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放著事，晚上也睡不好覺。差不多天快亮的時候，宋巖才半睡半醒地做了好些噩夢。也不知道是真睡著了還是在想那些。

    阮涵容起床的動靜驚醒了他。拖鞋摩擦地板的動靜延伸到浴室，緊接著響起水龍頭的“嘩嘩”聲。宋巖翻了個身，兩眼發(fā)虛地盯向床的另一邊。

    他太累了，難以忍受的疲憊一股股地從未知的源頭涌向身體四處，即使是最簡單的眨眼動作，帶來的都是強(qiáng)烈的焦躁與無力。

    這不只是一夜沒睡好而已，還有別的什么糅雜在一起，輕易地侵蝕了他。

    聽到水聲停止，宋巖立刻閉上眼睛，在被子里縮成團(tuán)。一只手正以最輕柔的力度觸碰他的額頂，就在他幾乎忍不住要顫動睫毛前，薄荷牙膏的清香淡淡拂過他的鼻間。

    “六點(diǎn)了，起床吧?！比詈莸鹊剿螏r睜開了眼，笑容溫和且隨意。他一定是注意到了宋巖驚疑不定的目光，態(tài)度卻和昨天之前沒有區(qū)別。叫醒他后，阮涵容就徑自去換衣服了。

    看來他不想再說點(diǎn)什么。宋巖一骨碌爬起來，游魂似的挪到浴室，直到冰涼的水流潤濕了手心，他才倚靠洗手臺捂住額頭。

    頭昏腦漲的不適感仍殘留在體內(nèi)，他恍然抬頭和鏡中的自己對視，看見的男人正半耷拉著眼皮，整張臉被頹廢與不明顯的病態(tài)占滿了。這張臉分明與往日沒有區(qū)別，宋巖卻依稀從其中看出了令人不舒服的腐朽氣息。

    他皺著眉撩起額角的碎發(fā)，發(fā)現(xiàn)藏在內(nèi)里的白色時也怔神了片刻。好像住在山里的時候還沒有這么多白頭發(fā)吧？

    留意到屋外父子倆說話的聲音，他趕忙撥了撥頭發(fā)，迅速洗漱完就要去做早飯。

    經(jīng)過兒子的房間，里頭的說話聲不知何時變得激烈起來，阮涵容似乎在訓(xùn)話，時不時傳出來小家伙抽泣的聲音。

    宋巖再不愿意面對丈夫，聽到兒子在哭哪能硬下心腸裝不知道，當(dāng)即推門進(jìn)去打算制止一下。

    一進(jìn)門他就明白了，難怪阮涵容發(fā)脾氣呢。裝潢漂亮的藍(lán)色小房間被破壞得亂七八糟，東西扔了一地，罪魁禍?zhǔn)渍驹谀抢锬ㄑ蹨I，一聲不吭地聽阮涵容教育他。

    這么大點(diǎn)事，倒也沒必要那么嚴(yán)厲。宋巖本能地想護(hù)著兒子，單腿跪在他旁邊，將阮翮小小的身體攬進(jìn)懷里?！皠e說了，他知道錯了，對不對？”

    小孩抽抽搭搭地點(diǎn)點(diǎn)頭，有人哄著，明顯哭聲變小了。

    “他做了錯事，你還要幫他說話？”阮涵容大概是看不慣宋巖溺愛孩子的行為，拉扯他一把就放開了阮翮，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

    “孩子還小……”宋巖吶吶道。

    “這不是年齡的問題，是習(xí)慣的問題。阮翮，我什么時候教過你，生氣就能砸東西搞破壞了？在家有父母慣著你，以后到外面，你還要亂扔?xùn)|西惹別人不高興嗎？”

    阮涵容嚴(yán)厲的語氣嚇得剛止了哭聲的小孩一呆，“哇”地又開始嚎。和關(guān)系疏離的宋巖不同，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對身為父親的阮涵容有著敬畏之心，估計是真被嚇壞了，在阮涵容的黑臉下沒堅持多久就開始道歉。

    “我以后……以后發(fā)脾氣再也不會扔?xùn)|西了嗚嗚……爸爸你別生氣，別不理我！”阮翮揉著眼睛哭得撕心裂肺，到最后邊打著哭嗝邊拉扯阮涵容的衣服，委屈極了。

    宋巖急得不行，偏偏被丈夫拽在身后，眼睜睜看著兒子哭。等阮涵容確定他是真的知錯了，而不是暫時靠說這些話討父母歡心，才沒有再繼續(xù)教育他，松開了宋巖的手，放他過去哄孩子。

    “自己搞的破壞，就自己收拾了。今天幼兒園那邊我會請假，直到你把房間整理好再回去上學(xué)。”阮涵容說話時眼神停留在宋巖那里，盯得他一頭霧水，然后丟下一大一小兩人下樓了。

    這是在給他創(chuàng)造和兒子拉近關(guān)系的機(jī)會？宋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這點(diǎn)。

    往日倔得厲害的小孩委屈巴巴地縮在宋巖懷里，也不提討厭他的話了，小聲說：“mama，你能不能……能不能陪我一起收拾屋子？”

    “好，等我們吃完早飯就收拾，你先去我們的床上睡一會?！彼螏r摸摸兒子的頭頂，單手托起他，一路抱到主臥的大床上。

    阮翮咬著手指不安地躺在上面，那雙和阮涵容像極了的大眼睛困倦地眨了眨。他是被阮涵容提前叫起來的，又是缺覺的年紀(jì)，沒堅持多久就在宋巖溫柔緩慢的撫摸中睡了過去。

    安頓好兒子這邊，宋巖就下樓準(zhǔn)備和丈夫去晨練了。他隔著樓梯偷偷觀望阮涵容，對方正手持陶瓷杯，邊喝水邊專注地盯著電視上的早間新聞。

    半杯水下肚，宋巖也慢吞吞地下來了。阮涵容沒看他，自顧自地說：“今天你別去公司了，陪孩子收拾屋子，下午還有人來送電腦，記得拿。”

    “哦……好。”宋巖這邊也想著事呢，他還想去醫(yī)院看看林鴻煊的情況，畢竟住院不是件小事。這人昨晚獨(dú)自在醫(yī)院里過夜，估計不太好受。再說他的車還在自己這，不去看看不合適。

    最后再關(guān)心他一次，以后就徹底和他撇清關(guān)系。宋巖在心里規(guī)劃得好好的，正愁整天在阮涵容眼皮子底下沒辦法走，這就有機(jī)會送上門了。

    他掩下高興的神色，等送丈夫出門上班后，連忙招呼兒子吃飯，準(zhǔn)備開始今天的忙碌。

    阮翮低頭扒拉著飯碗，沒主動和宋巖搭話，但也沒昨天那么暴躁了，偶爾會在宋巖說話的時候應(yīng)一聲。

    看著兒子吃飯的空檔時間，宋巖給林鴻煊發(fā)了條消息?！澳憬裉煸趺礃恿?？”

    “在家?！?/br>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宋巖的血壓就上來了。他掩飾似的給兒子夾了點(diǎn)菜，然后鉆進(jìn)衛(wèi)生間撥通了林鴻煊的電話。

    “你不是住院呢嗎，怎么回家了？”他掩著嘴低聲說話，得盡全力控制音量才能不生氣地拔高嗓門。再想到半夜林鴻煊給他發(fā)消息，恐怕那時候就已經(jīng)不在醫(yī)院了。

    那邊吊兒郎當(dāng)?shù)穆曇舻贡茸蛱煊谢盍Χ嗔耍著欖訜o所謂地說道：“我要上班的啊，這點(diǎn)小毛病吃點(diǎn)藥就行了。對了，我的車還在你那，你……”

    “不行，我要陪孩子，沒空送你上班！”宋巖立刻明白了他要說什么，搶在前頭斷絕了林鴻煊的無理要求。他快被對方氣死了，什么叫“小毛病”？能進(jìn)醫(yī)院的病還能算小嗎？他就不應(yīng)該慣著這人，還是讓他自生自滅的好。

    “喔……”林鴻煊似乎陷入了沉思，一反常態(tài)地沒有過多糾纏，靜默幾秒后開口道：“那不急，我們還會見面的。”

    “什么意思？”這人不會要來他家里吧？

    回答他的是林鴻煊得意的輕笑，緊接著，電話掛斷了。

    宋巖看著手機(jī)，人都傻了。林鴻煊那個不著調(diào)的，真來他家的話，是想要他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