下手狠,現在下巴已經有點腫了,還好他沒咬著舌頭,不然情況會更糟。 “腦袋暈嗎?”何毅又仔細看了他身上的其他地方,沒什么嚴重的皮外傷,倒是干干凈凈的衣服臟得一塌糊涂。 宋巖出門穿的還是運動短褲,裸露在外的皮膚被人拖拽著擦出不少傷痕。總之瞧著凄慘極了。 如果宋巖能說話,他必定要對何毅說一句“去你媽的”,但現在他不能。不知道是什么藥的作用加上挨了那么一拳,他兩眼無神,只偶爾從喉嚨里擠出微弱的嗚咽,何毅連問幾聲都沒能得到回應。 “我們去拿解藥,你會沒事的?!彼麤]有再試圖喚醒宋巖,而是替他扣好安全帶,簡單擦去他滿臉的血污。 做完這些,何毅又像丟垃圾似的將襲擊者扔到車后座,驅車離開了停車場。 大約過了十分鐘,宋巖醒了,何毅能注意到這點,是因為車內微弱的哽咽聲。 他怕極了,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感受到死亡逼近的恐懼,渾身上下又痛得厲害,就憋不住情緒了,一連串的眼淚順著臉頰滴落下去。 他哭得可憐,何毅起先還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一拍——雖然換來的是宋巖瑟瑟發(fā)抖的反應,后面實在忍無可忍了,低喝道:“別哭了!你是噴泉嗎,眼淚還流個沒完了?” 宋巖狠狠一抖,倔強地繼續(xù)淌眼淚。 “氣死我了,讓你亂吃東西!”何毅連彈幾下他的腦門,然后一把蓋住了他的眼睛?!翱蘧昧搜劬Σ桓蓡??乖乖閉一會啊?!?/br> 可憐宋巖動彈不得,只能任他擺布。黑暗的環(huán)境比看到何毅那張臉更嚇人,他抽泣一會就不哭了,白著一張臉留意外界的情況。 車似乎停在了什么地方,他能聽見何毅關門下車的動靜。這人打開了車后門,沒過多久在他的周圍就響起了其他人的聲音。 “從他嘴里問點東西出來?!边^分冷漠的聲音使宋巖記起不久前的那張照片,何毅此時的臉色,一定像當時一樣,冷厲而危險。 他記得車后座躺著襲擊他的人,想睜眼看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事,可身體根本不受他控制,只能無助地聽襲擊者被搬動時發(fā)出的呻吟聲。 何毅又走到了前面,伏在他耳邊說:“我們到酒店了,身份證呢?” 他也沒想宋巖回答,擅自搜索一番短褲的褲兜,再摸摸自己身上那件屬于宋巖的外套,如愿找到他揣在兜里的錢包。 酒店?來酒店干嘛?宋巖“嗚嗚”兩聲,感覺到何毅走遠了,臉嚇得蒼白。想想網絡上無數的酒店兇殺案,他看到何毅那么多秘密,這人不會要在這里殺人滅口吧?想到這種可能,他險些昏死過去。 幾分鐘過后,何毅回來了,但拿的不是刀。他拿了注射器,對準宋巖的脖子來了一針,又擦掉他剛嚇出來的眼淚。 “好了,解藥兩小時內就生效了,我們先上去?!?/br> 抱宋巖下車的時候,他才發(fā)現半天不能說話的人身上還有別的傷——他胳膊脫臼了。 應該是被拖拽期間傷到了,何毅嘆一口氣,手臂向上用力,就托舉起了宋巖的身體,將他抱在懷里。他的動作盡量輕柔到了極點,不至于讓宋巖再承受過多的痛苦。 一路把人抱到房間,放到床上,何毅拿手蓋在宋巖的眼睛上方說:“你可以睜眼了?!?/br> 他掰開宋巖的眼睛,刺目的吊燈燈光盡數被這人的手掌擋住了,直到他的眼睛適應了明亮的環(huán)境,何毅才移開手。 “先休息一會?!彼f著就躺在了宋巖旁邊,疲憊地用力眨兩下眼睛。 在這樣平和安靜的地方,何毅又撥出了電話。這次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兩人都認識的人,謝詠之。 何毅單手撐起身體,問道:“你那邊怎么樣?” “咳咳……老板,不瞞你說,你的人生履歷差點就該寫上‘喪偶’倆字了?!敝x詠之的聲音很虛弱,但很清晰,起碼宋巖聽得清清楚楚。而且何毅沒有要避諱他的意思。 何毅皺起眉。“說什么屁話,我們兩個又沒領證。那邊到底怎么回事?” “啊……我一定是腦震蕩了。”謝詠之吸了口冷氣,半天沒說話,過后很久才喘著氣說,“你的房子炸沒了,我也差點炸成灰了,我得……我得躺會……” “你去那干什么?”何毅看一眼聽得專注的宋巖,稍微離他遠了點,這下宋巖想聽清電話對面說什么得費不少勁了。 “你要我追蹤的信號跑到你家去了,誰知道剛過去房子就爆炸了……老板,這次事情等你處理完,我可再也不想趟你的渾水了,我呢,要去環(huán)游世界。咱這過命的交情,也不能真把命交了啊。” “嗯?!?/br> “我到時候要把你的聯系方式拉黑了,有事沒事都別找我?!?/br> “嗯?!?/br> 無論他說什么,何毅的回答都很簡單。謝詠之停頓一會,苦笑道:“不,我是認真的,如果你要繼續(xù)瘋,帶上……” “宋巖也被襲擊了?!焙我愫鋈淮驍嗔怂?,沒讓宋巖聽到后面的話是什么。 謝詠之很快反應過來,草草結束了對話:“……只是希望你能想想清楚,還要再拖多少人下水。啊,我聽見救護車的聲音了。保重,何毅?!?/br> 這兩人說什么呢?宋巖聽得挺迷糊,感覺他倆像說電影臺詞似的。他這會也能稍微動動手指頭了,也可以眨眨眼睛,哼兩聲。 他目光挪到何毅那邊,登時嚇得又縮回來。這人的表情怪滲人的,明明眼神是陰沉的,嘴角卻掛著笑意,握住的手機被他捏得不斷發(fā)出哀鳴。 “沒事的,沒事的,” 何毅就維持著這樣的表情,身體支撐在宋巖上方,一遍遍撫摸他紅腫的臉,以及滲出冷汗的額頭?!拔視麄兏冻龃鷥r?!?/br> “嗚……”宋巖驚恐地看著他,身體抖得像篩子,求饒的話卡在嗓子里,怎么也說不出來。他的嗚咽很快變?yōu)閼K叫,才流干的眼淚硬是又擠出一滴。 因為何毅掰他胳膊的動作猝不及防,那處脫臼的地方在突然的劇痛之后軟綿綿地搭在主人身側。過程雖然能把人疼死過去,不過沒有之前那種持續(xù)的酸痛了。 掰正他的胳膊后,何毅開始扒他的衣服,把染血的臟衣服一股腦扔到地毯上,隨后抬起無力掙扎的宋巖丟進了浴缸。 花灑里冰冷的水淋到他頭上,宋巖打了個冷顫,不明白這人要做什么。 “血留到身上不臭嗎?洗干凈點,換身新衣服?!焙我阏f著也站在宋巖背后的淋浴處,脫掉了自己的衣服。他身上染的血可比宋巖多多了,連帶皮膚上都有血淋淋的污漬。 但宋巖看不到,他唯一能看見的,就是伴隨淋浴的花灑工作時,流進排水口的大量血水,不斷沖擊他的視線。 那是血……不是什么動物的,是人血……他絕望地閉上眼睛,忍受著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