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十二點(diǎn)四分。

    席驍推開車門，下了車。

    煙還沒有抽完，但被他扔在地上踩滅了。

    皓月當(dāng)空，萬物沉睡。

    席驍關(guān)上車門，往樓梯口的方向過去，走了不到兩步，他就看見了坐在臺階上，肩頭靠著墻壁入了眠的時子釋。

    他走到時子釋面前，人都沒醒。

    席驍擋住了月光，影子一半落在了墻上，一半落在了時子釋身上。

    時間似乎被無限拉長，席驍垂眸注視了他一會，轉(zhuǎn)了個身，背靠墻壁。

    右腿微曲，腳后跟抵著墻，兩只手插在口袋里。

    他從兜里摸出了一根煙，叼在唇邊不太想點(diǎn)燃。

    時子釋不欠席家什么。

    但是席驍仍然習(xí)慣把怨氣全發(fā)在時子釋身上。

    方捷因?yàn)閾?dān)心時子釋沒有人照顧，特意把他交給了席向盛。

    那這么多年來，方捷有沒有想過他也需要照顧？

    這個問題，席驍曾經(jīng)經(jīng)常懷疑，后來漸漸地也忘記了。直到見到時子釋，見到時子釋那雙干凈澄澈的眼睛。

    時子釋一定被方捷保護(hù)的格外好，所以那雙眼睛裝著的，全是美好的事物。

    “噌——”

    打火機(jī)被劃開。

    這點(diǎn)兒聲音在夜晚聽異常清晰，時子釋靠在墻壁上迷迷糊糊睜開了眼，下意識望向站在旁邊的席驍。

    席驍把打火機(jī)湊到煙上，微弱火光照亮了他的臉。從時子釋這個角度，可以看見那薄薄的唇，還有映著小小火苗的黑眸。

    席驍五官端正，眼窩深邃，倒是一副相貌堂堂，可是他的唇角總是抿成一條直線，極少笑。

    時子釋的目光明晃晃的，席驍稍稍側(cè)目，與時子釋視線對上。

    煙點(diǎn)燃了，席驍關(guān)上打火機(jī)。

    “我還以為你打算在這里睡一夜?！?/br>
    席驍捏著煙，先出了聲。

    時子釋揉了揉眼睛，困意仍在，他扶著墻打算起身，但沒料到小腿會因?yàn)樽?，麻木了，一時沒有站住，往前倒去。

    這里的地面可不是泥土，要是摔著骨頭了，估計還得去醫(yī)院檢查。

    時子釋下意識想護(hù)住頭，左手臂驀然被人抓住了，扶穩(wěn)了他。

    剛點(diǎn)燃的煙落在地上，因?yàn)橄斠プr子釋，只能先扔掉了煙，以防止燃著的煙頭燙到人。

    時子釋站穩(wěn)了腳，緊張地吐出一口氣。

    席驍松開了那只纖細(xì)的胳膊，把手插在口袋里，踩滅了那根煙。

    時子釋只好坐下來揉小腿肚，他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席驍，“…謝謝…你…”

    席驍沒有回他的話，但是時子釋心里仍然很感激席驍剛剛出手扶他。

    等小腿肚恢復(fù)的差不多了，時子釋再小心翼翼扶著墻站起來，對幾分鐘前差點(diǎn)摔下去的那次仍然心有余悸。

    “就是……想問你要不要上去睡……這里好像很冷……”

    時子釋還是選擇多管閑事了一次。

    席驍都順手扶了他一下，他要是讓人就在樓下呆著，心里難免會有些過意不去。

    夜晚很涼，但不算冷，在車?yán)飳⒕鸵灰梗皇遣恍?，但席驍還是跟著時子釋上了樓。

    時子釋走在前面，席驍跟在后面，兜里的手捏著煙盒，仍然在回想那一幕。

    在樓道里坐久了，時子釋的手臂很涼，席驍剛剛抓住的那會，發(fā)現(xiàn)那只手臂有些過于纖瘦了，rou不多，微微用力就可以摸到硌人的骨頭。

    這里只有一間臥室，沒有說讓客人睡在客廳沙發(fā)上的道理。

    這是時子釋的認(rèn)為。

    “你就在臥室先睡一晚吧，如果要抽煙，請把窗戶開著?！睍r子釋打了個哈欠，一滴淚水從眼角擠了出來，“……不過我這里好像沒有煙灰缸?！?/br>
    時子釋回臥室里，找了個小棉毯，不算大，足夠蓋著他腿和小腹。

    臥室讓給了席驍，時子釋打算在沙發(fā)上將就一夜。

    “不睡臥室?！毕斦驹谝贿叧隽寺?，“我就在客廳?！?/br>
    時子釋楞了下，“為什么啊？”

    客廳沙發(fā)不算大，時子釋比席驍瘦，在沙發(fā)里將就著還可以，但是席驍就不一樣了，要是讓席驍睡沙發(fā)，那估計不會睡的多舒服。

    在問出來后，時子釋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席驍既然不喜歡他，肯定也不會愿意睡他的房間。

    想到了這層意思，時子釋沒有再要求席驍睡臥室了，就是有些后悔問出來。要是席驍現(xiàn)在回幾句難聽的話，他估計只能再裝沒聽見了。

    時子釋趕在席驍沒回答之前，跑去臥室抱了一床沒怎么用過的新被子，把沙發(fā)上小小棉被拿了回去。

    他很慶幸席驍沒回他的話。

    時子釋不是很喜歡煙味，回了臥室后，又特意打開門，探出頭，“要是抽煙的話，記得開窗，冰箱里有些面包，茶幾上的杯子都是洗過的，有事可以叫我?！?/br>
    說完時子釋就關(guān)上了臥室的門。

    他覺得自己有些話多，但是還是想囑咐下席驍。

    好不容易得來的和平相處，時子釋心里還是有那么一點(diǎn)兒，想緩和他們的關(guān)系。

    畢竟從上樓到現(xiàn)在，席驍都沒說過一句難聽的話。

    煙和打火機(jī)都擱在茶幾上，席驍關(guān)了客廳的燈，躺在沙發(fā)上，被子蓋住胸膛下。

    沙發(fā)確實(shí)有些小，席驍?shù)哪_都得搭在外面，不過將就一晚上，也不難。

    這里雖說只有時子釋一個人住，但整理的特別好，這些東西上都帶著極淡極淡的花香，應(yīng)該是洗衣液的味道。

    時子釋的生物鐘很準(zhǔn)，到點(diǎn)就會醒，因?yàn)樗孪斶€沒有醒，就在臥室里坐著，也不敢出去，怕吵到席驍。

    到了八點(diǎn)，時子釋換好衣服，從臥室出去，看見席驍正靠在窗戶邊抽煙。

    時子釋有些摸不透席驍?shù)南敕?，難不成他真是聽席向盛的話，過來好好相處的？

    時子釋去衛(wèi)生間里洗漱了下，就去廚房做早餐了。

    他不確定席驍會不會吃，但還是做了雙份的，昨天從學(xué)?；貋恚依锊]有什么菜，只好下了碗普普通通的面條加雞蛋。

    做好了后，時子釋還是出廚房問了問席驍：“吃早餐嗎？”

    這句話問的有些奇怪。

    但時子釋還是覺得問一句比較好。

    要到席驍不想吃他做的早餐呢。

    果不其然，席驍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樓下，“吃過了?！?/br>
    這里走過一條街后，有幾家早餐店，時子釋在心里笑自己有些傻，不知道早一點(diǎn)問出來，現(xiàn)在面條下多了，吃不完只能倒掉了。

    時子釋打算去廚房盛面條，席驍突然問了句讓他意想不到的話。

    “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這句話，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席驍?shù)降讍柕氖钦l。

    時子釋停住腳步，認(rèn)真回憶了半分鐘，才給了席驍答案。

    “很溫柔很堅強(qiáng)，從來沒有放棄過我，是一個好母……”

    時子釋有些說不下去了。

    他知道席驍為什么會如此討厭他。

    在他這里，方捷算一名好母親，可是在席驍那里，方捷不算。

    方捷把全部的耐心和溫柔都給了時子釋。

    而席驍半分都未曾得到。

    時子釋有些想念方捷了。

    但是方捷說過，她不愿意看見他難受。

    所以他每一次在醫(yī)院里陪伴著方捷的時候，都將快掉下來的眼淚給憋回去了。

    “不管你信不信，在來這里的醫(yī)院后，她經(jīng)常念叨你，說對不起你，很想你，我有問過她為什么不去見你，但她沒有回答過。”